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饭便煮好了,菜色是石莼①酱汤和小芋头粒,还有抹了薄盐的煎鲑鱼。
以前还住在北方老家的时候,我和父亲每天早晨都吃这个。
虽然如今我们搬到了东京,住的地方附近也有不少便利店,可苍介就是不喜欢充满都市味道的早餐。
比如麦片和牛奶之类的,这些东西他一概不碰。如果硬是做给他吃的话,这家伙就会一边说那些东西是“鸟食”,一边饿着肚子跑去上班了。
虽然每天早晨煮和式的饭菜西都要花上一些功夫,不过只要一想到从我年幼的时候开始,即便被繁忙的工作缠身,苍介他每天早晨依旧亲手为我烹煮同样的食物,烦怨的心情便也释然了。
我打开电饭煲,把半温的米饭盛进他平日爱用的漆木碗里,然后连带着早餐的配菜一起端上了桌。
「给,饭做好了,快点吃吧。」
「嗯。」
苍介放下手中的报纸,开始津津有味地吃起我做的早餐。
看着他享用食物的样子,自己一早晨的忙碌似乎也得到了回报。
不一会儿,漆木碗里的米饭便见了底。
「好吃吗?」
「嗯,很好吃。尤其是这个芋头粒,煮之前用醋稍微泡过了吧?口感刚刚好。”
「是嘛?你喜欢吃的话,下次我还会做的。」
「那顺便连甜土豆也一起做吧。话说回来,白兔从今天开始就是高中二年级生了呢。高中二年级啊……青涩的年纪呢。」
这时,小口呷着碗里滚烫的石莼酱汤,我的父亲,同时也是我的恋人的男人自言自语似的说道。
「青涩的年纪?」
「嗯,就像还没有熟透的八朔一样,青涩的年纪。」
就像很了解似的,如是说着的他煞有介事地点着头,嘴边还沾着石莼。
于是我伸出手去帮他抹掉粘在脸上的石莼粒,然后撑住脸颊望着他。
「呵,怎么忽然文艺起来啦?」
「不是突然文艺起来,只是看着妳,我就不自觉地想感叹自己以前也有过这样的时期。」
「哦~?」
「说起来,我和‘那个女人’也是从高中二年级的时候开始交往的。果然啊,十六岁就应该是恋爱的年纪,白兔有没有什么目标呢?」
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把话题转向这种事情,嘴上问着的苍介,用余光快速地瞥了我一眼。
如若不是我的视线在那个瞬间刚好碰巧与他扫过来的余光对上,还真是察觉不到这个微小的动作哩。
那是这家伙在试探别人的时候,会不经意间做出的行为。
看到男人的这个反映,我不禁想起今天黎明的时候他在被窝里对我说过的那些话,还有做出过的那些个奇怪的举动,似乎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难道说,这家伙是在……
「是啊……男朋友吗?男朋友啊~」
得知了这个结果的我心中不禁泛起一丝开心,大概还夹杂着一点小小的得意,于是便故作姿态地回答:“听起来好像也挺不错的样子嘛?和男人交往什么的~要不要真的试试看呢?”
「哦~难道妳这丫头已经有男朋友了?」
苍介放下漆木碗,转过脸来用略带惊讶,又相当认真的眼神看着我。
与我想看到的表情相去甚远,他的脸上并不带着动摇或慌乱的神情。
真是个看不出门道的家伙……
如此继续逗弄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一边为自己的男人是个毫不有趣的家伙而叹息,我一边有些失望地回答:「不,还没有哦。」
「是吗?」
听到这个答案,苍介沉默不语地继续盯着我看了一会儿,接着低下头去继续读起手中的晨报。
「不过话说回来,如果我带一个男朋友回家的话,爸爸你会嫉妒吗?」
这时我问。
「不,不会。」
头也没抬,苍介用无所谓的口气回答。
「女儿带男友回家来是好事,我为什么非要嫉妒不可?」
「……」
「况且妳要是真的被不知道哪来的野男人给骗走的话,我倒是也能稍微轻松一点了。所以,妳的年纪也差不多了,就试着快点找个男人出去同居怎么样?」
这次他终于肯抬起脑袋,不过嘴上说的却是如此让人火大的话。
「什么嘛,竟然说这种话!竟然让还在念高中的女儿和男人去外面同居,真不相信这是个父亲会说的话耶!」
我顿时感到一阵火气从胸口顺着脖颈烧上了头顶,所谓的“火冒三丈”大概就是这样的感觉吧。
「现在的爸爸,难道不都是女儿只要稍微回家晚一点都会锲而不舍地追着问东问西,裤裙穿的稍微短一点就会气的七窍生烟的嘛!?你这种态度算是怎么回事,爸爸就不怕我被坏男人给骗了吗!?」
「呵,这个世界上能把妳给骗了的男人是不存在的。」
那真的是相当坚定,又带着明显冷嘲的话语。
「妳刚才说的那种父亲呀,是因为他们很清楚外面的世界险恶,也知道自己的女儿涉世不深,所以很容易就上了那些死金毛的当。要是妳这丫头也是那种性格单纯,会被坏男人两句话就给哄的连东南西北都找不到的傻女儿,我反而不用像现在这样操那么多心了。总之我是说真的,快点用心找个男人吧。反正凭妳的条件,认真去找的话也不过是几分钟的事而已。」
然而对我的不忿的抗议却根本就视而不见,悠闲喝着石莼酱汤,手拿报纸的男人依旧用不温不火的口气继续说道:「你在学校里总有那么一两个比较亲近的男生吧?要是对方对你也有意思,又不是什么坏人的话,那就别再犹豫了,告白吧。」
他的态度看上去不像在开玩笑。
不过正是因为如此,我才会感到如此气愤——这种明明非常不爽,但又不知道该从什么地方开始生气的感觉,简直让人如坐针毡一般的不自在。
「没有!我在学校里才没有什么亲近的男生,我喜欢的人只有爸爸。」
于是不知道该将怒火朝哪里发泄的我,只能赌气地撂下这句话,口气幼稚到连我自己都觉得难以置信。
「别说这种小女生一样的话,反正妳这丫头也早晚有一天会从这个家里嫁出去,就算早点也没差。」
「哼~那种事才不可能,我才不会从这个家里嫁出去。」
「不,妳会的。」
「……」
「因为妳是我的女儿,所以,我知道妳一定会的。」
这次抬起头来望着我的苍介,嘴角浮现出温柔的笑意。
看着那个笑容,我心中的怒火仿佛被从正上方浇了一盆冷水,一下子便熄灭了。
取而代之的,一种不知该说是悲伤还是失望的心情,也许是两者皆有……像烟雾一般从火焰熄灭的残渣中弥漫而起,逐渐填满了整个胸口。
「那、那又怎样?且不说我根本就不会嫁出去,就算真的像爸爸说的那样我以后哪一天会嫁给别的男人,反正出嫁的前一晚,爸爸也一定会自己一个人躲在房间里哭鼻子,然后第二天也耍脾气不去参加我的婚礼对吧!」
「不会,到时候我绝对会开开心心去参加妳这丫头的婚礼。」
男人依旧微笑着回答。
「我可是连婚庆的贺词都早就准备好了,要我拿出来读给妳听吗?」
「……」
「妳不说话的话我就当是认可了,我真的拿出来了哟?」
「爸爸你别逞强了……」
连说“好啊,有本事的话你就拿出来让我瞧瞧啊”的勇气也没有,弱声说着的我只能做出一个无力到可笑的回击。
这次苍介没有说话,于是客厅里再次陷入一阵令人难耐的沉默。
「兔,我不可能永远都陪在妳身边。」
许久之后,父亲才终于再次开口:「我啊,已经是个眼看着就要往四十岁去的男人了,也差不多是时候替自己的未来打算一下了。况且就算不为我自己,也要为纯也想一想,也是时候给他找一个好点的继母了。所以,要是我哪一天带个女人回家的话,白兔妳会理解我的吧?」
「不会哦。」
这次,我的回答毫不犹豫。
那是连半点余地也不留,斩钉截铁的语气。
「我会嫉妒,真的会哦,而且搞不好还会因为太过嫉妒杀了对方。像这样‘噗咻噗咻’地把菜刀捅进那个家伙的肚子里去,然后再来回转个几圈什么的。」
「喂……」
我顺手拿起一旁切菜用的不锈钢刀,一边做出把它狠狠捅进眼前某种东西里的样子,餐桌前的男人脸色顿时变得相当难看。
「我是说真的,爸爸只要有我就够了。带其他女人回来什么的,我是绝对不会容许的。」
「……」
「所以,你最好不要去试哦?」
就算是用最直白的办法威胁他也无所谓,我也绝对不会在这样的问题上向苍介妥协。
因为像他那种程度的男人,一旦在这件事上松口,转眼就会有不知道有多少个女人主动跟着他到家里来。
自己的父亲是很受女人欢迎的类型,至少作为女儿,亦是与他维持着肉体关系的我,这种事我还是心知肚明的。
虽然我不会将那些踏入社会的女人全盘否定,固执地认为她们都是因为贪图肉体的**才接近男人——而且那些仰慕着、追求着父亲的女人中,一定也有那么几个是真心爱着他的吧?
不过就算对方没有什么恶意,被别的野猫侵入自己的地盘偷腥,叼走自己喜欢的东西也终究不是什么有趣的事,我绝对不会坐视它发生。
我的东西就是我的,绝对不会让给其他人,这和其他人到底是以什么样的心情来“觊觎”我的东西是没有任何关系的。
父亲哪天如若真的带了个陌生的女人回家,虽然我想自己还不至于会直接拿菜刀捅对方肚子的程度,但故意制造一场“意外事故”,用玻璃的碎片割开对方的脸,让她们毁容什么的,这种程度的事大概还是做得出来。
我一边在脑海中幻想着那些并不存在的,甚至连面容都模糊不清的“敌人”被我毁的七零八落,一边享受着望着我的苍介脸上那种无法言喻的表情,心中不禁涌起一股黑色的情感。
那是如烧化的沥青般滚烫粘稠,只稍稍一触碰就会被严重灼伤的情感。
……那是恶意。
并非对那些尚未会面,但今后必定会在某个时间点出现的侵略者们的恶意,而是对坐在面前这个男人的恶意——从我站在能够对他说这些话的立场,以及那露骨的、丑陋的占有欲中衍生出来的恶意。
「我啊……怎么会生出妳这么个麻烦的女儿。」
那时候的我,脸上不知是露出了什么样的表情,苍介的眼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畏惧地别开视线,最后终于像是放弃了似的叹息着说道。
「我就是这么麻烦还真是对不起呀。」
「果然,不只是样子,连个性遗传了奈绪美啊。」
「月下家早饭规则第一条:绝对不准提那个女人的事。」
听到这句话的我“咚”的一声拍了下桌子,脸上的表情大概又变得相当可怖,苍介立刻缩了缩脖子。
「我知道了啦……」
看到我颇为不悦,苍介大概也知道自己提到了不该提到的话题,被凶了一下的他马上就噤口不语。
我的家里是单亲家庭。
而刚才苍介提到的那个叫做“奈绪美”的女人,是他的前妻——也既是我和纯也的生母。
是个结婚还不到三年就自私地将一双儿女丢给父亲,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就和有钱的情夫私奔,远走高飞到不知哪里去的混账女人。
这么多年来对我和纯也不用说是探望,就连电话也不曾打来过一次。
但对这样的母亲我并不抱有什么特别强烈的感情,且不说爱意,因为她离开这个家的时候我还非常年幼,所以对那个女人几乎全然没有印象,便也更谈不上什么憎恨。
只是曾经因为一次偶然的机会,我在打扫父亲房间的时候意外地发现了一本被他藏起的相册,里面表满了那个女人的相片。
不得不说血缘的力量是强大的,无论是样貌还是气质,我和相片中的那个女人都非常相似,而且是相似到吓人的程度。
于是出于好奇,那晚我便强行问起父亲有关于母亲的事。
可谁对于那个曾经抛弃了这个家,抛弃了他,也抛弃了我和纯也的女人,苍介他非但没有抱怨,还一直不停说着“不是奈绪美的错,是我太没用”这样的话。
那样的态度实在是让人无法接受,所以从那之后,那个女人的事在这个家里就被我变成了禁忌般的存在。
虽然我对自己的生母有诸多不满,无论是她对我和纯也,还是对父亲做过的事……不过再细想一下的话,如若不是她和别的男人远走高飞,作为女儿的我想要独占父亲恐怕也并不见得是件多么容易的事。
因此从这种意义上来说,我反而要感谢她。
在心底里用这样的借口说服自己,二楼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听到那个声音的我和苍介立刻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默默地朝彼此点了点头。
「早……」
不一会儿,打着呵欠的纯也走下楼梯。
来到客厅的他一脸睡眼惺忪的样子,头发也是乱蓬蓬的,看上去昨晚没睡好似的。
看到正在客厅里的我和苍介,他抬起胳膊随便打了个招呼:“啊啊……早,老爸,姐姐。”
「早,纯也。」
「嗯,起床了吗?」
继续读着报纸的苍介用父亲该有的威严应了一声,头也不抬,我则是佯装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似的来到洗碗池旁清理起苍介用过的碗筷。
我和父亲都有这样的默契:只要纯也在场,两人就会马上拉开彼此的距离,刻意表现出不那么亲近的样子。
纯也来到餐桌,随手旁拉出一把椅子坐了下来。
看着面前的桌面空空如也,于是便回过身来用少爷一样的态度朝我问道:「姐,我的早饭呢?」
「稍等一下,我去给你盛。」
不想对此计较,我一边说着一边走回厨房。
从橱柜里拿出尺寸大一号的深碗,打开电饭煲将里面剩下的米饭一粒不剩地全都盛进碗里,直到再也盛不下了为止。
尽管分量看上去有点多,但我知道纯也一定吃得下。
平日里喜爱运动的纯也身体蛮壮实的,从体格上完全看不出他只是个国中生而已,身材甚至比我班里的绝大多数男生还要高。
不过不是那种虎背熊腰的壮,而是那种虽然体格有点高瘦,但肌肉却相当紧实的漂亮类型。
喜欢足球的他是校队的王牌选手,曾经似乎还在参加过全国联赛,而且拿到了不错的名次。
这样的弟弟食量会大是理所当然的。
「来,给~快点吃吧!」
端着饭菜回到客厅,把早餐放在他面前,纯也却抬起头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盯着我。
「怎么啦?这么盯着我看,我的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不是……」
对于我的询问,弟弟低下头,过了半晌才一脸纠结的表情说:「笑的太灿烂了啊……姐。妳那副样子看上去很违和耶,反正姐姐妳又不是那么喜欢笑的女人吧,阴沉的家伙在家里的时候就干脆放松点怎么样?」
「你讨打是吧?」
听到这句话的我脑中的某处似乎传来了断裂声,于是下意识地举起手中的漏勺。
见状,纯也立刻往旁边的椅子上躲了过去。
「妳别那么生气啊,我就是随口一说罢了。」
真是的……明明还只是个国中生而已,为什么这么不可爱?
果然弟弟这种存在,一旦过了“姐姐~姐姐,快点陪我来玩嘛~”的年纪,就会变成和“麻烦”一样讨厌的东西了吗?
一边叹息着连弟弟都是个不讨人喜欢的家伙,我回到厨房准备好自己的那一份饭菜,接着又回到客厅加入了享用早餐的行列。
「姐,妳怎么不吃米饭呢?」
看着我手边只盛着石莼酱汤的碗,纯也又问。
「我正在减肥哩。」
真是个喜欢瞎关心人的家伙,我随口编了个瞎话蒙混过去。
「纯也,你从今天开始就要念年国三了吧?」
这时苍介威严的声音从一旁传来。
「嗯。」
「既然明年就要升高中了,那对去哪所学校念书这件事,你有什么打算吗?」
埋首在饭碗里的纯也想了一会儿,接着拾起脑袋回答:「我想和兔姐念一所学校。」
「嗯?为什么?」
「因为离家比较近,而且,樱高的足球校队实力貌似也很强的样子。去念那所学校的话,大概不会觉得无聊。”
「是吗?」
我所就读的樱町高等中学是一所升学高中,能考进那里的学生都是些国中时代成绩相当不错的家伙。
不过纯也平时的成绩似乎并不差,所以只要到时候稍微努力一下的话,考进去对他来说大概也不是什么难事吧。
不过这家伙竟然想和我念同一所高中,说实话听到这件事我还蛮惊讶的。
这个弟弟平日里明明处处和我作对、给我添麻烦,可现在却又突然说想和我念同一所学校,原因还真是个谜。
「而且兔姐在学校里不是很受欢迎吗?又是学生会的干部,以后去念同一所学校的话我的脸上也有光。」
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答案很快就揭晓了。
「说起来,白兔姐的名气还真的挺大哩。自从上次来学校看我们的比赛,就有不少同校男生向我要过姐的手机号码。」
听到这件事的我立刻吃了一惊,于是便放下筷子问道:“等等,纯也,你不会是把我的号码告诉他们了吧?”
「嗯?哦,是啊,被我一千円一个人全都卖掉了。」
「原来是你这家伙干的好事呀!」
我就说最近为什么手机总是收到些莫名其妙求爱信息!原来是这个家伙搞的鬼!
「都是因为你做了那种事,我的收件箱都快被陌生人发来的邮件给塞爆了!害的我都要换手机号码了哩!」
我拍了一下桌子朝他凶道,纯也却是一副不耐烦的表情:“有什么办法?那些家伙粘人的很,若是不告诉他们的话整天都会来烦我。而且我也有想要买的东西啊,谁让姐姐妳又不肯给我什么零花钱!”
「所以你就把自己的姐姐给卖掉了吗!?而且还是一千円这么廉价!」
「不就是个电话号码吗,有什么大不了的?而且我也赚了好几万啊!事后会分妳点的啦,安啦!总之我吃饱了,去学校了,再见!」
似乎不愿意听我的数落,吃完早饭的纯也干脆把筷子往桌上随便一扔,从沙发上拿起书包就朝玄关跑去。
——这家伙,竟然逃了!
「等等!你做的那些事真的很过分哦!」
「呸——听不见!听不见!」
穿好鞋子的纯也捂住耳朵,转过身来朝我扮了个鬼脸,接着夺门而逃。
「嘛——真是的!」
眼看着追不上他,于是我只能朝着他的背影大声喊一句:“喂!路上慢走,过马路的时候要注意车子呐!」
「知道了啦,我又不是国小生!」
纯也头也不回的答道,高瘦的身影消失在了门外。
「真是的,那家伙……!」
看着那家伙离去的方向,我没好气地双手叉腰。
什么嘛,又给我惹那样的麻烦!真是一刻也不让人省心!
虽然对他做的那些事真的感到很生气,可一想起纯也刚才对我扮过的那张鬼脸,却又觉得有几分好笑,怎么也气不起来。
「你们姐弟俩感情还真好呢。」
从刚才起就在一旁看着的父亲也抬起头笑着说道。
「说什么呢?那家伙,爸爸平时也好好管教一下啊!年纪这么小就为所欲为,以后到了社会上可要怎么办?」
我尽量摆出一副严肃的表情抗议,可终究还是抵不过那份自腹部升起的笑意,忍不住笑出声来。
父亲也笑了,于是客厅里的气氛一下子轻松了许多,之前谈论过的那些不愉快的话题所带来的沉重和郁闷,似乎一下子都烟消云散了。
早餐后短暂的闲暇时刻就在这样欢乐的笑声中结束了。
看了看墙壁上的挂钟,时间已经是早晨的七点半。
「哎呀,好了好了!时间差不多了,我也该去学校了呢!」
于是我收拾好桌子上的碗筷,把它们拿到厨房洗净之后便回到二楼的卧室。
穿好制服、整理好公事包,原本想要再在脸上化上点淡妆,不过因为精神面貌还算不错的缘故,素颜出门大概也没什么关系,所以最后也作罢了。
再次回到一楼的时候,苍介也做好了出发的准备,正站在玄关前等着我。
身材高挑、骨架宽大的他穿着贴身的黑色西装,一尘不染的皮鞋也黑的发亮。
再加上那挺直的腰板和意气风发的精神状态,俨然一副社会中坚份子的形象。
从我有记忆开始,为了这个家庭而在外打拼的苍介就一直是这个样子。
对他来说,那自信的形象和没有迷惘的眼神就像一幅坚实的甲胄;无论多么疲惫,无论面对怎样的困境,父亲都不曾有一次在我和纯也的面前卸下这身甲胄,露出他软弱的一面。
父亲永远是坚强的。
仿佛只要呆在他的身后,无论多么猛烈的风雨都变得不再可怕。
「那么,准备好出发了吗?」
望着那身影的我一时出了神,直到苍介开口问道,我才恍惚反应过来。
「嗯……」
点了点头,于是父亲便打开了家门。
「爸爸……!」
就在走出玄关前的那一刻,我从身后叫住了他。
「嗯?什么事?」
父亲回过头来看着我。
我没有回答,只是那样呆呆地回望着他。
过了半晌,似乎终于理解了我心中所想,男人转过身苦笑了一下,脸上一副“真拿妳没办法”的表情。
他走回我的身边来配合似的微弯下腰,于是我也闭上眼睛踮起脚尖缓缓地靠了上去……
当两人的唇瓣贴合在一起时,粗糙微湿的触感带着淡淡的牙膏香味儿传递了过来。
贪婪地享受着那股熟悉的触感和气息,我像是要将气味儿留在自己领地上的野猫一样,仔细舔舐着男人的口腔的每一个角落。
而苍介似乎也在对我做着同样的事……我能够感觉得到那温热的、充斥着他独有味道的男性唾液,正顺着我的微启的唇间缓缓滑入口中。
一阵缠绵过后,当两人都确认彼此已经好好染上了对方的气味儿和颜色,我和苍介便离开了彼此。
这是我与父亲每天早晨的例行公事,虽不知效果有几何,但如若不这么做的话,一整天便会觉得心神不宁。
「工作要努力呀,爸爸……」
内心里带着一种浮萍般没有依托的安心,又带着一丝无法继续下去的小小遗憾,我对眼前的男人柔声说道。
「嗯,妳也是。」
苍介如是回答。
他不发一语地凝望着我,似乎还想多说点什么,不过最后依旧没有开口。
他走出玄关,回身锁好房门后将手中的钥匙交还给我,接着便这样离开了。
望着父亲那渐行渐远的背影,我也转过身朝着与他相反的方向迈开了脚步。
回味享受着嘴齿间那依旧残留着的男性味道,心情逐渐愉悦起来的我不禁哼起了熟悉的曲子。
与我擦肩而过的路人纷纷因为这幼稚的举动而侧目,不过对于他们投来的目光,我却一点也不在乎。
依旧沉浸在父亲带给我的喜悦中,我来到屋子的后面检查了一下庭院的围篱。
我们住的房子是一栋很有年岁的老屋。
是祖父去世前留给爸爸的,屋龄逾七十年,终日饱受渗漏和发霉困扰的老屋没有围墙,只有一圈破旧的竹篱把我们的庭院和外面的街道隔离开来。
祖父在世时种下的茑萝②顺着竹笆随意繁衍,每年夏天都会开出五角星形的红色小花,典雅而美丽。
然而苍介却嫌茑萝的藤蔓太过纤弱,叶子也不够繁茂。为了保护我们两人的隐私,前年他又在藩篱内侧加种了不少常春藤。
开始的时候并无人说三道四,但当后来常青藤的枝蔓和叶子太过繁茂,几乎修剪不过来时,便不知惹恼了附近的哪家邻居。
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庭院的竹篱就会时不时地被人从土里连根拔起,种植的茑罗和常春藤也会被糟蹋。
为了平息这不知从何而来的怨忿,我和父亲曾也试过除去那些生长过剩的常春藤。
但盘根错觉的藤蔓却让我们根本无从下手,于是只能作罢,任由它随意去长。
如今那团麻烦的植物早已越过竹篱肆无忌惮地向外蔓延、到处丛生,在那些藤蔓和叶子的遮掩下,到底从哪里开始是街道,从哪里开始又才是我们的庭院,终于连我们自己也不甚明了了。
虽然彼此缠绕在一起的藤蔓同时也起到了加固的作用,意外地让破坏围篱的行动变得更加困难,但由于时至今日围篱偶尔还是会被人推倒,因此检查它们也成了我每天早晨的例行工作。
不过今天的情况看上去还好,沿着庭院绕了一整圈的我都没有看到竹篱有破损或缺漏的地方,于是便松了口气。
这样的事情虽然麻烦,但我并不讨厌,反而有点乐在其中。
因为对于原本连住的地方都要失去的我们来说……这样的事情真的是一种“幸福的烦恼”。
母亲离开这个家时留给父亲的不只是我和纯也……还有一笔她所欠下的巨额债务。
即便后来两人离了婚,这个烂摊子依旧被债权人算到了父亲的头上。
原本就连这间老屋也是要被当做资产被强制抵押的,可多亏了父亲没白没黑地拼命工作,终于还清了债务的一部分,才终于使得我和纯也逃过了无家可归的厄运。
但是这笔钱到今天为止依旧像一块沉重的巨石压在我们身上,所以尽管苍介在外贸公司有一份薪水尚算丰厚且稳定的工作,但我们的生活却依旧过的相当拮据。
离开家的我穿行在社区那堪比贫民窟般狭窄的街道上,绕过路旁堆积如山的杂物向着车站的方向前进。
今日的天气有些薄阴,微润的空气温暖而湿潮,有一股陈旧的味道。
春季本应是万物翻新的季节,然而在这里却感受不到那样的氛围。
以前和苍介住在北方老家的时候,每年到了这个时节,就连大海都会泛起一股新鲜的微香,将浸满潮水芬芳的空气当做春天的礼物送给那里的每一个人。
那样沁人心脾的味道,东京大抵是闻不到的。
无论走到哪里,这座都市的空气都裹挟充斥着一种特有的浑浊。
那气味儿虽不至于浓烈到让人觉得恶心,但却也把呼吸变成了一件不再令人享受的事。
家与电车站的距离不过百米,我用了还不到5分钟便来到了月台。
在二子新地站上车,再沿着东急田园都市线③往渋谷的方向坐上两站便能到达学校。
明明是段只有十分钟的车程,然而早晨七点半的电车却有如阿鼻地狱,让这短暂的通勤也变得如远征般艰辛。
在月台买好票,之后登上电车的我立刻被从身后蜂拥而入的上班族们像罐头里的沙丁鱼一样挤到了车厢的角落里。
过分狭窄的空间不用说是转身,就连抬起胳膊这样的小事几乎都做不到。
车厢里闷热的堪比蒸笼,吸入肺里的几乎都是他人吐出的呼吸……一边忍受着充斥着汗腥和体臭的污浊空气,被众人压在车窗上、几乎要变成相片的我祈祷着千万不要在这样的窘境下还遭遇电车痴汉,不然的话就太过悲惨了。
好在过分拥挤的电车似乎让不法者们都失去了作案的能力,所以一路上都没有发生什么令人讨厌的事。
<用贺站、用贺站到站了——>
伴随着头顶音响中传来熟悉的女性电子音,疾驰的电车逐渐停了下来。
噗咻——车门在另外一侧打开,人群立刻像潮水一样从狭小的空间里涌了出去。
夹在那股潮流里的我也被顺势带出了车厢,像一只被从鱼缸里放归大海的鱼似的一下子便解脱了。
原地稍微整理了一下在车厢里变得凌乱的制服和头发,我迈开脚步走出月台。
从车站到学校大概还有十分钟左右的路程,闲庭信步地走在熟悉的街道上,四周身穿制服的学生也跟着渐渐多了起来。
「小兔~~~~~」
经过便利店时,身后忽然传来熟悉的声音。
停下脚步的我转过身,一个明艳动人的女生便小跑着从后面追了上来。
「早安~小兔~~~」
「早啊,菜菜子。」
短暂的晨间问候,我开始和她并肩而行。
少女的名字叫做宫本菜菜子,是我自中学时代起便相识的友人。
和几乎被时尚完全抛弃的我不同,菜菜子是个被现代潮流所眷顾的女生。
打扮时尚的她有着不禁让人联想到花栗鼠之类小动物的可爱容貌,大大的褐色眼瞳散发出一种奇妙的外国风情。
半长的头发被染成好看的浅栗色,可见是在昂贵的沙龙里被精心修剪过的,末端的发梢丝毫没有分叉,漂亮的打着卷。
高挑的身材、纤细的腰身,制服短裙下则是一双修长漂亮的腿,这样走在街上的她可是个回头率极高的 Metropolis Girl。
「好久不见啊!兔酱春假过的怎么样?」
这时身旁的少女问道。
「嗯——马马虎虎吧。」
我苦笑了一下回答。
其实不是马马虎虎,而是几乎什么也没做,除了因为学生会的工作来了几次学校以外,剩下时间几乎全都和苍介两人窝在家里。
「菜菜子呢?假期旅行还开心吗?」
「嗯!很开心哦!」
被我问到的少女脸上绽放出明朗的笑容,天真无邪地回答。
「和全家人一起去了冲绳~在那里玩了整整一个星期呢!」
「诶~冲绳啊?真好呢~沙滩和大海呀……那有吃到椰子蟹④嘛?」
「吃到了哟!大大圆圆的,没想到真的是趴在树上的呢!味道很鲜美呀~尤其是腿,味道很像龙虾呢!虽然脑袋看上去稍微有那么点可怕啦……」
「咦?原来是龙虾的味道呀?有机会我也想吃吃看呢~」
听着菜菜子的描述,我不禁在脑海中幻想起身穿泳衣的自己躺在南国阳光明媚的沙滩上,细细品尝着餐盘里点缀着柠檬和蒲叶的美味蟹脚的情景。
不过那样的情景,对我来说大概永远也无法实现吧。
且不说苍介平日里就工作繁重,根本抽不出那样的时间;即便真的有假期,我也不忍心让本就劳顿的他再依着我的性子去游山玩水。
而且预算也是个大问题,对于我们这种每个月连水电费都要拖个几天才能缴纳的家庭来说,旅行必须的机票以及食宿的费用着实是比不小的开销。
因此尽管也想体验一下抛下所有烦恼和负担,和自己喜欢的人高高兴兴去远方的感觉……但对被那名为现实的锁链束缚着的我来说,这种事到头来也只能是种无聊的奢望罢了。
「我们后来还去了与那国岛哦~在那里玩了潜水,还去了西崎灯塔⑤呢!嗯?妳有在听吗,小兔?」
那个时候的我,脸上大概露出了走神的表情,一旁的菜菜子探过头来问道。
好听的声音立刻将心情逐渐灰暗起来的我拉回了现实。
「咦?啊!我、我有在听哦~~菜菜子还去了西崎灯塔吗?那个地方好玩吗?站在塔顶真的能看到海对面的台湾山脉吗?」
「嘛——虽然岛上的人说只要天气晴朗的时候就能看到,不过我去的那天却有点阴天,所以没看到呢。」
「那还真是可惜,下次去的话一定要看到呀。」
「唉嘿嘿~如果还有下次的话一定会挑一个好日子去看啦!也会拍张照片给兔酱看的!啊,对了——说到这个,我有东西要给妳~」
这么说着的少女像是忽然忆起了什么似的,立刻打开手中的公事包翻找了起来。
不一会儿,她便从包里拿出一样东西递给了我。
「这是给白兔酱带回来的伴手礼,给~」
「诶?给我的吗?」
听到那句话的我稍微有点惊讶。
伸出手接过少女递过来的东西,那是一枚掌心大小的盒子,用淡青色的反光纸精心包裹着,表面还仔细地缠上了粉色的缎带,就像圣诞节的礼物一样。
「我可以打开它吗?」
「当然可以啦~」
征得菜菜子的同意,我用手解开了粉色的缎带。
撕开青色的反光纸,一个小小的木盒便呈现在眼前。
似乎是用特殊加工过的木料制作而成,表面抛光的深色木盒散发出一种奇妙的清香。
我小心翼翼地打开盒盖,里面装着的竟是一枚精美的挂坠。
材料看上去是某种矿石,钴蓝色的球形挂坠有着漂亮的白色花纹,表面在阳光的照耀下反射出靓丽的光泽。
「呀,真漂亮呢……!这个是——?」
「是用琉球玻璃⑤烧成的项链哦~」
「琉球玻璃……」
「嗯!是我在系满市玻璃村⑥的一间土产点里看到的,觉得大概会很适合白兔酱,所以就买回来啰~」
「这个……很贵重吧?」
盯着那个漂亮的挂坠,我有些担心地问。
万一收下的是太过贵重的礼物,以后要回礼的话可就要头疼了。
虽然菜菜子和我是自中学时代起便相识的友人,但那并不代表我们之间亲密到不需要遵从基本的礼数。
如果这个挂坠的价钱超过了我的承受能力的话,那还是委婉地拒绝掉比较好。
「也没有多贵重啦,才七百円而已。」
然而对于我的担心,一旁的少女却轻松地回答。
「而且我真的是感觉这个挂坠很适合兔酱所以才买回来的。你看它的颜色,那种蓝既安静又沉稳……就像森林里的湖泊一样,和兔酱给人的感觉实在是很像呢。再说,我们不是朋友嘛?」
「……」
说着这番话的她,脸上的表情非常诚挚。
看到那样的态度,我顿时为自己先前小家子气的想法感到羞愧,于是便将少女送我的礼物好好收了起来。
「我很喜欢,这个挂坠我会好好珍惜的。」
「嗯~只要小兔喜欢就好啦~」
「谢谢你,菜菜子。」
「没什么、没什么~」
「说起来……从今天开始我们就是二年级的学生了呢。」
「嗯,要是新的学期也能和小兔分到同一个班级就好了~」
「分不到一起也没什么关系的吧?就算不在同一个班,念的也还是一所学校啊,想见面的话下课或者午休的时候都可以嘛。」
「但是随便去其他班级乱窜果然感觉很奇怪啦……小兔又不参加社团活动,所以放学以后也没办法和妳一起走耶。」
「没办法,因为我每天放学以后都要快点回家,不能在外面逗留太晚嘛。」
「哼~~小兔真的是太无聊啦!放学以后每次就只知道‘回家、回家’的,都从来不和我们一起出去玩,从中学认识妳的时候开始就是这样啦!小兔的家里真的那么有趣吗?」
听着菜菜子的抱怨,脑海里不禁浮现出苍介的身影,于是我便回以暧昧的笑容:「这个……算是有趣吧。」
好像完全无法理解我的话,身旁的少女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睁大了眼睛。
「呜哇,小兔真的很恋家耶……」
「……」
「像我就不觉得家里那么有趣啦,无聊暂且不说,还有我那个老爸啊……不知道为什么自从我升上高中之后就变得超讨厌!我裙子穿短一点他要管,打个耳洞他也要管!只要我稍微回去的晚一点,就会追着我问去了哪里、和谁一起去的、为什么这么晚才回家,然后一直自己在那里啰嗦个不停!简直烦都要被他烦死了!他以前明明不是这个样子的耶!」
「咦?宫本先生也会做那样的事吗?」
「当然会了啊!有一次他竟然还偷看我的手机耶!而且还是趁我去超市买东西不在家的时候擅自溜进我的房间里偷看的!结果被忘记带钱包半路折返回来的我给当场抓包了!事后还一直在那里狡辩‘我是为了你好’什么的,简直是太差劲了,真想不到他会做出那样的事!」
与大多数同龄的女孩子一样,菜菜子似乎对自己的父亲有着诸多不满。
菜菜子的父亲宫本先生是一名高级公务员,目前在警视厅高层担任要职,四十岁后半的他正直事业巅峰期。
印象里是个威严庄重、脸上鲜少露出笑容的男人。
不过没想到那样的宫本先生竟然也会做如此幼稚的事。
尽管表面上看起来事业有成,可那样的他私底下大概也像其他正陷入中年危机的男人一样,因为自己和女儿之间关系不和整日愁眉不展吧?
果然天底下无论哪个父亲都是一样的,一想到这些我便忍不住掩嘴笑了起来。
「有、有什么可笑的嘛!?」
见了我的反应,身旁的少女立刻不满地抗议。
「噗呵~~~没什么,只是我忽然觉得宫本先生还真是个负责任的爸爸呢,会这么关心菜菜子。」
「什么啦!?我才不要他那样多余的‘关心’咧!他现在根本就是个不明事理的中年大叔而已!我倒是宁愿那个臭老头不要管那么多闲事!」
「这种话要是被宫本先生给听到了,他可是会伤心的哦~?」
「伤心就伤心,我才不管哩!」
「别那么生气嘛,男人到了这个年纪大多都会这样的。别看他们平时一副埋首在工作里,对家人不怎么关心的样子,但实际上对女儿是怎么看待自己的这种事在意的很呢。人到中年本来工作和事业上的压力就很大,要是连最重要的女儿也讨厌自己的话,他们可真的会心灰意冷哦?我相信宫本先生他真的是关心菜菜子所以才会做那些事的,只是不知道正确的方法而已。所以菜菜子也要有些耐心,不要总是凶宫本先生;要多包容他一点,想办法坐下来和他平心静气地谈一次才行呀。」
「虽然话是这么说……可是兔酱的爸爸就完全不会那样啦!」
少女一脸既委屈又沮丧的表情抱怨着。
「我的爸爸?你是说苍介?」
「对啊!苍介叔叔那么年轻,人长得又帅气,对小兔还那么温柔……真是的,为什么我就没有那么好的爸爸呢!?」
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听了那话的我,心里满是一股五味杂陈的味道。
到底该说是被表面的假象所迷惑了呢,还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呢?菜菜子竟然把苍介错当成那种对女儿很温柔、很体贴的好父亲。
虽然我不否认花了十六年时间,独自一人把我和纯也抚养长大的他,在某种意义上来说的确是个合格的好父亲。
但说到底,对自己亲生女儿出手的那家伙终究也是只披着羊皮的狼呀!
这是身为受害者的我的亲身经历和血泪控诉,真实性绝对不容置疑!
虽然身为女儿的我说这样的话可能不太合适……可单就“糟糕”这点来说,那个男人从我小时候起便是个中高手,如今更是变本加厉,从来也不知收敛。
「哎,我家里那个啊,可是整天都想方设法地把我给赶到别的男人那里去,想让他关心我一下都难哩~!」
于是苦恼于该如何作答的我,只能把一半的真相告诉她。
听了我的回答,菜菜子更加不服气了,这次干脆鼓起腮帮子,把脸扭向一边不再看我。
那副样子很像嘴巴里塞满了坚果的花栗鼠,看上去真的很可爱。
「哼~没想到竟然连白兔酱都不帮我说话!算了,我生气啦!以后放学都要和阿成一起回家,才不要兔酱了!」
「咦?」
听到她这么说的我立刻惊讶地转过头去。
「那个……阿成是谁?」
「……」
「莫非菜菜子你……已经交了男朋友哦?」
面对我的追问菜菜子先是沉默以对,过了半晌才转过头,用小恶魔一样狡诈的笑容看向我:「嘿嘿~~~想不到吧?」
的确想不到,说实话我蛮惊讶的,这么天真的菜菜子竟然也交了男朋友。
不过转念一想,菜菜子本来就很可爱,平日里一定也少不了男孩子在后面追求,所以这种事又在情理之中。
听到这种事,我那作为女性的八卦本能终于有点按耐不住了。
「啊啦啦~是什么时候开始交往的?对方是谁呀,同一所学校的男生吗?」
「是同校的啦,上个学期快要结束的时候开始交往的~不过名字暂时不能告诉白兔酱,因为我们现在还是秘密交往的状态呢!」
「秘密交往啊……嗯,听上去对方好像还是个挺浪漫的人嘛?」
「谁知道呢,只要不是脚踏两条船就好啦~」
「……」
「……」
我们心领神会地望向彼此,接着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并肩向着学校的方向继续走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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