“死的如果是你就好了。”
蒙莫律(Memory)从睡梦中惊醒,耳边仍回荡着父亲冰冷的话音。与其说是一场梦,不若说是旧事的重演。在那场旧戏剧里,父亲站在哥哥的坟前老泪横流,用诅咒般的口吻如此发问,而他只能愕然无言,带着莫名的负罪感呆呆站着。蒙莫律身上穿着比父亲还要深色的丧服,心里也衔着比父亲更为沉痛的悲哀。
斯科特·特里中将,你为何要用那副悲痛欲绝的表情说出如此伤人的话语?人们常说手心手背都是肉,为何你总对我如同仇敌?蒙莫律时常为此感到酸楚,胜似柠檬汁溅入眼鼻。死去的哥哥确实优秀,令父亲引以为傲,蒙莫律则相形见绌,他不像兄长那样年仅十五岁便被授予少将军衔。哥哥在成为一名少将后又活了五年,也只活了五年,两个月前他死于与南方伪政府军的一场遭遇战——而蒙莫律已十八岁,只是一名“区区”中尉。
「可哥哥已长眠于冰冷的地下,父亲。战争夺走了他的性命,而你让我远离战场,生怕我成为败战的逃兵或枉死的蝼蚁,辱没了特里家的声誉。」他暗忖。
当他坐起身来,慵懒的春日透过窗帘的缝隙在床上坠成一线。林间旅馆的单间并不宽敞,但它安静且舒适,远非嘈杂的军官宿舍所能相比。他生于军人世家,父亲是北之花国现役中将,酣睡于冰冷地下的哥哥阵亡时已是少将,而他只是个中尉——这其实也很了不起,他才十八岁,但蒙莫律有自知之明,他赞同一些同僚在背后的冷嘲热讽:“蒙莫律·特里之所以成为中尉,不是因为他是蒙莫律,而是因为他是特里。”
林鸟低鸣婉啭,如清风拂过铃铛。这比军营里一群臭男人出操时阳刚粗野的吼叫声好听多了。父亲希望当初死的是小儿子,他则希望自己不是作为一个特里出身。蒙莫律向往成为一个乡下的农夫,或是林中的猎户,这样他就可以品尝丰收或猎取的快乐,而不像现状般事事不由己。
此地处于北之花西陲广袤山原之中,而这座军设旅馆位于“笼林”之外。不远处那片枝繁叶茂遮天蔽日的柏木林是花之国的军事禁地,因林木葱郁几无间隙,仿佛一座用来囚困禽鸟的巨大牢笼,故被军方高层命名为“笼林”,未经许可无人可踏足其中,而军队中知道笼林存在的人更是寥寥无几,但这其中不包括特里中将家的小儿子。蒙莫律以前就听说过笼林军事禁地,那是平凡世纪91年战者大将命人建造的秘密基地,至今已有八年,在成为军事禁地之前,笼林本就是片广袤却鲜为人知的神秘土壤。她滋养了数以万计犹如通天石柱般的高大柏木,绿叶繁枝交错无隙,拼凑成一张巨伞将天光掩杀殆尽。
蒙莫律曾偷看过战者大将给父亲的秘密文件,上面写到过去的九年里军方和魔法公会里的一些师傅在笼林中打造一种兵器,以备将来对南方的统一战争所用,但具体是何种兵器,文件上并未细谈。敏锐的斯科特·特里中将很快发现自己书房里的机密文件被人偷阅,于是将嫌疑人锁定在自己不成器的次子身上。当时他将蒙莫律左腿打折了,尽管经过两个月的疗养腿伤基本康复,但偶尔遇上湿冷天气,蒙莫律便觉得左腿隐隐抽痛。
可恨的老派军官,他们的本质即是暴徒——蒙莫律偶尔会如此在心中痛斥,但另一方面他也深知自己不该偷看不该看的东西,如果不是因为是自己的儿子,中将大人早已砍了蒙莫律的脑袋。
当父亲对他的碌碌无为日渐不满,并说出“为什么死的不是你”时,蒙莫律知道自己不能再出现在父亲面前了,那样会让严肃的中将大人感到愤懑与耻辱,更会让蒙莫律自己痛苦。家里不能呆,部队的宿舍也不行,因为爱兵如子的斯科特中将时常会到军营中视察,以体现他对北之花子弟兵们真切的关怀——如此也增加了这对几乎没有父子之情的父子碰面的几率。
所以,当上面的人要招几名“监察官”时,蒙莫律举起了手,于是,现在,他来到了笼林。
洗漱用餐后未多时,来自笼林军事基地的事务官便找上门来。那是位中年汉子,有一张粗犷的赤色面孔,更引人注目的是他仅存的一边耳朵。
“右耳啊,那是在89年的沙丘之战中被高登人削去了,”在前往基地的途中,这位军旅生涯上的前辈、军衔上的下属毫无顾忌地向蒙莫律追忆往事,“那个狗贼用一把短刀试图刺穿我的天灵盖,我也毫不畏惧,一股脑向他冲杀,并撞到他身上。想来他是失衡了,手一偏就把我一边耳朵削掉了。我没了一只耳朵,他丢了一条命。”
“可我们输掉了沙丘之战,首都恋歌城门户洞开,花之国被高登帝国所灭……”
当注意到事务官忿恨地瞪着自己时,蒙莫律才猛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尽管他在阐述事实,但多数事实都不讨人喜欢,于是他识相地闭上嘴,让这位前辈开始他慷慨激昂的演讲。
“但我们只用一年的时间就复国了!在战者大将的领导下!我们收复了首都,我们收复了大沙丘,我们光复了伟大的花之国……”事务官突然警惕地瞄了蒙莫律一眼,好像自己暴露了不可告人的身体缺陷,“至少是北边的一半领土!北之花复国已近十年,我们的国家越来越繁荣稳定,军队也越来越强大!我们的人民都拥戴战者大将,我们军人更是不在话下!照此形势发展下去,我们北军跨过屈辱籓篱、踏平南方傀儡政权的日子就在眼前了!”
他对战者大将为首的军政府以及统一的事业极具信心,蒙莫律心想。但他十分清楚北之花的外部环境有多么凶险:高登帝国扶植了南之花并用武力保护着这个傀儡政权,他们筑起了延绵七百里的屈辱籓篱,将原本偌大的花之国切成两半,同时对北之花进行封锁,并不时派兵在北之花的东境进行骚扰;北境,圣黑文教国狂热的新教教徒提出“与高登争霸”的口号,试图挑战高登帝国在米德兰大陆的霸权,于是教国将目标放在位于它南部的北之花,或是劝诱或是大兵压境,不断试图让高傲的战者大将和他用武力重建的北之花向教国屈服。两强相争,夹在中间的北之花如履薄冰。收回南方?高登人会坐视不理吗,好不容易才把西边的劲敌肢解为两段——同理,与北之花关系阴晴不定的圣黑文教国也不可能旁观花之国统一,教国需要的是一个听话的小儿子,而不是能和自己动手动脚的成人。
“你……”蒙莫律在考虑自己是否该用敬称,但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你身上有着我们北花军人的乐观与无畏。”
“过誉了,中尉大人。在我看来,您才是乐观无畏的人。”
这是在反讽吗,蒙莫律有些摸不着头脑。他这人喜怒常形于色,满脸写着疑惑,事务官显然料到蒙莫律有问题卡在喉间,他抢先发问。
“特里中尉。哦,原谅我,特里中尉,我只知道您的姓氏,但不知道您的名字。”
“蒙莫律,先生。”少年早已听惯他人的挖苦,又何惧再受一嘲呢。
“好名字,特里中尉。我注意到您刚才的表情,您标致俊俏的脸上写满疑惑与愤怒,这似乎意味着您不知道我为何夸赞您的无畏与乐观。我冒昧地问一句,您来这里之前,上边的人是怎么说的?”
这人说话的方式令蒙莫律不快,他好想狠狠地扁他一顿,又怕自己打不过这个人高马大的独耳汉子。事务官向他发问,蒙莫律也需要事务官为自己解惑。
“上级说要招募一批监察官。”蒙莫律边走边说,“说是要监管一批兵器。”
“让我猜猜,您是不是以为自己将成为一名仓库管理员?整天守在兵器库里盯着一批不会动不会说话也不能操的硬东西?”
事务官从事文事,说话却如此粗鄙下流,这让名门出身的蒙莫律感到十分不适。
“抱歉,少爷中尉,我的粗言秽语让您皱眉了。说实话我是个下等人出身,我娘是个地主家的老仆,所以对于您这种出身高贵的人天生有一肚子火。但不要见怪,也不要见疑,我没有要害你的意思,甚至在为你着想。”
“那到底是些什么样兵器?”蒙莫律不想再和赤脸男人多费口舌,便直奔主题,可事务官却又打起哑谜。
“什么样的兵器啊……可爱、可怜又可怕的兵器。”
他还在捉弄我!和以往的所有人一样!蒙莫律气不打一处,像是要大力射门般将路面上一块小石踢出去十几米远,事务官见状,忍不住哈哈大笑。
“您不像个军人。你不该来到这里,你会害了自己……说实话你怎么样我无所谓,我巴不得你这种屁本事没有但投胎技术一流的烂泥早点死!我只是可怜那被委派给你的小姑娘……你没有能力照顾好她。”
“小姑娘?”蒙莫律被这个突如其来的词打懵了,“什么意思?不是兵器吗?”
“哼!”事务官加快步伐,一下便把蒙莫律甩到身后,“等见到名士师傅问他去吧,我只是个负责带路的事务官。”
名士师傅?那位被世人誉为花之国第一魔法师的伟人?这可是个家喻户晓的大名字,蒙莫律打小就从家里的祖母口中听过。老妇人向孙子讲述此人之时,仿佛在讲一个神话中的圣者:名士能呼风唤雨,名士能降龙伏虎,名士能让死者复生。他可以创造一切超出常理的奇迹,点石成金、占卜观星这种寻常伎俩更不在话下——尽管后来蒙莫律知道祖母讲的故事虚假成分极大,在这个魔法文明衰微的“平凡世纪”,能使用魔法的人屈指可数,虽然魔法使们仍能创造一些奇妙的现象,或者能将其用于战斗中造成非常规的杀伤,但因人类体内的魔力退化削弱,其杀伤程度十分有限。饶是如此,蒙莫律一直对这位魔法大师神往心驰。但这个名字已经在北之花沉寂许多年,恋歌城魔法公会的术士名册上早已没有“Famousor”的大名。只是去年,少年中尉便曾到该公会登门拜访,公会的人告诉他,大师已经死了,在战者大将光复恋歌城的那场大战中,大师死在伪军的长枪之下。
“人们都说名士已经死了。”蒙莫律加紧脚步,尾随在事务官身后,穿过一片树树参天的桦林,转过一个标有禁地标识的径角,然后又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桦林,仿佛无穷无尽。
“死了?嗯,其实这么说也不错,至少过去的十年里,他是死了。”事务官嘴角带着戏谑意味的上扬,他在讥讽什么,“人们说他死于恋歌城之战的动荡中,可他仍活生生地在笼林里搞他所谓的研究。哈啊,伟大、睿智、爱国的名士师傅,我们正在谈论您呢!”
他最后这句话说得很大声,对着坐在前方十几米处木制长椅上那位头戴尖帽、身着白袍的老人。蒙莫律当然已经知道老人是谁,他慢悠悠地跟在事务官身后,走近名士师傅。长长的帽笠之下,一双锐利如冰菱的淡蓝色眼睛正注视着少年中尉,这迫使他目光逃避,不敢与之对视。他匆忙瞄了一眼老师傅那又圆大高又肥大的鼻子,以及人中那两撇宽阔长韧的雪白八字胡。他颈部戴着一条项链,衔着一颗青色新月状的宝石。臃阔的长袍难以让人揣度老者的体态,但春风拂过时,袍身经历了不小的波漾,这是个高而瘦弱的老人。
“你就是斯科特·特里中将之子——蒙莫律·特里中尉吗?”
名士从长椅起身,刹时间显得身躯高大而挺直,仿佛这片桦林中的一棵。他的嘴巴埋没于稠密的白胡子中,说话时难以窥见其唇其舌,但那力量充沛的话音犹如浑厚的钟鸣,无形之中给人以庄严肃穆之感,却又让蒙莫律感到一种可靠且安心。
“初次见面,大师。我是蒙莫律。”他向白衣师傅敬以军礼,一旁的事务官看在眼里,不屑地啐了一口,嘴里还念个不停,却又听不出他在嘟囔些什么。
“回忆……美而悲伤的名字。年轻的中尉大人,你似乎不喜欢被人用特里称呼,而希望他人直呼你的名字。”
“人们大都认为,我有如今的地位完全是因为我有个当中将的爹……”
“人民的眼睛是雪亮的,”那该死的事务官倏然杀出,用那愤世嫉俗的沙哑嗓音力争让蒙莫律无地自容,“全世界除了你之外,所有知道‘蒙莫律·特里’这一存在的人都是这么想的。”
“你……”
蒙莫律准备反驳,但舌头突然打结,大脑瞬间空白,欲说先止,一语难辩,显然他没准备好。在事务官得意的嘲笑声中,自卑的少年中尉耷拉着脑袋。
“是,我只是个一事无成却因出身享有优待的懦夫……但我来到这里,就是为了改变自己。我相信一定有只有我才能做到的事。”
“显然不包括当那些孩子的监察官 !”事务官语气十分肯定,且轻鄙无礼。
“好了,事务官大人,您的事务已经完成了,收起你那套撒酒疯似的无理取闹吧!请让我与中尉大人单独谈谈。”
名士终于控制住了对蒙莫律极其不利的尴尬局面,事务官先是大笑两声,向老师傅浮夸地敬礼后大摇大摆地朝笼林入口处离去。
“请坐吧,年轻人,”名士先行坐在木制长椅上,又拍拍一边的空位,少年中尉听命般恭恭敬敬地坐下,刻意与老师傅保持一尺左右的距离,不敢靠得太近,“我想先和你聊聊天,稍微了解了解你,然后再谈谈工作上的事。”
“这是我的荣幸。”蒙莫律毕竟名门出身,这些无聊的客套话总是能口头禅般轻易地说出来,“您可是我童年的崇拜偶像,名士师傅。”
“死了的大师”闻言哈哈大笑,然后又沉默了数秒,看上去像是在思索大脑深处的某些东西。八字须一颤,他开口说:
“90年,战者大将率军攻入恋歌城,与伪军展开一场持续两周的血战。那十几天里,我们美丽的国都死了十多万人,有我军的勇士,有误入歧途的伪军军人,有手无寸铁的无辜平民,也有志愿协助我军的公会术士或劳工。但不包括我,我什么都没做,战事进行的时候我躲到了自己私建的一处地下室,我贮存了许多粮食,在那里读书,在那里睡觉,在那里避祸。”
蒙莫律似乎对此感到讶异,他认为一个拥有强大力量的人,不该在一场光复国都的正义战斗中保持沉默,选择逃避。
“难……难以置信。我不认为您会像只阴沟鼠般潜藏在被同胞鲜血染透的家国乡土之下。难道您不像人们传说中的那样,拥有强大的力量吗?您只是个搞学术研究的学士吗?”
“强大的力量?”名士尴尬地挠挠头,“你看看这样算不算。”
老师傅挥挥衣袖,右手伸出并打了个响指,一枚半径约二十厘米的火球凭空浮现在他前方,炽热腾腾,滚滚不落。蒙莫律看呆了,他见过一些会用魔法的人,其中也有能凝聚出火球的,但他们都需要念咒,需要至少十几秒的酝酿时间,而名士师傅只是打了个响指,便生成了这么一颗不小的火球。
“您果然是个大师。”
“一个和阴沟鼠一样的大师?”名士又打了个响指,火球烟熄形灭。
“抱歉,大师……我的比喻不恰当,很是失礼,我的意思是……”
“哈,不必在意。曾有许多人对我说过更尖酸刻薄的话,你这没什么。只是人啊,总是轻易地站在一个道德伦理的制高点去批评一个完全不了解的人。这样的人比比皆是,你们人多势众,当话音嘈杂起来,你们说的话便成了公理,被你们批评的人便成了懦夫、奸贼,或是叛徒。”
蒙莫律脸一沉,听完这位老者的反驳,他既愤怒又羞愧。愤怒在于,他觉得老人说得不对;羞愧在于,他又觉得老人说得对。
“恋歌城公会是不是对外宣称我死在战乱中了?”见蒙莫律点头,大师接着说,“那是战者大将放出去的风,外界都以为我死了,实际上我在恋歌城还未收复时就被战者大将的人找到了,大将把我带走了。
“我刚才说了,在交代工作之前我要先了解了解你。但与人交心,首先要自己袒露心声。我先向你解释一下为什么当年收复恋歌城时自己不参与战斗而是躲了起来:因为战者大将是我仇人,在高登人入侵我国之前,在战者还只是中将的时候,他杀了我心爱的学生。那是个天赋异禀的少年,我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他做了许多研究,包括一些激进的研究。尽管我曾警告过他,但他是个痴迷魔法研究的人。他被当时兼任情报机关长官的战者盯上了。我给那孩子收尸时,他身上多处烫伤,双手被剥皮,一只眼睛上还插着一根针。他因不肯与军方合作而死。”
蒙莫律本想进行反驳,说一句“这种事不可能发生在我们军队中”,但他没有底气。他生于将门之后,自幼对军方的行为方式耳濡目染,有些残忍的行刑与不人道的体罚,他知道是存在的。
“您的学生……他做了什么研究?”
“做了和我过去近十年一样的研究。研究一种‘兵器’。我是个绝对的爱国者,我十分支持并期待花之国的光复与统一,但军方杀了我的爱徒,这让我对战者大将和他的军队感到失望,所以我在他们收复恋歌城时躲了起来,不帮忙也不捣乱。后来他们找到了我,先是拘禁了我,战争结束后又把我释放。战者大将见了我一面,要求我为军方工作,继续亡徒未竟的研究。”
“您拒绝了吧……”
“没有,怎么可能拒绝,我虽然能用点魔法,但却身陷他的军队之中,他要挟我必须同意,不然就杀了我。他可以轻易做到,虽然我有机会拉几个人垫背,但他们想杀我易如反掌。我还不想死,所以同意了他的要求,而且随着研究的深入,我意识到除了自己以外,北之花没有更适合担当此项研究的人选了……我感到些许庆幸,至少,我能让这些‘兵器’的存在不那么可悲。”
“兵器……到底是什么兵器?”蒙莫律按捺不住了,对这将与自己息息相关的“兵器”他充满不安与未知,“上边说要选几个监察官,负责对一批兵器的使用与监管,没有说明是什么兵器,我以为只是些攻城器械或弩炮之类……”
“恐怕你的上司也不知道是什么兵器吧……”
“可爱、可怜又可怕的兵器……”注意到老师傅惊讶的目光,蒙莫律连忙补充说明,“是刚才的事务官先生说的。”
“原来如此,”名士无奈一笑,“总结得挺准确的。我也不卖关子了,告诉你,这批所谓的兵器,其实是几个身体经过改造的小女孩,也就是说,这批兵器是活生生的人,不完整的人。我们称之为‘玩偶’。”
“什……”蒙莫律尖削的下巴几乎掉到地上,他从未把“小女孩”与“兵器”联想到一起,“到底是怎么回事?”
“事涉国家机密,其实我已经说得够多了。你接受了上面的委派,来到了这里,但因为军方的保密,你对这项工作的了解知之甚少,我认为你还没有做好接受这个使命的准备。如果你半途而废,军方是不会留你活命的,以防这项丑陋残酷的计划泄露出去,哪怕你有个当中将的爹,他们也会杀了你。”
特里中将巴不得我尽早从世上消失呢,蒙莫律想。但一想到父亲那张冷峻严肃的长长的脸,想到那句“为什么死的不是你”,少年中尉的愤怒与不甘便涌上心头。
“不,我已经接受了这项委任,我会坚持下去,绝不半途而废。”
“它远比你想象的沉重与痛苦!”大师严正警告。
“世上不会有被自己父亲当面咒死更让人痛苦的事情了。我是个因为姓氏而获得军衔的关系户,但我憎恶那层薄如纸糊的关系……”蒙莫律苦涩地笑了,“我既然来到这里,就要做该做的事。”
“你……”老师傅看上去语塞了,蒙莫律相信是自己坚定的态度击败了他,“但愿你能从一而终。我已经警告过你,如果你当了逃兵,取你性命的大有人在。”
“父亲希望我能替哥哥去死,我却想好好活着。”蒙莫律笑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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