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一个人？”艄公一边擦汗，一边摇桨，笑得质朴。
“是。”素执浅浅一笑，裹了裹身上的披风，随手一挽耳鬓的细发。
江上，灯火通明，笙歌四起。虽是夜间，但其繁华不逊于白日，江上，绣船缓缓地前行；岸边，人来人往，几多欢声笑语。
“真繁华啊。”素执不禁感叹。
“那是当然。”艄公得意地说，“姑娘，你别看我只是一个撑船的小妖，但我对这片可是了如指掌，若说南溪州最繁华的地方，那非淼城不可，但要问淼城最热闹的地方，那还真就是这南泠江，到了夜里，真就跟白天似的。”
这里，是南溪州淼城，一个温文尔雅的国度，植物们的天堂。
素执远望去，只见岸上的欢笑声忽然小了许多，渐渐接近于无，而江上的船只竟多了起来，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船与船之间就好似在偷偷讲什么小秘密。
素执看着这景象一头雾水，不明所以。倒是那艄公一眼看破，笑道：“姑娘可是第一次来咱们南溪州淼城？”
“正是。”素执点头，从前下界，她只是去人族的九大州，妖族的五大州她甚少前来，了解不多。
“那你赶得可真是时候。”艄公指一指岸边，“姑娘若是不急，我便在这江心停一会儿，等过会儿，姑娘就会明白为什么了。”
素执确实不急，原本不想在此地过多停留，但现下被勾起了好奇心，犹豫了一下也就点了点头。艄公见她同意了，慢慢停下划船的动作，在江心停下。
夜风夹杂着江上特有的湿气扑面而来，但这在树木葱茏四季气候温润的南溪州，是十分常见的。
素执背靠船舱，带着些倦意。她从天羽州一路南行，渡海来到南溪州只为寻求一个救他的方法。
恍惚间，记忆又回到了那日的火海，她跳下去的那一刻。
真的是一种钻心的疼痛，就连护体仙气都不管用了，因为凤凰业火直接叩问魂魄，拷问你的心。
然而，这痛苦没有持续很久，就在她汗如雨下浑身剧痛，觉得自己就要死在这里的时候，火忽然灭了，就像从未存在过。
火消失的刹那，她看到从湖心的巨大魔莲化成灰烬，成了齑粉，在水中消散。
司篱！
她顾不得身上的痛苦，几乎是手脚并用得地挣扎出水面，就见到他浑身是黑血，已然成了一具尸体。
一瞬间啊，模糊了视线。
谁知道为什么。
不甘心？有吧。可是那钻心的疼痛，难道是凤凰业火的后遗症吗？
她浑身狼狈，脸上被火熏成了黑色，成了只花猫。她失神地跪坐在他的尸体旁，一直坐到天亮。
天边，泛起鱼肚白。昨夜的火烧半边天已成为过去，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大概是晨起的露水吧，脸上湿湿的。素执这样想。
“司篱大人……”
“不要丢下我们……”
“司篱大人……”
……
她听见了那些妖撕心裂肺的哭声，还有他们的悲鸣。一时间，整个林子似乎都充斥着哭声。
她麻木地转过头去，看见湖边的妖双目通红，泣不成声。
你看啊，你走了，有这么多妖为你伤心呢。
你居然还忍心走。
真是……可恶啊……
她还是不甘心，她觉得司篱不是应该死的那一个。
于是，她颤抖着伸出手去，在他的眉心一点，霎时，他的身边泛起白光，慢慢化作星星点点的白色光团，他整个人也慢慢成了白色小光团，在空中聚拢，渐渐形成一颗拇指大小的透明的种子。
这是他的魂魄。
他的魂魄，真的很纯净。
也许自己就这样私自扣下了一个妖的魂魄，会被冥界通缉吧。可是一想到他的魂魄已经快要消散了，六道三界之中，再不会有第二个司篱，她的心里就沉的不能呼吸。
不，她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她会修补齐他的魂魄的，然后，让他重新轮回。
这样逆改天命，真的很疯狂。
瞬间，素执明白了自己这次的劫难是什么了。
情劫。
“姑娘，快看！”猛地，艄公的喊声换回了素执的思绪，眼眶中呼之欲出的泪水也被忍了回去。
抬眼望去，她就猛然震住了。
那是什么？
江面上，飘着一只又一只河灯。纸糊莲花的形状，火红的颜色，花心是一支小蜡烛。这河灯好多好多，简直就像是天上不小心倾斜而下的星河，流入了南泠江。星星点点的微弱烛光，共同构成了一片海洋。
火红的花瓣，微微黄晕的烛光，让人好心暖，也让人好想哭。
“这是在干什么？”素执带着浓重的鼻音问，声音中竟还有一丝几乎察觉不到的哭腔。看着莲花河灯，她莫名想起了司篱，想起了他那满湖的莲花。
“今日是花神韶颜大人的生辰，南溪州特有的节日，沿袭了几十万年传统。”艄公陶醉在这曼妙的景象中，没有察觉素执的异样。
“每年的这个日子，南溪州各地都会庆祝，热闹非凡，而作为韶颜大人曾经的居住地，淼城的庆典最为隆重。”
“我们感谢南泠江给韶颜大人的祝福，也感谢南泠江养育了我们淼城的所有妖，于是会放莲花河灯，以此表达我们的敬意。”
“虽然韶颜大人自几十万年前就已故去，但在南溪州每一个妖的心中，韶颜大人是我们的先祖，我们永远的神。”
“果然，南溪州与天羽州、北溟州并称为三大古州，名不虚传。”素执愣了很久，才开口。
“南溪州有韶颜大人庇佑，又怎会差？”艄公颇为自豪，“你看这满江的莲花河灯，是不是世上最美的？”
那一刻，素执忽然想说，你这算什么，我见过的满湖的白莲，才是最美的。湖心亭上的人，也是最美的。
“是呢。”最终，素执牵强地笑笑，应了声。
然而，艄公忽然放下桨，走进了船舱。素执不知他突然这般是要做什么，只是疑惑地看着他的背影。
不一会儿，他出来了，手里还拿着一盏红似火的莲花河灯。
“姑娘，既然赶上了我们的节日庆典，那就放个河灯吧。”艄公笑着挠挠头。
“好啊，也算是入乡随俗了。”素执看着他手里有些褶皱的河灯，心里微微有些暖洋洋的，看着样子，他也只有这一个河灯吧，还肯主动给她，如此耿直善良的人，她又怎好意思拒绝。
素执伸手去接河灯，刚想点亮，艄公却慌忙阻止她，“姑娘，险些忘了告诉你，这河灯上也可以用来祈愿，将自己的愿望写在纸条上，在河灯里点燃，等它烧成灰烬后，再把河灯放进江里，韶颜大人的魂魄就会听见你的愿望，帮你实现。”
素执整个人的动作一顿，随后停下了，艄公又跑回船舱里拿笔和纸，只有素执在船头发呆。
愿望？写什么好？
直到艄公拿了一张纸和一支笔来，她才终于平复了心绪。
笔尖沾墨，提笔沉思了一会儿，她终于落笔：
小女子不才，恳请韶颜大人佑我让我得以补全司篱之魂魄，若有所成，愿以命相换。
写成后，她吹干墨迹，凝视了一会儿，一捻手，指尖便出现一小簇火苗，她点燃了河灯，又把纸条放了进去。
纸条很快燃成灰烬，素执于是把河灯小心翼翼地放入江中，看着它缓缓飘向远方。
“韶颜大人一定会听见你的愿望的。”艄公信誓旦旦地说。
“多谢。”素执淡淡一笑，把一切都写出来，真的舒服了很多。
那莲花河灯，承载了一个愿望。
等等……承载？
素执忽然想到了什么，激动地站起来，险些跌入水中。
这个办法，或许可以一试！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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