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什么是恃宠而骄?
那时的我其实不喜欢,也并不彻底了解这个骄横的成语。
我只知道,那向来心高气傲的十几岁少年郎,屡次在我面前低下他的头颅时,我能明显地感受到他那明目张胆的偏爱。
可我却没有觉得有多欢喜和荣幸,反而觉得理所当然,本该是这样的。
是的,就如同这些年来,本该如此。
许多年后我惊觉,原来我那为数不多的坏脾气和小性子,竟都是被常江给惯出来的。
可惜那个曾让我在年少时,觉得自己勉强能够与恃宠而骄这个词挨上边的人,早已乘风远去。
我也唯有继续保持自己一贯的好脾气。
听话且懂事。
常江骑着他的黑色哈雷带我绕了半个港城,才找到我那不争气的赌鬼父亲。
彼时他正跪在那个叫龙哥的青年男人面前,嘴里塞着一团破抹布,双手被紧紧地绑在身后,鼻青脸肿的,看起来真不像个人样。
我呆呆地张了张嘴,想喊他一声,却不知为何突然说不出话来,只觉得一阵胸闷,难受的紧。
龙应承穿着一双锃亮的皮鞋踩在我父亲低垂的肩膀上,正慵懒地靠在沙发上吸着烟。
似是听见我沉重的脚步声在门口处停顿了一下,他缓缓抬起眼皮来,似笑非笑地注视着我。
我暗暗握起拳头,不由生出一阵彻骨的寒意与恨意。
然而转瞬间,常江已从我身后迈步上前。他蹙眉瞥了龙应承一眼,然后默不作声地稍稍侧了侧身,整个人挡在了我面前。
龙应承挑着眉捻灭两指间的烟头,嘴角边的笑意却是更深了。
“哟,倒是稀客,江少怎么也来了?”他虽是这样说着,语气中却没有露出半点的意外之色。像是早就猜到常江也会来似的。
想到这,我的双眉不由皱得更紧了。
常江不答话,面上亦无甚表情。
他往前再走两步,微微俯身把手上的银行卡放在面前的茶桌上,然后伸手推到龙应承面前,开门见道:“钱在这,一分不少,放人。”
“别急,既然江少亲自来了,我可以给你一个面子。让你一分不给也能把人完整地带回去。”龙应承不疾不徐地用手指轻点了那张银行卡三下,说着把它推了回去,扬起下巴朝常江笑道:“不过,有件事我想跟江少单独谈一下。”
果然……
这个男人,他今天就是冲常江来的!
我的心蓦然咯噔了一下,耳边却响起常江略带不屑的冷淡回答。
“不必了,我不差这五万。”
“怎么?你还怕我吃了你不成?”龙应承被拂了面子也丝毫不觉得尴尬,反倒意味深长地轻笑了一声。
他笑声未落,屋子突然暗了下来。
我回头一看,发现门已经被刚走进来的那几个黑衣人轻悄悄地关上了。
此时我才发现,自己好像真的一手把常江送进了这个虎口。
见状,常江面色微沉,却并不慌张。
他突然勾唇冷笑一声,大方地在龙应承对面坐了下来。
“嗤,何必搁我这兜圈子,龙哥怕不是有件事情想要跟我爸谈谈吧?”
“我知道江少你是个醒目仔。”龙应承笑意未减,俯身给他倒了杯龙井。
“常江?”我急了,满是担忧地走过去推了推他的肩膀。
他冲我摇摇头,并轻轻拍了拍我的手背以示安慰,“知归姐,听话,先带伯父回去。”
说罢,常江起身走向我父亲,利索地解开他身上的麻绳后,把他从地上拉了起来,脸色严肃地交到我的手上。
我愣愣地抬起头,望进他那双沉静如初的漆黑眸子里,一时间竟有些恍然。
一晃好多年,好似所有人都在成长,都在大步流星地往前走。
惟有自己,像是被永远留在了过去的时光里。明明窥得见未来的影子,却固执地要在那座旧钟楼里止步徘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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