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少女的即时反应让我怀疑刚才她对香蕉皮的迟钝是个幻觉,“终于现身了……不像、不对、不是,不可思议,世上会有完全相同却绝不同一的两个人么?”
“有。”我说。
“是的,有,因为刚刚我似乎获得了一连串的……是什么呢……大概是‘神的启示’。”
我想了想说:“启示?我想你会认为神是通过这只眼睛给予你启示,但这也许只是个障眼法的小道具,就像魔术师的礼帽,魔术师通过帽子吸引观众的注意,一只手从其他地方,也许内衣袋也许屁股后袋等处瞬间掏出鲜花或兔子,并伪装从礼帽内抽出。”
“你为什么不好奇神说了什么或神是什么?”
“如果我说每个人心中都有自己的神,那不啻于愚弄,愈多人认为没有什么不对的观点就愈发愚蠢、浅陋。”
女孩皱起眉头,虽然显得严厉,却终是有了表情:“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十分抱歉,你的鄙夷的态度不得不让我提出批评意见。”
“嗯……好吧。”
“认识从何而来?我想这不需要争议,经验和理智起着重叠交叉的作用。”
“是的。”
“人的认识之所以或有不同,源于对存在的体验和理智对其的解构各不相同——这同样导致了性格的差异性——所以‘一千个人心里有一千个哈姆雷特’。”
“不完全赞同。”我说。
“那么,一位拉美地区人和一位北非人同时认为‘苹果是好吃的’、一个英伦人和一个法兰人同时‘憎恨纳粹主义’,是偶然还是必然?”
“必然,我想我已经明白了你的意思。”
“你明白了,但是我并没见到任何改过的痕迹,”呆毛少女说道,“因为那是偶然。”
“反对。”
“无效,”女孩继续批评道,“虽然哈姆雷特有一千个,但人类的数量远不止一千,不同的人凭借它自我的经验和理智对某现象得出相同的观点,这其实是出于偶然,所以我的意见是,‘苹果是好吃的’是偶然的碰撞,‘憎恨纳粹主义’同样是偶然的碰撞。若随自己的偏好贬斥任何观念,那不过是个自大狂罢了。”
“被指责的感觉也不错。”
“我有一个问题可以稍微说明问题,并提出新的问题,”她说,“先做一个小测试。”
“……”
“一个正方形内最多可以画几个直径等于它边长一半的圆?”
“四个?答案看似无懈可击而且不需要思考,但事实上这跟回答两点之间只有一条线段一样毫无意义,所以答案应该是……”
“无数个,不错,因为我没有规定圆与圆之间必须互不相容,总之,擅自将个人规定的条件加入到对现象的判断理解当中是人的常性,甚至是充分条件,既是指,只有加入自己所肯定的条件才能对现象做出理解,大概如此,与经验主义得出的结论相似的结论。另外,两点之间的线段数也是无数个。”
“嗯,因为我也没有规定线段长度。我同意你的说法,但是毫无意义。”
“这难道不证明了观点的提出正是自我的作用吗?”
“但是,它的讽刺意味更明显。”
她并没有在意我的话,继续道:“但是,任何观点被提出其实都有一个或数个大前提作为支撑,即使这个观点再如何日常如何令人感到不可辩驳,只要不断追溯源头,都能发现一个大前提,这个大前提通常是无法证明或证伪之物。就如人们无法证明‘主体’,无法证明‘虚无’,甚至无法证明‘平面三角形内角和等于一百八十度’,一切大前提只不过秉持着被提出、被经验地奉为真理、被当做支架的命运。所有观点都建立在证明不能的大前提上,神也是、宇宙也是,与一生居于山洞内的人无法证明或证伪山洞处于山中一样。即便如此,即便世间只有一个真理,即便这个真理是‘一切皆不可知’,我也不希望它得到拥护,承认和信仰既不是一体两面、也不具有亲缘关系。我有确实的观念、成型的世界,即便一切皆伪,我也毫不怀疑‘我’。”
“我已经明白了,你在意的并非别人,而是‘自我’,只是为了让我承认‘自我的独立性’么?只有世界上每个人都是独立的,自我的独立性才能得到完美的满足。先不去论证你属于诡辩派还是哲学派,由此可知,你对‘自我’的执着更胜我十倍。我不敢坦言这是好是坏,但不流于世俗是优点无疑。”
“最后一句话犯了同样的错误。”少女指出。
“所谓‘世俗观念’并不存在是么?因为每人的观点都是个个人的、独立的,即使相同也只是偶然的碰撞。”
若呆毛少女能够因遇上知音而感到雀跃,我也很乐意为她高兴,但其实,我不过是无机地引用她的论调,所以她没有笑,我也没有高兴。
“事实上,我比较排斥模棱两可,无论抽象或具体。是与非应有绝对的分界,属性与属性间应有明确的差异,暧昧只能赋予毁灭,所以我讨厌混沌、不定向的人。”
从此条件出发,这位呆毛少女才是我的天敌也未可知,不,天敌的不是呆毛。
“你是指,对与错、黑与白是绝对不可调和的矛盾,对的无论如何绝不转化成错的,反之亦然?”
“难道不该这样吗?”
“某种程度上,这个想法也许符合宇宙的意志。”
“……”
“明白了吧,我既不否认,也不完全赞同。”
她微弱地叹气,说:“还是回到开端吧,我们要解决三个问题:眼睛是谁留下的?我从‘神’那里得到了什么?和我是谁?”
“作为礼节我总需询问阁下来历的,不过在那之前,我更好奇你为何对香蕉皮视而不见。”
错觉么?一抹淡到惊艳的红色在她脸上一闪而过。
“如果好奇,稍作解释也无妨,倒是你偷窥的行为暴露无遗。”
“不,不是那么严肃的事,偷窥什么的很抱歉,但许多人不都有类似的兴趣么……兴之所至更恰当,比如电视剧到广告时间因无所事事而透过猫眼观察家门外楼道什么的,十分普通、十分日常而已,虽然偶尔目睹某些不常见的丑态的情况并不少,至少和蓄意行凶不在一个层面,啊我并非嘲讽您为丑态,摔倒这一行为通常有萌要素在其内的,比如惊慌失措时可爱的表情和动作、诱人的惊叫……总之很抱歉。”
“如你所见一样,并没有隐情,仅仅在于我的注意力不容易放在没有威胁的事物上罢了。”
“没有威胁?”我说,“对大多数女生而言,刚才的情况都是致命的才对。”
“仍然是字面的意思,的确没有威胁,我现在不正毫发无伤地和你讨论问题么?”女孩以日常的语气的陈述。
我立刻联想到子弹,如果子弹以平常的出膛速度朝向她的脑袋飞去,结果会如何呢?结局当然只有三种,死、活、伤。但对初次见面并且相谈甚欢的女孩而言,举枪相向总不是厚道的做法,于是我立即打消了试试看的心思。
“趋利避害是相当有实用价值的本领,”我说,“如果时刻生效的话。”
“可能与你想象的不一样,并没有那么夸张。生物气息和死物气息从根本上就有差异,而两者可能导致的后果所给人的感觉也不尽相同,比如你和香蕉皮,所以我发现了你而无视了香蕉皮。”
“另一个方面讲,被无视的人和躺在地上的香蕉皮并没有不同?”
“世界上充斥着各异的危险性,”她调转话题似的继续道,“有机的危险,无机的危险,以我敏锐的感知也无法正确认识的危险,也许会在将来成为夺取性命的契机……不,也许只是意外的正常身亡而已。”
认真思考死亡并不是多有趣的事。要说多元宇宙中最难以认知的事项,死亡或许能够名列第一,它是永不可知的,不可知论的具体化。
在此之前,宇宙是多元的还是漂浮的形式、三维是无限广大还是被四元扭曲而闭合的,等等等等都不可知。某种意义上,这是个大前提。
思考不可知,由于注定了结局的开放性,所以不有趣。我下定论似的总结。
但有趣是否需要以“有答案”为前提?
我伸出手,沿着线条摸索眼睛形象的刻痕,的确只是使用小石子一类随处可遇的道具所刻画的图案。
我当然知道,这是“我”的遗迹,但女孩的不确定也使我有所犹豫,对她和“我”的关系的犹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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