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言吵不过薛晓，一巴掌拍在他背上，大抵是顾及他受了伤，这掌拍得极轻。薛晓却还是装作吃痛，捂着被打处叫一声，吓得苏言连忙问他伤口怎样。
薛晓咧嘴一笑，道：“逗你玩的。”
苏言甩他一个白眼，却是不敢再动手了。
薛晓点了炉子，两人并肩无言，坐了许久，忽闻苏言小声念叨一句：“想吃汤粉了。”
涔水南岸各地都有汤粉这一主食，种类繁多，吃法也不尽相同，其中属凡城汤粉最为著名。苏言从前在凡城吃腻了汤粉，陈温这才为她做些甜口小食，离开凡城这么多年，薛晓也从未听苏言说要吃米粉。
看来她着实是想家了，薛晓心道。他正欲说点什么，却听见一阵急促的叩门声。
“真是不消停......”薛晓嘟哝着前去开门，来访者却令他大吃一惊，“丹姐？你这么快就来了？”
苏言一听也起身去看，借着屋内的火光，勉强辨认出门口站着的高挑女子是丹姐没错。她未着妆容，衣着也简朴，更没有在发间插簪，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与之前在地下城时那个美丽光鲜的形象截然不同。
“太好了，还好你们住在一处，不然我还要多跑一趟。院里那两个小孩的耳朵灵得过头了，我从柳枫诚告知的后门进来，险些被他们两个发现。”丹姐捋了捋头发，进屋在炉火前坐下，“真受不了京城的鬼天气，又干又冷，也不晓得我从前怎么在这里活了二十六年！”
“这雨下这么大，马上就不会干了，”薛晓递过去一杯热茶，“我还以为你会过两天才来。”
丹姐接过茶碗浅啜一口，下意识地抿抿唇，这才想起自己并没有搽口脂。她咽下茶水，答道：“不瞒你说，我这次就是来给你们俩提个醒的。”
“怎么说？”
黑猫从雕花红木圆桌下钻出来，跳到丹姐膝上，喉咙里发出一串呼噜声。丹姐顺着它乌黑的毛发抚摸，满面愁容：“你上次不是给我领回来个姑娘吗？那姑娘连魂都被你勾去了，天天问我你什么时候回来。”
薛晓想起顾晓月，眉心就突突地跳。薛晓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怎么招惹了她，使得她那样锲而不舍，分开别这么久，居然还没断了念想。从前朝他表明心意的姑娘不在少数，但如此死缠烂打的，他还真是头一回见。
苏言显然也想起来了，皱起眉头问道：“顾晓月？她怎么了？”
“那孩子说要来见你，死活缠着我，要我带着她来京城。我没同意，晚上偷摸离开，转天就听说顾晓月托人带她走了。”
“连马都不会骑的人，能搅出什么浪花来？”苏言仍记得顾晓月对自己表现出的敌意，对此嗤之以鼻，“给了她住所，为她提供工作，你们两个对她都已经仁至义尽，若还要离开，那就随便她了。”
“事情远没有你想象的简单，”丹姐轻叹一声，抚摸猫儿的手停滞下来，“顾晓月那孩子上了秦家的车。”
......
肖旭挥起手中鲜艳的红色号旗，八台重弩便如流星一般射出，敌军忙号令布阵，举盾防御。无奈重弩威力过大，所到之处，叛兵人仰马翻，根本无力抵挡。
他一早便叫人紧锁城门，收起吊桥，护城河是从涔水引来的一条分支，又宽又深，如此一来，便暂时断绝了对方用工程槌直接破门的可能。但重弩和投石车可都不是吃素的，砸在墙头便是一坑，造成的都是大面积伤亡。不断有人来报告详细情况，肖旭心知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却又想不出能破解现状的计策，只能原地打转，心里干着急。
时秋倒是不慌，见他心急如焚，便出言安抚道：“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前自然直。军师如此安排必有其道理，只需撑到他率军归来，一切便将迎来转机。”
“我知道，但是……”
“还是说你不相信军师？我以为你们是至交，军师甚至与你以兄弟相称……”
听时秋这么说，肖旭一下子急了：“怎么可能，我自然是相信沐涵的！”
“那就少安毋躁。你现在是统帅，是将领，你的一举一动兵士们都看在眼里，你先自乱阵脚，还叫将士们怎么打仗？最起码你要在表面上冷静，这才能镇得住场子。”时秋如此说道。
肖旭没接话，转而询问情报团的一人：“宋宇到涔北了吗？”
“这会儿应该到不了，不过也差不了多久。”
被问话的是宋宇手下一个青年，名叫曹杉。曹杉肤色黝黑，身材矮小，对涔水一带的地形比谁都熟悉，各种小路密径了熟于心，不仅宋宇常叫他带路传信运粮，就连陈温规划路线，设置埋伏时，都会找他一同商讨。
肖旭本欲叫他去接应陈温，还没开口，忽闻有人来报：“报——叛军围上了西南墙，西南守兵请求支援！”
肖旭深吸一口气，冷声下令：“上军械库领火药，让弓箭手放火箭！”
“但西南角树木丛生，恐引起火患……”
“烧就对了。那片树林向西有草地和卵石滩，向南有水，都能形成阻隔带。正值初春，东风正盛时，也能有效阻止火势进一步向东蔓延。如此一来，即使不能把他们闷在里面烧，也能有效退敌！”肖旭还未作解释，时秋已先一步开口，“你小子这不是挺聪明的嘛。”
“不敢，与前辈相比还是差得远。”肖旭这么说着，从匆匆离开的士兵身上移开视线，将其重新投入战场。
肖旭虽然心里担忧，但还是下了死命令，不论叛兵作何方法、出何事端，都闭门不许出，违者立斩。
日头西沉，不到半个时辰，自西南方就闪出一片火光，数不清的箭矢带着火，如节日里放的花火一般炫目。石头堆砌的城墙被烧得焦黑，攀上墙头的铁钩被火舌舔舐着，与黑灰色之中泛出些通红，灼热得不可触碰。木制的云梯也被烧断，在惨叫中坠下的大都是紫衣叛兵。
偷袭不成，慕容杰便将全部兵力都投入到正面战场上。没等守城的士兵火上浇油，西南角的士兵便从火海中撤离，退回到东边，加入了敌兵用沙土填河的阵容。
莲都的护城河本就是为了御敌才临时挖出来的，几万大军每人搬一麻袋沙土，也足以在这河沟中填出一条平路出来。凡城距莲都不远，快马加鞭只需两日半便能跑完单程，若是运粮的队伍，撑死了也就多耗上个两天。
既然如此，那慕容杰就没必要同肖旭打速攻啊？可如若慕容杰的目的不是快速拿下莲都，他又为何大费周章地调开陈家兄弟，还在一日之内攻下东南二城呢？肖旭满脑子的问题得不到解决，只能揣着这些问题继续坚守。
……
陈温那边遇到了点麻烦。
若按来时的最短路线走，他便能在一个时辰内赶回莲都，可前面探路的士兵说莲都的西南角起了大火，虽然火势并没有蔓延开来，但是却把陈温一行人原计划的规程路线死死封住。东面和正南都在打仗，陈温没有办法，只能带人从更远的正西方往城里绕。
但那样一来速度定然要慢上许多，且莲都并非一个小城——从正西赶到屯兵场，再整装赶去正东、正南的主战场，又要多耗上不少时间。
陈温知道，如果慕容杰意在速攻，那他们必然是拖不起时间的。
陈峰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策马与弟弟并行，问道：“你打算怎么走？”
现在摆在他们面前两条路，一条路是从正西绕进城，横穿莲都前往支援，另一条路是直接从正南横插进包围圈，在叛军知晓他们实际人数前迅速撤离再寻机会。
前者太过于耗费体力，若接连不断地跑那么久的马，冲杀入阵的效果定然会大打折扣。后者则风险太大，况且敌众我寡，从城外向城内包夹，也就等于失去了能够让他们全身而退的后盾。万一慕容杰留了一手，他们便有全军覆没的风险。
陈温在心里做了一番博弈，最后下了一个所有人都惊讶不已的命令：“全体就地休息。”
“军师，战况紧急，我们哪里能安心休息……”
陈峰麾下一士兵显露出些许不安，语未毕，却听见一个沉稳而坚定的声音一字一句地说道：“军师之令，理应遵从，不得有任何异议。”
陈峰如此说罢，再无人质疑军师的决定，纷纷下马整顿，恢复体力。
这些士兵都是陈峰一手提拔起的精锐。陈峰向来赏罚分明，甚至有些极端——不论是常年跟随陈峰，在外辗转迎敌的兵团，还是驻守莲都，被当作一大杀器的骑兵团，都没少挨陈峰的骂，士兵们敬他，也怕他。虽然陈温决策大多正确，但他终究镇守后方，鲜少亲自赴战。真到这种特殊关头，还要数陈峰更能镇得住场子，稳得住军心。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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