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婚宴终于接近尾声，傅承安也得以从一群人围着他灌酒的斡旋里脱身，脸颊泛红醉意微醺，软绵绵搭着沈合欢肩膀离开喜宴。
王府门外张灯结彩，灯笼虽绚丽却不够明朗，照不清楚摆列在墙下一排马车。
昏暗夜色里一个身材纤瘦的女子扶着醉醺醺的男子上了马车，车夫一声吆喝轱辘吱吱转动，朝着鸿胪寺方向走去。
王府里盛宴结束，宾客哄散，留下一地狼藉，下人忙进忙出开始收拾。人影杂乱里没人注意后院角落里，一间小厢房的门被轻轻推开。
幽暗微弱的火苗聪烛台上噌一下蹿起，给了这漆黑不见五指的小黑屋一点光亮。
“您可是来了。”
傅承安摘下斗篷帽子，脸上醉意全无，神色冷峻，甚至比平时更加冷静严肃。
“久等，子书大人。”
子书玉从阴影里走出来，昏黄烛光映在他深红色官袍，与傅承安今天穿的那一身极像。
沈合欢看着他脸上阴翳随着火光摇曳而移动，觉得心里发寒，不自觉退后半步，站在傅承安身侧后面。
怎么哪哪儿都能撞见他。
“承安。”
一声强行端庄而因为激动略带颤抖的女人声音打断此时凝固气氛，角落里身影站起来一步步走近。
傅承安看着走过来的人，即便光线黯淡看不清楚，也不妨碍他看见她后把眉头皱紧，漠然吐出几个字。
“见过皇贵妃。”
敦恪公主仔仔细细把他浑身上下打量过一遍，喉头略有哽咽，欣慰笑着，“你都长这么大了，和小时候不像了。”
傅承安听了冷嘲一声，“十二年过去了，长的要还和以前一样恐才奇怪。”
敦恪公主一时不知说什么，只好点了点头撂过这话茬，伸手想去拉他的手，结果被那么一躲，觉得有几分尴尬。
好在屋里黑时间又紧张，傅承安避开她伸出来的手后按耐不住心里困住它多年的谜团，直接发问。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母后究竟是为何才会被送出宫到偃兰皇庄里养胎？我祖父夏默为何会对自己的亲身女儿下毒？儿时为何偶有风言风语流出说我并非根正苗的中宫嫡子？”
句句逼问说的皆是困住傅承安多年、百思不得其解的谜团，就像是一直围困住心脏的大山，不是致命毒药，却遮得他心情从来不见开阔轻盈，连那从骨子里渗透出来的桀骜，也会因为这些不清不楚的污点而染上几分顾忌。
他之前不是没调查过，只是所有知情人，死的朽于黄土，老的呆傻痴聋，亲眼见证过一切经过的人，除了他父皇和祖父，或许只剩下这位名声不好的姑姑。
他开门见山的一针见血，掀开敦恪公主心上一块重创旧疤，捂住胸口闭上眼，似乎是很痛苦的摇摇头。
“承安……别再揪着这些旧事不放了……”
“到底是我揪着不放，还是你们明枪暗箭一次次拿出来中伤我！”
“承安……”
敦恪公主声音愈发颤抖哽咽，竟当着几人面呜呜哭起来。
“姑姑都是为了你好，真相对你来说……”
“太残酷了……”
傅承安寻找多年无果，好不容易今日抓住解开心结的机会，哪里肯因为三言两语轻言放弃，情急之下不管不顾，一再逼问。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敦恪公主痛心疾首的按着胸口，迫使自己平静下来缓和下抽噎，慢慢的，一字一字的说。
“你……并非皇兄与夏皇后亲生之子。”
一句话说出如五雷轰顶，在场除她之外的所有人表情瞬间一僵。
傅承安征了片刻，心中恍如炸开一颗惊累，顿时气血四涌，手与唇角都不受控制的抽噎着，话在僵硬的舌头上来回打了好几个转，明明只是片刻功夫，却仿佛过了一个春夏秋冬那么久，话才艰难又畏缩的吐出来。
“你……胡说八道什么啊……”
“承安，姑母知道，你这孩子心高气傲，一时之间难以接受这些，可你放心，这话除了这房间里你我的心腹之人以外，再没其他人听见过了。
她掸了掸眼角泪水，斜过眼神不再看他，自顾自的开始讲起当年故事。
“当年我与夏皇后静语曾是闺中密友，无话不谈，那时候夏默老大人时常进宫，我就趁这机会邀她一起在后宫玩，一日恰好在被皇兄撞见，他对静语一见倾心，便选好夏默老大人提了亲，亲女儿入主中宫，这是光耀门楣多少代的事情，求之尚且不得，夏默老大人哪有拒绝的道理？于是亲事板上钉钉一拍即合，皇宫和司寇府上下欢喜准备亲事，唯独我知道你母亲不高兴，因为她心里早就有了别人。”
说着泪盈盈的眼睛一眨，豆大的泪珠跟着直直落下来。
“是太医院里的一个小太医，仪表堂堂温文尔雅，学识渊博谈吐得体，哪儿都好，除了一文不名。静语脾气刚烈，绝不将就，开始还计划着和小太医私奔，哪知小太医是个没担当骨气的，放不下前途富贵，被夏默大人暗中收买，弃了静语一片真心，静语性子那么傲，哪能容人这般践踏磋磨？负气冲动之下如了所有人的愿嫁给皇兄，做了夏皇后。”
“本来这样也挺好，身为一国之母又有皇兄宠爱，日子也算过得舒心，可没想到的是，那小太医又不知怎么的冒出来，出入后宫给这个妃治个头痛给那个嫔看个脑热，一来二去，两人到底还是撞了面，幸亏静语记得当日之耻，对他不屑一顾，可就是这样竟也被有心人看了去暗中编排，说静语与太医有染，所怀身孕是他的也未可知，曾经静语计划与太医私奔的事也被抖落出来，皇兄一向多疑，当面质问静语，静语身怀有孕，脾气愈发暴烈，三言两语俩人就大闹下五除二就将东西收拾好，还将那个小太医逐出皇宫，静语心灰意冷，带着两个从小伺候她的侍女就去了庄子上。”
“过了约有三个月流言渐渐平息，我才敢悄悄出宫去看她，这一看不要紧，才知她身边其中一个侍女也怀了孕，月份与静语正巧一样，逼问之下才得知原来她倾慕那太医，借着静语身体不适的名义三天两头往太医院跑，两人就是在那时候暗通曲款珠胎暗结，东窗事发无人敢出来说明白，这才害的静语蒙受天大的冤屈，我得知这真相本该告诉给静语，可当时静语临盆在即，我担心告诉她她会动了胎气，所以再三思量下决定找借口把那个宫女带回宫中皇兄面前跟他解释清楚，奈何皇兄根本不信，还将侍女毒哑流放出宫，我见她一个临盆在即的产妇流浪在外心生不忍，便叫人去跟着。”
“约有两个月多后，夏默夏老大人找到我，问我要那个侍女的行踪，我如实相告，后来才得知，原来静语诞下的男婴刚落地便夭折，怕本就产后虚弱的她受到刺激，便骗下来说孩子体弱送去山下医馆内找名医和乳母调养，过段时间才能抱回，而趁这段时间找到那个侍女，是要把她的孩子偷偷送去作为替代，如此静语才有可能以这个孩子为桥梁化解与皇兄之间的矛盾。”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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