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恋或许有时也像酒，刚开始只是平淡的滋味，可在时光的沉淀下，香味便会变得渐渐浓厚，直到最后让人无法自拔。
在之后的日子里，每当白砂弥月烦心的时候，便会来到旧校舍。
而引她烦心的原因，往往便是那些自己手上所沾染的鲜血。白船市的这片土地就像是散发着某种诱人的气味，不断地吸引着世间各处堕落的“长生者”，在短短的半年之内，白砂弥月就已经亲手葬送了数十名堕落的同族。
白砂弥月依然时常能够在旧校舍看见李成蹊的身影，但她不再主动地出现在那个少年的眼前。
对于一个被黑夜所庇护着的“长生者”而言，与别人捉迷藏从来都不是什么难事。
对于怪异的存在来说，李成蹊的身上散发着一种如同罂粟般迷人的香味，但吸引着白砂弥月的，却又并不仅仅只是他身上的味道。
李成蹊是一个平凡的人类，他习惯着波澜不惊、随波逐流的生活。
但是习惯却未必意味着事实。
白砂弥月喜欢李成蹊在一个人的时候会露出的那种冷澈神情，他有着不属于自己年纪的成熟与理性，并总像是真正的“局外人”一样审视着周围的一切。他不会尝试去评判什么、也不会尝试去改变什么。
这样的生活方式，其实和白砂弥月自己也很相似。
白砂弥月厌恶自己所背负的命运，但是更憎恨的，却是轻易接受了这种命运的自己。
而李成蹊是温柔的。
他不曾怨憎自己身上所背负的灾难与不幸，却也未曾屈服。
他会向每一个人都安静地微笑，然后将所有的艰难都独自拾起。
这让白砂弥月感到惊异。
或许只是因为如此简单却又荒诞的契机，白砂弥月渐渐开始喜欢起悄然观察李成蹊的生活。
李成蹊虽然长得算不上俊秀，但他总是把自己打整得很干净，所以模样十分耐看。
而且越看越能让人心生喜欢。
而在不知不觉中，白砂弥月迷恋上了这种能够“独占”李成蹊的时光。
……
白砂弥月在入学的第一年，就理所当然地成为了银森的学生会长。
毕竟，白砂弥月拥有着一个“完美”的躯壳——她有着优良的家世、过人的才能以及无可比拟的美貌。
在不到两年间的时光里，白砂弥月就已然成为了银森校史上最优秀的学生会领导者之一。在上一年中，她亲自主导了银森综合学府的六十周年校庆的筹划与开展，并取得了空前的成功。
这是一项十分辛苦的工作，即使是优秀而全能的白砂弥月，也为此付出了大量的心血。
但惟有她自己知道，她做这一切，仅仅是为了让自己不会“太过无聊”。
在那一年的隆重校庆闭幕之后，似乎所有人都在感叹，一切都圆满了。
但白砂弥月并不喜欢“圆满”这个词语。
“圆满”意味着幸福的结局，但她从来不相信这样的结局。
因为白砂弥月知道，她自己的结局，注定是痛苦的。
所以，在她看来，“圆满”只是一个自欺欺人的胡话，一段用来点缀自己昔日的浮华荣光。
但白砂弥月终究还是不悔自己所付出的一切。
因为她在闭幕仪式看见了李成蹊重新编排的那部话剧《约翰·克里斯多夫》。
话剧结局的那一幕，李成蹊带着圣者的假面，扮演成克利斯朵夫带着一个娇弱却沉重的孩子渡过河流。
那些看着他出发的人都说他渡不过的。
他们长时间地嘲弄着他。
随后，黑夜来了，看客们都厌倦了，唯独克利斯朵夫还在独自向前，直到再也听不见留在岸上的人的叫喊。
在激流澎湃中，唯有孩子平静的声音不断地回响，他说：“走吧，不要停下。”
幕布之后的钟声突然响了，然后，无数的钟声一下子都惊醒。
黎明初至，光芒昏沉，黑沉沉的危崖后面，看不见的太阳即将要在金色的天空升起。
快要倒下来的克利斯朵夫终于到了彼岸，于是他问孩子： “你真是沉重啊，孩子。那么你究竟是谁呢？”
孩子轻声回答说： “我就是那还未到来的时光。”
在最后的那一刻，李成蹊再度露出了他那平和而温暖的笑容。
未来依然沉重而遥远。
这就是他为所有人精心准备的“圆满”谢幕。
聚光灯熄灭，帷幕拉上，礼堂里如潮水般的掌声将一切都淹没。
在那一刻，白砂弥月感到了怦然心动。
也仿佛是在那个瞬间，她才发现，原来自己早已因为李成蹊而无法自拔。
……
白砂弥月心里有着一座孤零零的城堡，城堡里装着她所曾经拥有过的一切。
她就像是一个小小世界的女王，想要守护和挽留那一切，但是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是能够永远真正属于一个人的。
甚至在很多时候，要亲手毁灭那一切的，就是白砂弥月自己。
所有的东西都会失去，无论是否珍贵，都只是早晚的事情。
所有的一切都会失去，就像那些在记忆角落积满了灰尘的曾经心爱的贝斯琴一样。
但她其实，从来都舍不得。
……
翌日。
李成蹊依照白砂弥月的约定，提前来到了她的家中。
白砂弥月的宅邸是一座立在市中心的临河花园别墅，穿过附近的天桥，河岸对面就是白船市繁华的金融中心。
即使紧邻闹市，这间别墅之中依然显得十分清静，豪华的建筑混杂着与和风与帝俄风格，整体以简练的色彩和冷静的基调为主，在强调理性冷静的同时又加入了少许出奇的变化，花园旁还附有数条长廊，看起来宛如古代贵族的庄园。
虽然李成蹊自己也住在一栋父母留给他的老旧洋馆中，但论起这建筑格局与装饰的精美与华贵的程度来，终究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这华贵的一切，都好似在低声传扬着其间主人不凡的血统。
李成蹊走进别墅建筑内部，才发现这里的装饰奢华到甚至有些琐碎——大厅里铺设着图案华丽雍容的地毯，极尽色彩之斑斓。
充满异国情调的半宝石和刺绣、滚边和浓郁色彩，在一片寂静低调的场馆里却洋溢着充满奢华与唯美的高调气质。
从这样的道路上一直向里走，李成蹊不禁为白砂家在现代社会中依然维持着这种富有典雅的生活而感到惊异。
她与他，看起来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李成蹊走到转角的时候，李成蹊看见了一个插着花束的瓶子。
赤红的花束艳丽地盛放，就像是燃烧的烈火，也像是洒下的鲜血。
那是孤挺花，那是盛开得比生命和死亡都要艳烈的孤挺花，插在最耀眼的地方的孤挺花。
而就在下一个瞬间，花瓶之后突然探出了一张俏丽的脸蛋。
她露出了比赤红的花束还要艳丽的笑靥：“成蹊，欢迎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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