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言有点儿认床，睡不踏实，小憩一会儿便醒了。说是醒了，却也仅是在恍惚间能听见些声音，浑身软乎乎的，连动一下的力气都没有。
缓了半天，苏言渐渐从迷离状态间脱离出来，抬起右手揉了揉眼睛，眼睫微颤，这才将其睁开。
薛晓仍睡着，苏言一摸他额头，还是有些发热，但比刚才好多了。她扭头，发现身边放了只空瓷碗，散发着中药的苦涩味道，便知大夫已经来过，且给薛晓喂过了药。
苏言苦笑，这大夫也不将薛晓挪开些，躺了这么长时间，苏言半边肩膀连着左胳膊一并被他压麻，难受得紧，又不敢去动他。
薛晓脸上病态的红晕已然退去，只是苍白得很，简直和地上那只白瓷碗一个颜色。他出了不少冷汗，黑色的发丝被打湿，一缕一缕地黏在脖颈上，那双桃花眼却是紧闭着，连带着眼角的痣一起失了神采。
倒不是说苏言没见过薛晓落魄的模样，只是这家伙防心太高，从不愿将自己的性命交予谁罢了。像这般毫无防备的睡颜，她还是第一次见。
苏言懒得伸手去够晾在火边的帕子，只用衣袖替他擦了额边的汗，随后便往原地一瘫，闭了眼睛，遍身的肌肉都在叫嚣着酸痛。她实在是没力气动了。
“苏言。”又不知过了多久，苏言听见有人叫自己，环顾一圈，四周无人。再低头，便见薛晓半睁着眼睛，似是尝试要坐起来。
薛晓既然醒了，苏言便不担心扰他休息，伸手要推他起来，顺便缓解一下被压麻的左臂。谁料薛晓不愿动，只是侧了脸，几乎要埋在她怀里。
苏言哭笑不得，在他脑袋上轻拍一巴掌：“醒了就起来，我胳膊麻了。”
薛晓这才不情不愿地坐起来，却还是没骨头一样，懒懒地靠在她身边的柱子上。
“还好没出什么岔子。我又不会水，要是你掉水里，我还真救不了你。”苏言这么打趣着，心里却奇怪薛晓居然肯叫自己的名字。
“这不是没事吗。再说身边那么多人，咋地也不能把我给淹死了，”薛晓嘟哝着，“我渴了。”
苏言叹了口气，扯着身子站起来为他倒水：“你也真是命大——烧得那样厉害，我都怕你就这么……”
薛晓接过茶盏，两口就喝完了水，咧嘴一笑。可能是因为身体虚弱，脸色苍白的原因，这笑容看上去颇像是在苦笑：“我命硬得很，从悬崖上摔下去都没死，发烧算是小事。”
苏言甩了他一个白眼，随后伸手把他身上披的大氅揭了去。薛晓居然还有力气开玩笑，故作惊恐道：“你干什么？！”
“拆布，重新上药。你那伤口惨不忍睹，要不是我帮你处理，这会儿怕是要烂完了。”苏言边说边扯开他碍事的手，然后把纱布揭下来。上药的时间短了点儿，苏言看着他的伤口，还是觉得有点儿触目惊心。
纱布粘在伤口上，连着未愈的息肉。尽管苏言揭的动作很慢，薛晓还是疼得皱起眉头，倒吸一口冷气，然后问道：“你怎么处理的？”
“还能怎么处理？拿酒洗伤口，把烂肉刮下去，上药，包扎。”苏言看他那样子，心疼极了，却丝毫不表露出来，面无表情地回答。
薛晓再次倒吸一口冷气：“嘶……我说怎么疼得要死，你怕是想趁机杀了我……”
“身边没大夫，能这样不错了，”苏言再次冲他翻了个白眼，却是存心要逗他，“不过你也真是，在昏迷状态中居然还能咬人。”
薛晓失去意识的时间其实没多久——他是觉着苏言怀里软和，故意装睡——但苏言为他换药那段记忆的确是很模糊，光知道疼了，却没想到还有这么一茬，愣了片刻，有些惊讶地问道：“我咬你了？”
苏言梗着脖子，理直气壮，说的好像真是那么回事儿一样：“牙印还在肩膀上呢，需要我给你看一眼不？”
说着，就作势要去解开衣扣。
薛晓这会儿倒有劲儿了，一把按住她的手，连声道：“不不不用，是我错了，苏将军是我救命恩人，我还恩将仇报，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他认怂，苏言便开心许多，大抵实在是憋不住了，便把被按住的手抽回，使其掩面半遮住笑容：“这还差不多，你知道就好。”
“辛苦你这么半天，需要我补偿你不？”薛晓见她笑，便知道她心情好了，于是连带着胆子也大起来。他忽然凑过去，没骨头似的往苏言身上黏。薛晓身上滚烫滚烫的，挤在一起比分着坐舒服多了，苏言怕冷，也就没去在意，由着他胡闹。
“你能拿什么补偿？”苏言觉得好笑，随便应了一句。结果一扭头，她便看见薛晓眼里闪着光，心知这货八成又在憋什么坏水，而自己方才就是睁着眼睛往他挖的坑里跳。
果然，薛晓咧嘴笑得贱兮兮的，说出的话也十分欠揍：“你不缺钱不缺权，不就缺个上门夫婿么。要不要我补偿你，以身相许算了。”
苏言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卯足了余力，一脚踹在薛晓屁股上。薛晓痛叫一声，故意往她怀里滚，嘴里还直哼哼：“小苏将军瞧不上我这等货色，也不至于上脚踹吧……”
苏言早就想踹他一脚，可等到脚真踹在薛晓身上，看着他那副可怜巴巴的惨样，她又心软。她觉着人家的确受了伤还带着病，虽然自己那脚踹得也没什么力气，但总归是不厚道。
薛晓就抓着她心软的劲儿，在她怀里蹭了半天，找到一个舒适的位置，眼一闭，竟是睡着了。
秒睡。
苏言叹了口气，俗话说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没脸没皮的，她现在终于领会到了这句话的真谛——薛晓还真他娘的就是没脸没皮，叫她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柳虔在外面听了一会儿，觉着里面没甚么动静，这才掀帘进去，看见两人模样，并不作评价，只是轻声对苏言说：“我们回府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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