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飞出多久，杜阳兴突然觉得有些奇怪。
按理说巨石早就该砸下去了。
那么大一块儿石头，轰隆隆地往下滚，震得假寐林鸟漫天飞，怎么这会儿突然没了声响？
而且怎么好像有人在喊我？
“少爷——！你在哪儿——！我通过试炼了吗——？少爷——！这里有好多陷阱，你一定要小心呀——！”
轻灵的娇叱声在江面上回荡。
虽然没有腔调，却比悠扬的山歌更为悦耳。
一定是机关还没启动完。
心外无物，心外无理。
我已经看到了徐梦临被砸成肉饼、串成肉串的未来。
只要我不回头，这个事实就一定会发生。
“唷——！少爷——！我看到你啦——！”
吾心即是宇宙，宇宙即是吾心！
所有反派都是因为回头才被反杀的，无论如何不能回头！
这一定是幻听，是幻听……
怎么可能是幻听啊！
杜阳兴耐不住回头一看，吓得连身下的飞剑都陡然下降了三尺。
那巨石确实是砸下来了不假，但此时此刻，却被阿雪用那双看似嫩白娇弱的手掌稳稳托在头顶。
这巨石重达千斤，还是打磨多次无比坚固的基岩，还有巨大的惯性力加持。
不管是结实抗揍的三品武夫，还是皮糙肉厚的一品象妖，都在这一套组合拳下殒命。
可眼前这云娇雨怯的少女，就算她是个虎妖天生神力，这也太离谱了吧！
好在已经御剑飞得远了，这崖口距离江面两百多米，她随身无飞行器物，只要溜得够快，绝对没可能被追上。
杜阳兴暗自盘算，这一遭下来，山寨里算是不能回去了。
不如直接北上回瞒天门玩蛇去。
好歹不用整天提心吊胆地过日子。
虽不知蛇蛇为什么要养自己，但没必要去想。
大不了最后让蛇蛇吃了，总比被主角带人剥皮来的舒坦。
山下实在是太危险……
“少爷——！你慢一些啦——！等等阿雪呀——！”
这声音分明是越来越近了！
不应该啊，她难道还能老虎插翅飞了？
杜阳兴不知是被冻得还是被吓得，浑身一哆嗦，又忍不住回头瞟了一眼。
瞬间倒吸一口凉气。
阿雪举着巨石，背着长枪，在那漫天的林鸟中来回跳动。
脚尖在鸟背上轻灵地点触，一跃几十米，而那飞鸟却只是略沉几厘，毫发无损。
再回过神来，阿雪已经举着石头近在眼前了。
“少爷——！阿雪终于追上你啦——！”
只见阿雪抛下巨石，脚尖轻点借力，张开双臂，如同猫咪一般轻灵地扑向了杜阳兴。
被抱住的瞬间，杜阳兴眼前一黑，脚下飞剑失去了平衡，直往江面上坠。
衣裙被凌冽的寒风充斥得鼓鼓胀胀，呼啦的袖声和呜咽的风声填满了耳畔。
阿雪的凤冠被雪风吹去，及腰青丝随风向上空飘荡，灵动的眸子里闪烁着希冀。
不施粉黛的纯真俏脸宛若三岁孩童。
让人对她所做的一切都难以生起气来。
“少爷，阿雪这算是通过试炼了吗？”
杜阳兴欲哭无泪，低头看着眼前一望无际的皎白雪原，把头埋了进去。
记住了，反派一定不能回头看爆炸。
……
河畔的山洞里，身上仅有一条短裤的杜阳兴，凑坐在篝火前，面色凝重的烤着衣服。
阿雪抱着膝盖坐在杜阳兴对面，穿过篝火偷偷地看着杜阳兴。
她身上的那身嫁衣，着实不是凡物，即便在冰冷的江水里狠狠泡了一遭，也很快就干了，仅有贴身的亵裤与肚兜要晒。
那两件早已被杜阳兴扒下，挂在篝火上烤着。
样式很普通，不过上面的花纹却相当细致，在上面绣满了各种喜庆寓意图案。
即便用料不如嫁衣，仅凭工艺，也是不可多得的珍品。
阿雪认为自己惹了祸，让杜阳兴平白游了一次冬泳，所以像只做错了事的小猫咪，就那么静静地坐着，一动不动。
但是长长的尾巴却没闲着，一点点地绕过篝火，勾到了杜阳兴的大腿上。
杜阳兴看了看腿上的尾巴。
“阿雪，坐过来。”
阿雪听到这句话，就像闻到鱼腥味儿的饿猫，直起头竖起了耳朵，可一想到自己做的坏事，又把头缩了回去。
杜阳兴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我有点冷，过来抱住我。”
听到杜阳兴这么说，阿雪高兴地点头，两三下爬到他身侧，笑盈盈地把他抱进了怀里。
“少爷，对不起……都怪阿雪，是阿雪太心急了。”
确实全怪你，要是你乖乖地死在那儿，哪儿还有现在的事？
从几百米的高空摔到结了将近十厘米的冰面上，没摔死真的是奇迹。
哪怕是修士，那也是肉体凡胎。
刀剑凭物理攻击能伤人，坠落凭物理攻击自然也能伤人。
附魔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更何况绝大多数附魔伤害，说到底还是物理效果。
唯一的解释是，坠落的时候，阿雪帮杜阳兴承受了所有冲击。
落水后还是阿雪抱着他上了岸。
结果刚才扒阿雪的亵裤和肚兜的时候，发现她身上没有一点儿伤。
除了脖子上那个红印。
阿雪嘴上挂着浅浅的笑容，鼓起勇气，痴痴地道：“相公……”
“别叫我相公。”
“可是……阿雪不是通过试炼了吗？”
“这一切都是误会。”
“误会……？”阿雪笑容僵住了，眸子里盈满了悲伤的泪水，“难道少爷不要阿雪了吗？”
“我问你一件事。”
杜阳兴摊手。
“你是谁？”
“我是阿雪，是少爷的妻子。”
阿雪的回答显然和杜阳兴预想的不同。
他以为她会说“千山飘雪”，嵩山净门千山庵剑孚神尼的弟子。
毕竟劫到她的时候，她就是这么说的。
“我问的是你原名。”
“我我……”阿雪有些心急，“我一直就叫阿雪呀，少爷。”
怎么回事？
“虽然阿雪很多事都不记得了，但是阿雪记得，相公在很久很久以前和阿雪拉过勾，说不管到了什么地方，都会和阿雪在一起……”
昨晚千山飘雪发疯的时候，也说过这句话。
我答应过谁吗？
没有啊，甚至都没跟蛇蛇这么说过。
“阿雪，你等一下。”杜阳兴按住太阳穴，“我是前天才见到你的，怎么可能很久之前跟你说过这种话？”
“阿雪就是记得。”
“那这些天都发生了什么，你记得吗？”
“唔……”
阿雪歪头想了一会儿，沮丧地摇了摇头。
“其实……好多事我都记不清楚，所有东西都模模糊糊的，仿佛身体都不是自己的……
“但我一直记得少爷。有好多次好多次，我一度失去了活下去的希望，好在每次我一绝望，少爷的面容就会浮现在我面前，少爷的名字就会在我耳边响起。
“每当这种时候，我的心脏都会跳得好快好快，胸口热得发烫，精神随之振作起来，有了活下去的希望。或许，我之所以活着，就是为了和少爷重逢吧。”
不不不……
对于正道女主而言，放走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反派小畜生，那可是天大的耻辱。
心跳加速？胸口发烫？
怕不是那时候你巴不得传送到我面前砍我！
“中间发生了好多好多事，但是就在昨天，我终于如愿以偿地等到了少爷，风风火火地来迎娶我……”
阿雪的脸颊红扑扑的。
“少爷，你听，阿雪的心跳，是不是很快？”
那当然快，我没把你杀了，我也脑溢血。
“这是因为，我一直深爱着少爷，嘿嘿……”
放屁，那是你杀戮的欲望与冲动！
要不是你失忆了，肯定要跳起来一剑戳死我！
“所以少爷……”
阿雪泪眼盈盈地探头，和杜阳兴双目相视。
“不要丢下阿雪……阿雪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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