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笙笙的菩提音，脱胎于太上长老的菩提剑，老头子将女孩带入了梦魇幻境，想着在其中将自己的这道得意功法传于对方，他并没指望女孩能全部学会，毕竟菩提剑乃是一等一的上级功法，连老头子当初参悟都废了不少功夫。
然而他瞠目结舌，云笙笙在梦境里只度过了五百年，便学会了整篇菩提剑法，老头子苦笑着脸要将女孩带出来时，却被女孩应声阻止。
她说缺了什么东西。
缺了什么？太上长老不解发问，菩提剑法是老头子从远古遗迹中挖掘出的史诗素材，加上自己的毕生感悟所创造出来的大道级功法，若论完整程度，太上长老敢保证世间功法再也无出其右。
女孩摇摇头，请求再在梦境中多待一段时日。
在梦魇幻境里时间是最不值钱的东西，太上长老答应了下来，然后坐到一旁陪着继续参悟的女孩。
到底是要负责任的，老头子经历了万年岁月，早已没了等候的不耐烦，他才不怕女孩能在此待多长时间。
结果云笙笙距离下一次睁眼，这期间已经过了一万年，而睁开眼睛后的第一刻，是兴高采烈地向老头子展示手心里的物什。
老头子像看怪物一样看着女孩。
物什虽然不知具体是何物，但老头子清楚那东西显然是一道功法，并且看其气息波动，级别上绝对不亚于菩提剑法。
换句话说，云笙笙这妮子仅仅花了万年光阴，就以菩提剑法为蓝本，创造出一道同是大道级别的功法。
恍是见多识广的太上长老，都不禁咽了口唾沫，看向女孩的眸子闪闪发光，如果没有天道规则的限制，他真想强行把女孩绑回剑墟谷。
所谓天道限制，便是上重天之人若要接引下重天之人，那么在设置登天的相关阵法前，至少要得到本人的愿意。
可惜逢事不仅要讲究缘分，云笙笙一意孤行，对去往上重天之事无感，更不必说剑墟谷。
太上长老苦口婆心，不停劝告女孩，讲述其中的利弊，许是听得烦了，云笙笙直接张口说除非卫风和她走到一起，不然总归是徒增烦恼。
太上长老哑然，刚想和稀泥说些类似于“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的开导，但话到了嗓子眼，又被硬生生憋了回去。
老头子忽视了一点，云笙笙之所以能在往生阵的轮回中保留下因果记忆的人，是因为她已经吊死在那一棵树上了。
滔滔不绝的劝告截然而止，老头子自顾自叹口气，问女孩现在是否知道缺了什么。
云笙笙点点头，说缺了的东西其实是她的心思。
老头子不言，但眼里闪过的光芒在告诉女孩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太上长老回想起自己感悟创作菩提剑法的那段时日，彼时的他内心里无任何复杂念头，有的，仅仅是一把可开天辟地的朴实铁剑。
他说他要斩尽世间邪恶，所以创造出了菩提剑法。
但女孩呢？
太上长老看向云笙笙。
云笙笙会意，唤出古筝，而后青葱玉指一边调试着，一边小嘴张开道：“回太上长老的话，笙笙的心思是卫风。”
果然呢。太上长老挠挠头，见女孩修炼已然结束，于是狼狈地宣布这场维持了上万年之久的梦境草草收尾。
往日梦境的景象逐渐褪色，云笙笙并没忘了自己正在战火纷飞的花谷山当中，自从见到爻宗的那些队长们大发神威后，女孩悄悄幽叹两声，还是决定了出手。
女孩修为尚是结丹初期五重，对方的队长们个个都在中期四十重左右，委实说当云笙笙将矛头指向对方的时候，战场上每个人都震惊了。
她怎么敢的？所有人如是想到。
云笙笙很快就回应了这些人的质疑，女孩俏生生的身影伫立在山顶，她玉手掐住一根弦再松开，一道被淡蓝色包裹住的音符便随之应出，快速朝着一位结丹中期的队长飞去。
音符说快，其实在强者眼中依旧是慢悠悠的，那位队长眼露不屑，显然没把云笙笙的攻击放在心里，只随手一挥，打算再屠杀赶来的几名花蝶宗修士。
但他的考虑，在接触到音符的那刻全数消散开，脑海中瞬间出现讲不清道不明的奇怪感觉，那些感觉不断地刺痛着他的神经。
最后，这名队长的身躯轰然炸裂，数不清的血肉残骸宛如冬日的雪花般飘荡在空气中，云笙笙脸色平静地看着这一切，手指轻动，又一次勾动了古筝上的两三根弦。
望着再次出现的古怪音符，诸位队长们如临大敌，先前那位队长的莫名陨落已经告诉了他们，云笙笙绝不能看作一般的结丹初期看待。
至少，没有任何结丹初期能够瞬秒一位结丹中期，即使是跨境界对敌也没有这么个道理。
他们把云笙笙当做隐瞒修为的存在。
反观花谷山这边，由于姜果和云笙笙先后的雷霆出手，俨然陷入到一种狂热的气氛中，阴霾彻底退散，剩下的是对活着的期望。
散出去的有十九道淡蓝色音符，对应十九位结丹中期的队长，他们无法抵挡女孩异常古怪的攻击，于是天际上绽放开了璀璨的烟花。
虽然，是血肉构建成的烟花罢了。
云笙笙无视山下愈演愈烈的喧哗，抱着跟女孩差不多大小的古筝渐渐腾空，来到姜果身边向惊愕的女人略微弯身权当鞠了个躬，而后面朝爻宗先锋队伍撤去的方向，摊平了古筝。
古筝放下的那刻，几乎所有人都觉得胸腔里的心跳声一滞，片刻后云笙笙那特有的温婉声音响起。
“菩提音……”
又是先前那道轻吟，正拼命撤去的修士们再度加速，他们似乎忘了呼吸，哪怕窒息也要逃离这个可怕诡异的地方，或者说，逃离空中弹筝的那个美丽女子。
“安之若素，一泓清泉于心间。”
莺鸣声止，逃跑或追击的人们皆是不禁屏起了气，他们从未在一件事如此同步，却在云笙笙那死神般的低吟声中做到了。
世间忽地清静下来，颜色被悄然抹去，云笙笙古井无波的眸子里倒映出简单至极的黑白世界，她勾指弹了下古筝上的弦，弦动却没有声音。
原来在抹去色彩的时候，连声音也被一同抹了去。
云笙笙灵力凝聚成短刀模样，轻轻划开娇嫩的手腕，伤口出顿时流出了一滴似血非血的液态物什。
它像是彩色的血液，是这片黑白天地间唯一明媚的颜色。
云笙笙将手腕倒了过来，彩色血液顺势而下，自苍穹跌落，当着所有人的面落在了地面，发出“嘀嗒”的声响。
奇妙到以至于让人恐惧的变化发生，随着彩色血液的落地，其周边空间开始诡异的折叠……与其说是折叠，不如更像海啸时引发的浪潮。
整座天地成了海洋般的既视感，以彩色血液为中心向四周扩散，空间不断波动的范围越来越大，直到蔓延到撤退的爻宗之人脚底，幅度巨大的颤动差点震散了他们的魂魄。
队长们的死状被无数重蹈，海浪似的空间波动经过先锋队伍，最终只留下少数的残肢断臂，更多的已经化为了无形海浪里的血水。
海浪过，遍地深红。
姜果不由得咽了口唾沫，她的认知还不足以支撑起全灭爻宗队伍的妄想，所以即使在太上长老的帮助下踏过了后期的门槛，姜果依然只能做到拦截练毖的程度。
可这妮子，却真的屠灭了这支精锐的先锋队伍，做到了姜果做不到也不敢做的事情。
她还是结丹初期么？
姜果罕见地怀疑起自己，她更愿意相信有人装成了妮子的模样。
花谷山的修士们也震惊地看着前方无比血腥的一幕，浓重恶心的腥味随着清风吹来，令得年纪稍小些的少年少女们止不住地作呕。
当世间恢复正常时，万物仿佛都不曾发生过变化，云笙笙这才小手颤抖地将古筝收进储物戒指，俏脸上是遮掩不了的疲惫苍白。
“笙笙，你……”
练毖已然化为火人坠落，姜果迅速赶到女孩身边，当即就要握住女孩手腕，开始细细地查探情况。
只瞬间，姜果便倒吸一口冷气，抬头看到了面露苦笑的温婉容颜，一时间女子嘴唇颤动，忘了要说些什么。
“姜长老，罢了。”云笙笙声音很轻。
“怎么能罢了……笙笙，你那是什么灵术，为何燃烧的生命如此可怕？”
姜果激动得话都有点说不清楚，她一直将女孩视为自己最重要的家人，所以先前才不让女孩动手，只怕云笙笙会受到什么伤害。
但现在，云笙笙不仅是受到了，连生命都受到了威胁。
女孩方才动用的诡异灵术，几乎榨干了她全部的生命力，如今的云笙笙脆弱到无法想象的地步，随时都有陨落的可能。
“当然可怕啦……”云笙笙有气无力地回答道：“姜长老……你又不是没看见……人家刚刚用的灵术……可厉害可厉害了呢……那么厉害的灵术……代价当然大喽……”
“看见了，我看见了，很厉害的！把他们都解决了呢！”
姜果声音的波动颇大，甚至出现了哭腔，女子小心翼翼地抱着云笙笙逐渐冰冷的身子，焦急的表情尤为无助。
“姜长老……你好像哭了呢？”
云笙笙抬起沉重的眼皮，眸子变得混浊，依稀能看出其中有调笑的意味，想要咧起嘴角，因为这是女孩最标志性的笑容。
可惜嘴角只咧到了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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