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到了早上,我战战兢兢的来到了莉薇亚姊姊的房门前。
没问题的,昨天已经想过很多了,一定可以顺利进行的—做了一次完整的深呼吸后,我看向艾德琳,并向她点头示意自己准备好了。
艾德琳也向我点头表示明白,然后就敲了敲门,对里面喊到:「三小姐,如果您在的话请应一声,四小姐来找您了。」
感觉心跳有些加快,在里面有回应前,我已经又做了三次深呼吸来平复自己紧张的情绪。
终于,里面传来了莉薇亚姊姊发出的听不出情绪的声音:「知道了,让她进来吧。」
「好的,那我现在就打开门了。」艾德琳回话后,缓缓地推开了房门,我也逐渐目睹了莉薇亚姊姊房间里的摆设—
这是一间明显不像是少女风格的房间,家具的全都是厚重、偏向实用型的,但是这样看似简朴的家具上,却大量的摆放着昂贵的珠宝、奇珍,从这两种截然不同的风格中,可以感觉的出来房间的主人对美观毫不在意。
所有的柜子上、桌子上、椅子上,只要能放上毛毯的地方,都被摆上了至少一条的珍贵的动物毛皮,或是一条昂贵的奢华编织物,有的地方甚至还放了两条到三条,看起来很像伊斯兰风格或是印度风格。
地板则是完全的被那些从动物身上完整剥下的毛皮所制成的地毯完全的铺满,没有留下丝毫的缝隙,因为每个本该出现空隙的地方,都会额外在铺上一样的地毯。
而她的床虽然是跟我相同款式的,但是也因为她粗暴的摆放方式,导致看起来完全就是另一个世界的模样—
床垫一样摆放的相当怪异,只不过这次的是高级的丝质编织品,但是却和地板上的摆设有异曲同工之妙,数条不同风格、颜色的丝绸完全的覆盖住床垫,并且也是直到完全看不到床垫本身才罢休。
虽然每一件东西应该都是上好的珍品,但是所有地方的摆设都是毫无规律和美感的,深色的毛皮旁可能就放着鲜艳的编织物,虎皮的上方就直接堆上鹿皮和熊皮,感觉是想塞什么就塞什么,整体风格相当的简单粗暴,但是美感上什至还比暴发户户更糟,简直就是在一间看起来混乱、廉价的毛皮批发店一样。
而她本人此时已经坐在她房间里的茶桌旁,桌上放着镶嵌着宝石的水晶茶壶,而水晶本身几乎毫无杂质,能像是玻璃一样直接看到茶壶里茶叶的飘动,而茶壶底部似乎还有红色的魔法阵正发着光,这都是茶壶实际上是一个魔法道具的最好证明,而这样的外观,加上本身又是魔法道具,这种东西怎么看都不便宜。
但是还是一样的问题,这里的桌布和椅垫的风格都和茶壶本身不搭,桌布是有着明显花纹的豹皮,椅垫则是雪白的兔子毛皮,这样过于野性的风格,搭上这个高贵奢华的透明茶壶,实在是非常的不合适。
看到这么多这么灾难性的摆设,我都忍不住想问莉薇亚姊姊的审美观是不是有什么问题,还是其实是故意这样摆来让我吐槽的。
「坐吧。」莉薇亚姊姊手掌朝上,把手比向她对面的位置上…果然不希望我坐在她的邻座啊。
「好的,谢谢姊姊。」应声后,我坐到了莉薇亚姊姊指定的位置上。
莉薇亚姊姊转头看向艾德琳,用命令的口吻说到:「艾德琳,把茶壶换个茶叶,再泡一壶新的过来。」
艾德琳露出微笑回应到:「好的,我这就去泡。」
然后艾德琳随即拿起茶壶,离开了房间,莉薇亚姊姊的视线也重新回到我的身上。
和她这样无言语的近距离对视着,我也才注意到莉薇亚姊姊的脸色并不太好,可是那并不是因为她心情很差,虽然的确看起来还是不太高兴,不过已经比昨天好上不少。
不过她的眼睛却布满了血丝,眼睛周围也多了一圈淡淡的黑眼圈,看来是昨天晚上并没有睡好,这么来想的话,刚才的茶水颜色会那么淡,而且迎接我这种不速之客她还马上就换茶水,大概是她一整个晚上都坐在这里,然后反覆冲泡茶叶吧。
莉薇亚姊姊最先撇开视线,然后用似乎有些不愉快的语气说到:「…妳,好像比较懂得看脸色了,是因为妳鬼门关前走一遭后突然醒悟了吗?之前妳可不懂这些。」
我昨天就有想到她会问这种问题了,所以也比较从容的回答到:「嗯,可能是吧,父亲已经跟我说明过家里的状况了,我认为自己现在不可以再任性了,我得更加成熟,学习更多知识,至少不能让自己成为大家的负担。」
「不用太担心,妳就算是负担他们也不会对妳多说什么的。」莉薇亚姊姊露出自嘲的笑容接着说到:「妳和我不一样,就算妳没有任何能力,甚至根本不打算出嫁,我想他们都不会亏待妳。」
我纠正到:「姊姊妳这就说错了,就算是我也有被泽维尔哥哥说过『不要任性』了,斯托诺瓦家族的人都注定不会轻松的,大家得一起努力才能有光明的未来。」
莉薇亚姊姊收敛脸上的笑意,摆出一副漠不关心的模样说到:「哼…现在连这种漂亮话都会说了啊,明明离暗杀事件还不足一个月,真不愧是嫡系的小姐呢,跟我的资质完全不一样。」
「哪有不一样,我能做到的姊姊也一样可以做到。」
「呵呵,要是真的是这样就好了,随着妳年龄渐长,我已经感觉出我和妳有一大段的差距了。」莉薇亚姊姊又露出了自嘲的笑容接着说到:「我性格不讨家人喜欢,战斗能力也不行,本身又没有魔力,教养也只有到尚可的程度,除了我跟妳都是女的以外,我倒是想知道我哪里跟妳一样,又有那里可以算是我的长处。」
「有的,姊姊妳会骑马,还有经营一些毛皮店铺,还很温柔。」
莉薇亚露出怀疑的目光说到:「…前面的我还可以理解,最后的那个『很温柔』就有点奇怪了,妳倒是说说看我哪里温柔了,就算硬要找一个优点,也要找靠谱一点的吧。」
我回答到:「有的,姊姊很温柔,因为妳从来都没有再对我问责过那件事…就是我摔碎姊姊最重要的东西的那件事。」
我很清楚,这对莉薇亚姊姊来说应该是一个大地雷,但是如果不把曾经的纷争给解决,那么就很难修复关系。
而莉薇亚姊姊的表情的确也僵硬了许多,她应该是为了强装镇定而拿起茶杯啜饮了一口,然后才回应到「…妳应该是不记得这件事的才对,是跟下人们问的吗?」
「是的,姊姊,这件事真的是非常对不起妳。」我低下头。
「那都已经是三、四年前的事了,而且妳为一个自己都不记得的事情道歉有什么用?」莉薇亚姊姊虽然这样说着,不过表情也缓和了一点。
「不,不管有没有印象,我都应该对自己的行为道歉,毕竟我曾经这么做过是事实,那我就要为我的行为负责…请姊姊把妳留下来的碎片交给我,我会请人帮忙复原的。」我回答到。
莉薇亚姊姊摇摇头,平静的说到:「…都已经过那么多年了,复原魔法之类得花很多的钱,这东西没有那种价值,就只是一个稍加雕饰的琉璃矿物而已,没有这个必要。」
我知道她心里肯定不是这么想,所以很快的回应到:「但是东西的价值不是可以用价钱来衡量的,这是伊内斯阿姨送给妳的重要物品吧,那就有修复的价值,而且弄坏这个护符的本来就是我,那么把东西恢复原样就是我的责任,不管要花费多少都一样。」
并且为了怕我一说到伊内斯是她『母亲』,她的情绪就会爆发,所以我刻意改口为『伊内斯阿姨』,毕竟如果从我的角度来说的话这样的称呼并没有什么问题,也能避免刺激莉薇亚姊姊的情绪。
「…但是妳现在可以用的钱大部分都还是来自于家里吧?这样的话我让妳花大钱帮我修这个破烂的事情,就会变成宅邸里人尽皆知的消息,妳得到道歉的满足心里了,但是我却可能的到更坏的名声。」莉薇亚姊姊一针见血的指摘到,这也的确让我难以反驳。
「…我理解妳现在想变得更成熟,但是还是希望妳能注意妳做出的事情会有什么后续的影响,总之我不会因为这件事再对妳有什么责备或报复的行为,这件事就这么结束吧。」莉薇亚姊姊不愉快的表情几乎完全的消失,虽然也没有因此变得愉快,不过至少看起来非常的冷静了。
当然我并不认为她这样的说词就代表她已经原谅我,对我毫无芥蒂了,但是至少我们已经沟通过,原本纠缠在一起的复杂绳结大概也会因此被解开一些吧。
结果莉薇亚姊姊的下一句话却吓到了我,她用好像是说给自己听的音量,自言自语的说到:「也对,我跟那女人已经没什么关系了…这样的话或许该直接丢掉它了呢…反正未来大概也不可能会去修复它了。」
不知道为什么,此时的我在听到这句话后不由自主的拍案而起,并且大声的说到:「绝对不可以!」
似乎是因为没料到我情绪会这么激动,莉薇亚姊姊稍微睁大了眼睛看着我,眼神中带着一丝惊讶与困惑。
我也接着说到:「那是很重要的东西,是姊姊跟伊内斯阿姨的联系,不可以这样就放弃!丢掉的话就再也没办法找回来了!」
似乎是稍微思考了一下我说的话,然后她就露出了愤怒的表情,同样的拍案而起,用低沉的声音说到:「找不回来又怎么样?我本来就没打算再跟那个女人有什么瓜葛,而且不管怎么样这都不关妳的事吧。」
脑筋一热,我完全没有思考任何后果的说出所有自己想说的话:「当然关我的事!姊姊是我的家人!那姊姊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看到姊姊要做出让自己痛苦的决定,我怎么可能就这样眼睁睁看着这种事发生!」
而这样的后果,似乎是让莉薇亚姊姊也不再忍耐,跟着一起爆发:「烦死了!这几年来明明一直都只有找我麻烦,不要以为自己长大一点就可以突然以妹妹的身分自居啊!而且不过就是一堆破烂,我为什么要觉得痛苦!」
「如果妳真的认为那是一堆破烂,那妳当初就不会继续留着它了,妳现在还留着它就是妳还在意它的证明!妳在意着它,因为妳在意着自己的母亲,妳其实根本不想跟她断绝关系!」
说到这里,莉薇亚姊姊表情一僵,似乎是想不到什么话好说,不过很快的她又咬紧牙,握紧拳头,看起来羞愤交加的说到:「我才没有在意那个女人!我不可能会想跟那种卑微的女人保持关系!如果妳再乱说话就别怪我不客气!」
我绕过桌子,向莉薇亚姊姊靠近,并继续顺着自己的本心说到:「我就偏要说!妳什么都隐忍在心里,而且擅自就把大家都贴上了妳极度主观的标签,从一开始就认定大家都无法沟通,都无法跟妳相处,所以完全不想尝试与大家和解,最认为妳卑微的人难道不是妳自己嘛!」
「闭嘴!妳这种有真正高贵血统的人怎么可能会懂我的感受!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就算我自己不想卑微,也会被现实打压成卑微之人啊!妳懂什么!」莉薇亚姊姊揪住了我的衣襟大骂到。
「妳才不是卑微之人!这世界上没有真正卑微的人!是妳自己把自己当作卑微的人!是妳擅自认为世界上所有人都把妳当成卑微的人!」
莉薇亚姊姊用力拉了我的衣服,把我拉近她,大骂到:「闭嘴!妳弄坏我的护符时没有任何一个所谓的家人来问过我的感受!就连仆人们都可以私下讨论很多关于我的闲言碎语!我这样还不卑微吗?妳觉得我这样还不够卑微吗?」
「我不认为妳是卑微的,就算妳认为所有人都觉得妳很卑微,但是妳眼前的我就不这么认为!所以妳对所有人的定义是错的!」
莉薇亚姊姊喊到:「强词夺理!」
「才没有!」
就在我们彼此怒视着对方时,敲门的声音吸引了我们的注意,让我们一同把头转向门口。
门已经被打开,而且艾德琳也端着茶站在房间里了,刚才的敲门声似乎就是她走到房间里才敲的。
她一只手端着托盘,另一只刚刚用来敲门的手,则保持着握拳的姿态放在她的嘴唇前面。
「咳咳。」她轻咳几声来清了清嗓,接着露出微笑着说到:「小姐们,都先坐下来喝杯茶冷静一下吧,这绝对对您们的讨论更有用处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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