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女人有一段时间没有来了，食铺的门紧锁着，许久都没有再打开过。
没有什么人会去在意，食铺里本来就没有什么客人，老板娘也只是一个还算过的陌生邻居，奇奇怪怪的，也没人会在意她。
巷子里的枫叶落了一地，这里的秋叶不是如红霞般的颜色，而是有些古朴浅淡的橙黄色，比起天边的云霞，更像是在夕阳的余晖。
夕阳的余晖终有消退于夜色中的时候，满巷的黄叶也终究被风所吹散，化作了枯黑的尘粉，又深埋于泥土之中。
从北方吹来的寒风封紧了每一户人家的窗户，老人们也不再有闲心出来乘凉夜话，而是和舒舒服服地围在炭火烧就的壁炉旁，只有几个小孩子会不甘寂寞地离开家门，但又被父母早早地叫了回去。
虽然是早冬，天黑的很早，人们回家也早，才八点，巷子里就已经空无一人，冷冷清清的。
这么冷的天，就连灰犬都不再能趴在路灯下。这条狗其实是条居无定所的野犬，在小巷中徘徊，捡着好心的居民们喂给它的一点残羹剩饭，却也没有自己的一个窝。
冬来之时，人们也便都顾不上它了，只能任由它自生自灭。但这条野犬不知道怎么回事，到了来年开春，它就又会从那个犄角旮旯跑出来，好像冬天的大雪也无法将它掩埋，真是成了精了。
在食铺的门前，有半截残破的栅栏。说是栅栏，也只是几块东倒西歪的木板。栅栏和门之间堆放着一些杂物，破布，破箱子，烂棉花，乱七八糟的，都堆放在一起，那个女人也懒的去清理。
那条灰犬现在就窝在这堆杂物之中，它把这儿当做了它的狗窝，借着破布御寒。以现在的气温来说，还算是温暖，但是当雪降了下来时，可能就不怎么够看了，那个时候，夜里的霜寒都能要了它的命。
不过也没什么关系，人有寿归正寝，犬也有，对于一条野犬来说，它活得已经够久了，不是每一个冬天它都能幸运地挨过去。
半梦半醒之间，传来了“吱呀”的一声，那是木门被推开的声音，灯光照到了清冷的石阶前，灰犬看着门前那个修长的身影。
那个女人回来了。
女人没看到这只趴在她家门口的灰犬，不过就算看到了，也不会把它赶走。她久久地站在门前，不知道在看着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看。
有时她会把放在口袋里的手拿出来，放到唇边，做出一个像在抽烟的手势，但其实她的指间空空如也，干净得不像是碰过烟草。
“汪。”
从身旁的杂物堆里传来了一声犬吠，女人转头看向杂物堆。
夜色下，灰犬躲藏在其中，灰色的毛发令人很难分辨，但女人还是一眼就看到了它。
她视力很好。
女人自然认得这只野犬，她不会去把它赶走，但也不会太过靠近。
“我可没有东西给你吃啊。”女人喃喃自语。
“那有没有东西给我吃呀。”
女孩悦耳的声音从巷道间传来，女人扭头看去。
依然是那身中学生的制服，不过如今多披了一件麻色的外套，今夜的风有些大，女孩的红色发带在冬夜的寒风中飘扬。
女人并不记得这个女孩的长相，只是靠着那根红色的发带才勉强认得她是谁。
“没有，快滚。”
这是女人和女孩的第二次见面。
很奇怪的一件事，女人不在这段时间里，这个女孩一次都没有来过这。所以这也其实是这个女孩第二次来到这条小巷，好像她就知道，今夜这间食铺会有人来。
女孩没有生气，她走到了食铺门前。
“可以让我进去坐坐么?外面太冷了。”她礼貌地问着女人，吐出的每一个字间都带着冬夜的寒气。
她搓着自己冻的有些僵硬的手，放在嘴边哈气，露出了不好意思的微笑。
女人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自己先进去，但是没有拉上门。
女孩犹豫了一下，跟着她也进了屋子里，小心地拉上了门。
杂物堆里，灰犬默默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切，低咽了两声，像是抱怨她们两个丢下了自己，随之又趴了回去。
屋内并不比屋外温暖多少，既没有暖气也没有壁炉，不过多多少少是有了个挡风的地方。
女人拿起了放在柜台上的水壶，但忘了离开了许久，水壶中早就已经空了，只好丢在一边。
“给。”女孩从书包中拿出了自己的保温水杯，递给了女人。
“谢谢。”女人接了过来。
然后，女孩又拿出了一叠日元，薄薄的，数量并不多。
“这是上一次的饭钱，谢谢您请我吃的夜宵。”
女人也没和她客气，直接就接了过来，看也不看地就收进口袋。
“今天真的没东西给你吃，请回吧。”女人的语气稍稍地放软了一些。
“其实……我。”女孩欲言又止。
“嗯?”
“老板娘，冬天我没地方去，可以住在你这么?”
女孩提出的请求让人意外，但女人面无表情。
“能，你住那吧。”女人指了指窗户外的杂物堆，那正好是狗窝，给这家伙住正好。
“拜托了，房租我以后有钱一定会付的，请让我留在这过冬吧。”
女人一只手撑在柜台上，托腮看着她，不知道在想什么。
女孩低着头，等着这个决定着自己这个冬天会不会挨冻的回答。
女人将钥匙圈套在手指上转了几圈，然后递到了女孩的面前。
“楼上的房间归你使用，吃饭自己想办法，明年三月份之前你都可以住在这里。但是，不要给我惹麻烦，不然就马上给我滚出去。”
“我明白了，谢谢您。”
女孩激动地接过了钥匙，不断地鞠躬道谢。
女人打了个呵欠，站起身，向门外走去。
“您要去那?我送送您。”
女人没有回头，做了一个止步的手势，推开门走了出去。
女孩真的就乖乖地站在原地，看着女人的身影消失在了巷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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