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轻轨站的候车厅呆了许久之后,我和她缓缓出来。
城市的喧嚣不绝于耳,过往的行人面无表情,默默行走,仿佛周围的声音并不会打扰到他们。
车站对面的马路上支着摊,一个带着白色头巾的女人正在摊煎饼。香味四溢,即便是刚刚吃饱面的我,也不禁为此而垂涎三尺。
“好香啊,看起来好好吃。”
陈薇在我旁边说了一句。
她似乎忘记了刚才在车厢里发生的不愉快,又或许那只是我自以为的不愉快。反正听惯嘲笑声的我,会对周围人的笑声很敏感。就算我已经免疫,但陈薇并不是。所以,我只能把她从车里拉了出来,从所有人的视线里瞬间消失。
“想吃吗?”我开口问道。
“想。”
我摸了摸兜,只剩下一张皱皱巴巴的二十块钱。这张纸币一旦丢出去,就宣告着从接下来开始,每一笔消费都是超前消费了。
“哎,我去给你买吧。”
“你有钱么你就买?”
“我怎么……咦?”
我连忙扭过头,只见那穿着黑色吊带连衣裙的女人,站在轻轨站的门口,一脸冷冰冰的看着我。
“我怎么没钱。”我小声嘀咕了一句。
“笨蛋!”
夏宁宁没好气的走了过来,用食指戳了戳我的脑袋,之后对陈薇露出笑容,开口说道:“走吧,我请客。”
“谢谢你,宁宁。”
“那我呢?”
“你?你早晨吃了两碗面,还吃什么煎饼,不许吃。”
谁说两碗,我只是把我的和你吃剩下的给吃光了而已。
……
到了校门口,我咬着煎饼果子,看着身后的两个女生。
“我不知道我这边需要多久,你们……”
“有我在,放心吧。”
正式因为有你在所以我才不放心好吧。
我叹了口气,随后看着陈薇说道:“别理她。她要是欺负你,就告诉我。”
“你能拿我怎么样啊?啊?”
“我……再说,走了!”
妈的,在这个女人面前,我简直半点胜算都没有。
我手握着煎饼果子,之后转身走进了校园。
……
志愿填报大会,对我来说就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名词。
我的志愿,就只是回乡,对其它什么事都不感兴趣。但是如果我把回乡这两个字填报在纸上,说不定也会引来年级主任的不满。他不可怕,但我看不得让他下不来台的时候。所以,我只能对着手里的纸发呆。
“到时候,你们就按照你们的成绩,翻阅去年相应大学的分数线,看看有没有适合自己的。第一志愿一定别盲目的去填想填的大学——”
为什么?
我就想填我想填的大学。
我都想好了,提前批到第一志愿,我到时候全写清华大学,然后第二志愿选省内的名牌大学,井山大学。唔哟,井山大学去年的最低分数线竟然是620分。顺带一提,我们这边高考的满分,是750分。语数英各一百五十分,文综或者理综是三百分。可想而知,这井山大学里面藏着的也全都是变态学霸。
定下结论之后,我刚要准备起身——
“还有一句话,本科选院校,专科选城市……”
专科?
我眨了眨眼,又重新的坐了下来,觉得这部分的内容应该可以好好的听一听。
如果,我真的去了专科,那么还是可以离开百花乡,在井山市里苟且偷生。等一下,我为什么突然要离开百花乡?
窗外的阳光斜射进屋内,照的我眼睛有些刺眼。老师的讲话我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
……
结束之后,我们班的学生们低着头默默的离开了礼堂。
我站在原地,看着前面的演讲台,几个穿着校服的学生们正在打扫,沉默了许久。
三年前,在我刚来到这所学校的时候,也试着想过三年后的今天要风风光光的踏出校园的门。但这一切到现在看来,简直就是一个笑话。我苦笑着摇了摇头,随后转身,打算离开。
“你是,沈树学长吧!”
我滞了一下,之后扭过头重新看向了演讲台。那上面站着一个少女,穿着白衬衫,黄色格子迷你裙,露着两条纤细的白腿,脚上穿着新百伦的小白鞋。她满脸都是真挚,右手拿着一块湿漉漉的抹布,似乎是打扫到一半突然看到我了一样。
“我是。”
“太好了,这个给你。”
学妹?礼物!
我深吸了一口气,意外果然比明天早一步到来。
“这是什么啊?”
她突然表情变了一下,随后苦笑着说道:“这个啊……呃,学长你就拿去吧。”
没想到学妹竟然如此忸怩。
我笑了一下,接过她手里递来的袋子,打开翻了翻,都是纸团之类的东西。我心想,没想到现在的学妹竟然把情书啊信啊什么的,都弄得这么隐蔽。
“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学长,你还是快些走吧,等下我们要把地拖一遍呢。”
“噢,那好那好。那我在校门口等你——”
“我……我等下还有事。”
我刚想继续追问,结果年级主任从礼堂外走了进来,看到我之后说道:“这位同学,我们马上就要关闭教学楼了,你要是没什么事,就先出去。啊对,你正好把你手里的垃圾丢到门外的垃圾桶里,等下师傅来要收走了。”
“垃圾?”
我重新看了一眼袋子,又回想起刚才的那一团团的纸,脸色顿时一变,接着匆匆的离开了礼堂。
不知怎么的,我突然一下子明白昨天的陈薇,为什么突然放下咖啡杯,冲进卧室里狠狠的摔门了。
——简直是社死啊。
……
“陈薇已经想好都要做什么了。”
富婆夏宁宁,换了一辆宝马M5,开到了我的学校门口。
我叹了口气,坐进后座里没有说话。
夏宁宁一脸疑惑,抬起头看着我问道:“你又怎么了?这么消沉。”
“别说话,我想找个地方静静。”
“那正好,我们要去喝茶。坐好了吧,我们走了。”
喝茶?
我抿了抿嘴,随后夏宁宁发动了车子。
……
一壶茉莉花茶,还有一个热水壶,放在了我们三人面前的桌子上。
在咖啡厅里喝茶,对我来说总有种格格不入的感觉。
“真是奇怪,你不是对咖啡感兴趣的吗,为什么说是要喝茶呢?”夏宁宁端起茶壶,给陈薇倒了一小盏,继续说道:“你要是想喝茶,那奶奶的杂货铺里一定有茶叶的。”
“嘿嘿,要先从熟悉的事情开始才对。不然容易露怯的。”
陈薇腼腆的说完,举起茶杯饮了一口,接着再把茶杯放下,冲着我笑了起来。
这会儿我刚准备点烟,看着她的笑容突然脊背发凉,于是连忙问道:“有事说事。”
“这可不算是你给我实现的愿望噢。你说过了,今天你会答应我十件事的。”
“啊,我答应过了的。不过你可得快点儿想,要不然今天过去了,可就没有了。”
“我已经想好了。原本想看电影的,但是宁宁说看电影需要花很久,可能一个上午的时间就要浪费了。”
看样子,一天是完成不了十件事了。
我举着打火机沉思良久,接着说道:“除了看电影呢?”
“我想去图书馆。”
“图书馆?去那种地方干嘛?”
“乡下没有嘛。”
“你个小学毕业的,去图书馆看什么书啊——哎,夏宁宁你有病啊,干嘛踹我?”
“让你带她去,你就带她去,哪里那么多废话?还有我告诉你,趁你学生证还能用段时间的时候,就赶紧去用,别等到时候用不了了,人家这个愿望还实现不了了。”
“你要借书?”
“如果看到好看的,就借喽。”
“大姐,到时候你怎么还书啊?”
“我拿你的学生证来还书不就好了。”夏宁宁没好气的说道:“干嘛呀,你就这么不想帮她?沈树,亏你是个人,抛弃我也就算了,现在对别的女孩子也这样敷衍。”
我说不过夏宁宁,于是我连忙把兜里的学生证拍在桌面上,说道:“拿去拿去,随便潇洒。井山市的人要是知道我沈树借书,说不定都跑过来问我金瓶梅好看不好看了。”
“神经病,市图书馆没有那种东西。等下我有事要回家一趟,你带着她去吧。我中午过来接你们。”
“要在图书馆呆一上午?”
“你们要去别的地方也行。陈薇,要走了就随时告诉我,记得发定位。”
“好的,宁宁。”
夏宁宁匆匆的站了起来,之后离开了咖啡厅。
我目送着她离去,看着她坐进车里,迟迟没有发动,心生奇怪为什么还不走。
下一秒,我的手机来了一条消息。
“不要让我等太久,沈树。”
……
夏宁宁永远在等我。
她可以一个人打车从市里到乡镇,可以在白天打过我耳光气冲冲的离开之后,半夜又重新站在我的面前,躺在我的身边。她可以不休止的给我发消息打电话,就算是明知道这一条消息,这一通电话极有可能毫无应答。
离开我的她,以极其卑微的态度重新回到我的生活中,一遍又一遍的在我的内心世界里来来去去。
她现在如此的帮我,如此的想要让我和陈薇单独相处,这一切都是在等我,等我让陈薇接触到这一切之后,同意她说的淘汰,之后重新投入到她的怀抱。
但故事,不应该是这样才对的。
想到这里,我手中的杯盏不再发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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