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人想了想,认真道:“你也说了,是『平均』七年。小于平均的是努力又幸运的天才,但大于平均的也大有人在,你现在放弃,不会太早了吗?你确定以后不会后悔?”
何沅彤听了狂点头,偷偷竖起大拇指。舒人朝她眨了眨眼睛。
“如果现在就知道这是会让自己后悔的决定,我又怎么会做?”辰君扯开嘴角,“就像……如果早知道,这是再努力也不一定会有回报的事,我一定不会让自己陷进去,吧。”
“但我的人生好像总会遇到那种事,避都避不开。”她幽幽地说。“电视上不是很常有那种场景吗?某人本来好好地开着车,突然迎面而来一道强光,然后,就是砰的一声。”她两手一摊,歪头道:“车祸现场。”
何沅彤和舒人再度交换眼神,不约而同地想着:醉了,她肯定是醉了。
正当两人不知所措时,就看到她又突然低下头,突然得象是被人打断颈骨似的,语带哽咽地说:“我常常觉得,我就是那个某人。而你,就是那个明明看到对向有来车,还不把远光灯关掉的混蛋。”
“她在跟谁说话?”舒人困惑地看向何沅彤,用唇语问。何沅彤苦着脸耸了耸肩,也是不明所以。
和辰君认识这么多年了,她从没听辰君提起这位“肇事者”。她自己好歹跟艺人、圈外人都交往过,但辰君却一直都是单着的。她也劝过辰君要好好照顾自己,偶尔谈个恋爱,但辰君总是借口不放心她,将自己关在她身边,像老妈似地为她瞻前顾后。
难道辰君真的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受过什么情伤?也许是在她们相识之前,发生在辰君国中的时候?
这么……早熟的吗?
辰君对空气骂完后始终低着头,何沅彤伸出手搂住她的肩膀,试探地安慰道:“没事了宝贝。都是那个人不好,我们不要他了。”
“不是不好,是太好了。”辰君摇头,低低地说:“我才是什么都做不好,一点用都没有的人。我不在身边……对我们彼此都好。”
舒人抬眸,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想法。他的目光来回在两个女人间打转,看着何沅彤一脸茫然而辰君始终低着头的样子,愈发肯定自己的猜测。
辰君决定回老家,或许不只是因为编剧梦受挫。这些日子以来何沅彤的变化,她都看在眼里。
“离开后我才知道,原来我没有自己想象中重要。”辰君自嘲地说。
“可是你对我很重要!”何沅彤急道。“别人怎么说我不管,但至少这点你要牢牢记在心里──”
“你是我最好最好的朋友。如果没有你,我根本没办法走到这里。”
“我该说,有你这句话就够了吗?”辰君用手背抹掉眼泪,微微侧头看向何沅彤,叹了口气。“有时候,我真的不知道自己到底还想从你身上得到什么。”
“我会更努力赚钱,给你开更高的薪水。”何沅彤可怜兮兮地朝她一笑,“君啊,你不要走好不好?”
舒人抬手捂住脸,简直没脸看了。能够这么完美地绕开所有潜台词的人,真的是那个被郑导青睐的女演员吗?
辰君注意到一旁舒人的小动作,满脸无奈地转头对他说:“你不要以为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她就是仗着我们会让着她、不会离开她,才总是耍赖的。”
“你们两个背着我说什么悄悄话?”何沅彤有些不安地拉了拉她的袖子,“欸,辰君,你还没回答我。”
辰君象是没有听见似的,接着又说:“就算她猜到了一点点,也一定会用很不合理的理由否决。因为她很怕,怕我真的说出口,我们就回不去了。”
“但她有你,以后就不会是孤单一人了。我还有什么好怕的呢?”她嫣然一笑,“现在,我要结束这场该死的单恋了。”
辰君侧身面对何沅彤,弯起一条腿凑上去,在她唇边印上一吻。何沅彤先是瞪大眼,然后睫毛颤了颤,眼里闪过一丝失落。
没有办法回应辰君的心意,终究必须伤害最要好的朋友,对此何沅彤感到很抱歉。
辰君很快退开,见何沅彤低着头神情难辨,轻声说道:“所以,你就不要再留我了。”
何沅彤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往前挪了挪,双手搂住辰君的脖子,给了好友一个大大的拥抱。
不远处,有人默默收回手机,嘴角扬起不怀好意的角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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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辰君常常觉得,何沅彤这个人也许天生自带远光灯,所以就算她在很远很远的台下,而学校礼堂的设备又无比阳春,何沅彤也能那么耀眼得近乎刺眼。
瞬间的强光让她下意识抓紧手上的剧本,彷彿她手里握着的是方向盘,彷彿她还能随心地转向,不要迎面撞上那人,不要陷入这场注定会让她疼痛的初恋。
可是那都没有用。她还是喜欢上一个女孩子。为此她不得不想尽办法,在一个演员面前扮演她忠实的好友。
除了友情,她实在不知道自己还能从何沅彤身上得到什么。
除了当她的助理,她也想过要成为对何沅彤来说更有用的人。她想当编剧,想让何沅彤扮演她笔下的女主角,获得更多人的喜爱。这个念头,在何沅彤听从她的建议接演《花的祈祷》却饱受骂名后,变得更加强烈。
何沅彤不知道她的编剧梦里都是她,但一直很支持她。只有她自己清楚,所谓的梦想,不过是她为了留在何沅彤身边而编出的借口。
而何沅彤无法忍受孤单,则是她用以说服自己“何沅彤需要她”的借口。但现在何沅彤身边已经有更好的人,她是时候该离开了。
回老家接手家里的生意,照顾年迈的父母亲,偶尔上网追何沅彤的剧和电影,远远地祝福。就像电视上常演的倦鸟归巢,就这么度过她的一生,好像也不坏。
坐在老家客厅的那张藤椅上,也许她会时不时想起,当年在大学宿舍的走廊上,刚拍完戏回来的何沅彤拖着身体爬上阶梯,远远看到她,再累也要戏精附体般喊上一句“可是!梓洛!”。
每当她露出“你好烦但我拿你没办法”的无奈表情,何沅彤总是笑得很灿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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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沅彤在那间空荡荡的房间呆坐了许久。
舒人能理解她为何感伤。从高中认识到现在,近半生的时间都是辰君陪她走过来的,对她而言辰君不仅仅是她的朋友,有时更像姊妹和妈妈。
那天两个女人在酒馆喝得醉醺醺的,辰君不停傻笑,而何沅彤则是一直指着天花板,对看不见的某人叫嚣:“我告诉你!我也很会赚钱的好不好,两个助理我也养得起。”
然后她睁着一双迷蒙的眼看向辰君,“但我知道你不缺钱,抠脚汉赚得搞不好比我还多,所以你觊觎的是我的美色。”
辰君笑呵呵地点头。
转过头何沅彤又板着一张脸对他说:“君,你永远都是我最要好的朋友。只要你有需要,随时都可以回来找我,知道吗?”
他满头黑线,但在她的威逼下不得不应声,让她继续她的“三方会谈”。
最后他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把她们带走,怎知回到家后她们还是抱在一块不肯分开,两个头对着头假哭,他只好把人都送回何沅彤房间,自己默默在辰君的房间地板上打发一晚。
唉,先前的预感是对的,他在这个家就是多余的。
辰君忙着收拾东西时,何沅彤跟前跟后,帮倒忙帮得不亦乐乎。一会儿抢走辰君塞进化妆包里的牙刷,说是她以后来住也用得上,一会儿像个痴汉似地扯着辰君的毯子不放,偏要说那是她的“小被被”,没了它会睡不着觉。
辰君一边翻白眼一边把东西抢回来,没好气地说:“你再吵我就亲你喔。”
“Who怕who!有胆你就来啊!”何沅彤双手叉腰,扬起下巴说。见辰君装作没听见似地走掉,何沅彤扑上前趴在她的背上一阵狂亲。
舒人默默拿出封箱胶带,说:“其实不用这么麻烦。”
化身亲亲狂魔的何沅彤被他冷酷的眼神吓了一跳,于是一边嘤嘤假哭,一边不情不愿地从辰君的背上下来。
好不容易收完行李,舒人要开车载辰君去车站,何沅彤本也想跟着,但辰君拦住了她。
“你明天一早不是要排戏吗?又不是以后都见不到了,不用你十八相送好吗?”辰君拍了拍舒人的肩膀,笑嘻嘻地说:“司机一位就够了。”
当下他知道辰君是有话想和他说,便和她联手将满脸委屈的何沅彤扣留在家里。
车内。
辰君将冷气出风口往旁边一拨,突然说:“有时候我觉得这些年就像梦一样。”
舒人静静地开着车,没有说话。
“如果可以,我希望她能永远站在她喜欢的舞台上,有很多像我这样被她吸引的人追随她。我希望她不要在镜头看不见的地方受伤、流眼泪,不要对这个世界失望,不要质疑自己的努力和天分。”她淡淡地说。“可是,我所能做的却是在她经历过那些后,说些没什么用的话安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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