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街道上的磁砖微微被薄霜包覆的阴冷的这一天,我见到了人情冷暖最为常见与令人厌恶的那一面。
斯托诺瓦家被抛弃了,我们被抛弃了—
在我一早起床就从有着浓厚的黑眼圈、面容憔悴父亲的口中听到了那场我们家族在迪佛斯堡所吃下的败仗,以及库雷格斯侯爵家将会撤回所有援助,让斯托诺瓦家只能单独面对曝尸人与掠夺团的敌意的这个事实。
屋漏偏逢连夜雨,紧接着一封印有巴勒笛费罗侯爵家家族纹章的书信送到了我的手上,放面写着的是用拘谨、礼貌的字眼拼凑出的明显散发出疏离感的文章,而如果把那些多余的词缀精简化后,残存下来的就是『婚约取消』这样简单明确的意思。
…看来果然是因为我的态度太不确定了,阿尔贝托大人也等不下去了吧,所以才会非常模糊的说明原由,让人看不出真正的理由吧,阿尔贝托大人就连这种小地方都这么照顾人啊…还不如用『我等不下去了』之类的激烈字眼告诉我呢,不然真的很过意不去呢—
这么想着,把信收回信封中,交给了身旁的女侍艾德琳。
不过这样子就真的不能指望阿尔贝托大人的协助了…果然还要再另想办法…但是被掠夺团击败的消息已经传遍了贵族社会,还有谁会想帮助正在步入毁灭的家族呢—
心中不免浮现出悲观的想法。
但是掠夺团袭击库沙塔鲁城的光景我还没有忘记,阻碍呼吸的飞灰,焚烧着的房屋与尸体的焦臭…那是死亡的气息,我不想这样死去,也不想让家人死去…那么,就只能继续努力了吧—
稍稍握紧拳头,在心中给自己提醒。
父亲捏了捏自己紧锁的眉头,看起来相当疲惫的说到:「…近期其他贵族的目光和话语都会尖锐许多吧,莉薇亚跟艾格妮丝最近还是先在家里待着就好,参加那些必要的宴席的只要我们三个男人就够了。」
「要解决的问题还堆积如山,不过我们还是得维持体面,这是最优先的要做的其中一件事。」亚德里安哥哥的脸色同样有着阴霾,神情凝重的接着说到:「为了证明斯托诺瓦家还没到终结的时候,我们不只按照预定参加本来就要参加的宴席,还要适当的增加其它的宴会场次,来减少现在贵族社会所认定的『斯托诺瓦家族已经无法挽救』的看法,我们需要展现出余裕,一个高贵、端正的贵族家族应该展现的从容,只有这样我们才能继续被视为贵族,也才有办法以贵族的身分继续求援。」
「展现余裕,那就不应该把女眷留在家中了呢,尤其小艾格妮丝还是前阵子暗杀事件的当事者。」坐在主位上的卡桑德拉看着我,接着说到:「敢于把自己最脆弱的部份显露于他人眼前,更会有你所谓的余裕喔,小亚德里安。」
亚德里安哥哥一边看向我的方向像是要确认我的表情,一边回答到:「卡桑德拉阿姨…先不提已经成年的莉薇亚,艾格妮丝还只有五岁…我觉得不太妥当。」
「成不成年没有那么重要,既然已经能自己判断出一部份的政治情势,并且能理解联姻的功用与重要性,这样的小艾格妮丝没有问题的。」卡桑德拉露出微笑,接着说到:「真有什么问题,我会负责保护好小艾格妮丝的,你不用担心。」
「…您的承诺属实让人心安,只是—。」「只是我这个『不冠名的领主』不知道能做到什么地步是吧?再怎么说我也是一个A+级,保护好小艾格妮丝的生命安全大概是没有问题的喔。」面对泽维尔哥哥欲言又止的话语,卡桑德拉接上了话,并再次给出了承诺。
「但是让您亲自出马当保镳,这恐怕太—。」「这哪有什么呢?长辈想找晚辈陪陪自己、聊一会天,只因为自己的实力强上一点点,就会被当成保镳吗?应该没有这样的道理吧,是吧,小艾格妮丝。」面对亚德里安哥哥的答辩,卡桑德拉依然流畅的接话,看相我的方向,温柔且宠溺的笑了笑。
…能有一个实力A+级的伯爵夫人愿意做我的保镳…这还真是让人受宠若惊呢…这里就先看父亲和哥哥们的意思吧,只要他们没意见,我就没意见—
这么想着,我把视线投向了父亲。
父亲似乎也察觉到了我的视线,视线短暂的交会后,父亲就低下头开口:「…那就麻烦苏葛玫伯爵夫人了,现在真的很需要有人提供助力。」
卡桑德拉的蓝色双瞳在转向父亲时就冷了下来,带着参杂些许杀气的寒意说到:「嗯,没办法,谁叫你这个『家主』无能到需要我这个『外人』帮助了呢,虽然对你不抱什么期待,但是为了拉缇娜,你还是给我赌上性命保护好家人吧。」
…果然还是对父亲很有敌意呢…而且对父亲上次说的『外人』这两个字还耿耿于怀啊…父亲...您好好保重吧—
我把同情的目光投向了在向卡桑德拉恭敬致谢的父亲。
未来几天内的行程也在数十分钟后由众人一起敲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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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角切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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库雷格斯侯爵府邸,怀亚特在二楼的廊道上快步前行着,很快就抵达了通往三楼的阶梯,碰巧撞见了一脸阴郁、双肩下垂的走下阶梯的杰里迈亚。
出生顺序排行在五十二、没有什么巨大功绩、又与长子没什么交集的怀亚特,自然是不会主动搭话的,而是打算简单致意过后,就当作没看到彼此的从对方的视线中消失就好。
只不过这次与平时不太相同,怀亚特本想点头致意后就离开,却发现杰里迈亚正瞪大眼睛,恶狠狠地看着自己,更正确来说,是看着自己腰际上的那把典礼、仪式用的精致长剑上。
「你…叫什么名字?我好像在家族集会和部队集合时有看过你,你是分家的人吗?」杰里迈亚憔悴的眼神中释放出了些许的威压。
「不,并非分家之人,我与您有同一个父亲,尊敬的兄长大人,我是第五十二个,怀亚特,向您问好。」怀亚特恭敬的低下头。
「喔,新成立的那个骑士团的啊,而且还是父亲协助成立的吧。」杰里迈亚的视线更冷了几分,犀利的视线像是要把怀亚特看穿一般的和怀亚特对视着,嘴唇微动,用沉重的语调低声问到:「看来应该很需要功绩呢?父亲是不是有要请你『清除』什么?」
…我这是被怀疑要杀谁了?开玩笑的吧?这座宅邸暗卫遍布,谁敢在这里随意出手杀人啊—
怀亚特在心里嘀咕着,按耐住自己的不快,故作平静的说到:「我是要前往三楼,尊敬的兄长,没有人敢在这座宅邸动手,我想我们都应该有这样的共识才对。」
「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杰里迈亚的压迫又多了几分,并朝着怀亚特走近了几步后,接着说到:「父亲有命令你吗?有或没有?」
「没有,父亲大人完全没有交代要我『清除』任何东西,您不需要因为我随身带着武器就产生什么怀疑,要我说的话,那些要『清除』些什么的人,更有可能只带着空间袋,等到了『目标区域』再拿出『工具』。」或许是因为被质疑让怀亚特有些不爽,怀亚特多说了许多话。
「…这倒也是,很有道理。」杰里迈亚的表情松动,显露疲态、有气无力的说到:「抱歉叫住了你,最近精神上有点负荷太大了,才会对什么都有些敏感。」
「负荷太大嘛…我都不知道兄长和七姊的关系有那么好呢,明明是竞争关系,您居然会如此的保护她。」怀亚特不带丝毫讽刺的单纯疑惑的问到。
杰里迈亚回答到:「…这是两回事,就算我们有竞争,希嘉丽也还是我的妹妹,没有不去保护她的道理。」
「好的,我明白您的想法了,只不过—。」怀亚特表情认真地提供了建议:「您为什么不派几名部下来当护卫呢?不需要亲力亲为到这个地步吧。」
「你以为我不想吗?可是『平原铁壁骑士团』无权在库雷格斯侯爵宅邸内执行防卫任务,就算要以护卫的名义,终究只能是同一骑士团的相关者,『平原铁壁骑士团』不能在宅邸里保护『欧冈之洪』的希嘉丽。」
「而暂时由副指挥官代理希嘉丽职位的『欧冈之洪』,现在则因为家主发出的几纸命令,而正在对人数仅剩原来一半左右的『欧冈之洪』进行审查及重组呢,这段时间似乎都会被本家的人严格督导呢,没有家主许可,恐怕『欧冈之洪』就连一个人都出不了呢,你说,我还能去哪里找人呢?」杰里迈亚露出自嘲的苦笑。
「那…确实是蛮棘手的呢,我明白您这么做的理由了,不过看您现在的状态,我认为果然还是需要可以换班的人呢。」怀亚特回答到。
「…换班啊,呵呵,是要跟谁换呢?虽然很多人同情希嘉丽,但是真的愿意站出来的又有几个呢?不管是希嘉丽还是我的支持者,他们可都没有打算淌浑水呢?在我需要他们的时候不会站出来,反过来说,我不需要他们的时候他们才源源不绝的涌现出来,真搞不懂这些人的作用。」杰里迈亚一边自嘲一边抱怨到。
对于杰里迈亚的抱怨,由于不管站在赞同或是反对,怀亚特的立场都不太好,所以怀亚特只是听着,并随时准备抽身离开。
只可惜在这之前,杰里迈亚就因为想到了什么,话锋一转说到:「…这么说来,你的部队好像是新编成的,人数也还很少,所以还没有划分出防卫区域吧?」
…啊…这是…我这是自掘坟墓了啊…—已经察觉到杰里迈亚接下来打算说什么的怀亚特只能在内心叹息。
杰里迈亚平稳却不容拒绝的语气说到:「勤务就交给你部下,你来帮我看守吧。」
时间过了大概五分钟后,怀亚特推开了其中一间房间的房门。
那是间没有开灯的阴暗房间,走廊的光线从打开的门缝中渗进了房间内,照出了有人在被窝里而隆起的床铺,与躺在一旁的沙发上呼呼大睡着的中年男性,而男性的胸前就明显的放着一把匕首,从举止和武器来看都不像是来保护人的护卫。
是作为『诱饵』的警戒者吗?周围应该潜藏更多负责『执行』的暗卫吧,虽然不知道是要保护还是监视就是了—怀亚特一边想着,一边经过了中年男性面前,把视线聚焦在床上的人物上。
偏金色的黄棕色长发没有一如往常的被打理成螺旋钻头的外形或方便行动的马尾,而是简单的梳理的长直发后,直接压在了她的背后。
被窝隆起的体积则因为四肢中欠缺了三肢而减少了许多,让棉被看起来更大,而她则显得更加的瘦弱与娇小。
而脸部表情则因为她仍处于昏迷状态,而没有以往的威严,没能展现出以往从容中带着狡黠的态度。
她,希嘉丽,理所当然的毫无动静,沉默地就像一具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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