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斯，地图。”
“是，陛下。”
厚重的羊皮地图在树荫下翻开，爱德华细细比对着这张年纪比他还要大的地图。二十余年的时间在这张地图上留下了深刻的印记，但是难以在记载其上的大地刻下半点改变。
要是伊丽莎白知道爱德华此刻不在佩斯兰堡，而是便装来到了斯科兰境内亲自侦查的话，想必她肯定会红着眼睛下令轻骑兵不惜一切代价，渗透入敌后拿下爱德华的人头吧。
重新把解散完各回各家的军队召集起来需要时间，而在这段时间里坐在佩斯兰堡死等，那显然也不是爱德华的风格。
只能说路易伯爵这个蠢货也不是死的完全没有价值，本来在爱德华的计划里，他有着堆积如山一样的前置步骤要去做，以此来争取查理曼海姆的军备进一步扩大化。但是这个家伙的死让一切都简单化了，施耐德兰不得不放松了查理曼海姆的限制。
不过这也不意味着爱德华能就此高枕无忧，这样的放开是有代价的，他必须充当施耐德兰人的打手，正面和李斯特兰，或者干脆一点就是他的那个老冤家对头死磕一场。跟这个任务比起来，再跟那些欧克的神选者们死磕一场都算是简单了。
是，李斯特兰人劳师远征，已经人困马乏，但是人家的数量和质量就在那里。这种国家层面的对抗，说难听一点，只有大胜和大败两个结果，爱德华除了谨慎走对每一步，没有任何的选择。以查理曼海姆的体量，他没有任何容错的余地。
“陛下，我有点想不通，伊丽莎白为什么不派轻骑兵烧毁农田呢？”卡雷利亚看着远处一望无际的麦田忍不住问道。
“笨，人家本来就是要来抢粮食的，烧了他们啃灰去啊。”汉斯忍不住回道。
“你说什么？！”卡雷利亚“勃然大怒”，立马就是一块石子对着汉斯的大光头扔了过去，但是早有准备的汉斯立马闪开了。
“好了好了，不管你们怎么认为，我反正认为，伊丽莎白所表现出来的物资匮乏是假的，起码她的嫡系部队的样子是假的。伊丽莎白再怎么大胆，也不敢把几万人的军队拿去赌一把，她也输不起。”
爱德华忍不住叫停了这两个家伙的打闹，自顾自说出了他的看法。表面上看伊丽莎白是因为和勃兰登堡闹翻导致后勤中断，为了取食不得不孤注一掷攻打布拉格博。切，爱德华才不信呢，粮食是天，谁敢真的把这个拿出来赌？
“那这个李斯特兰公主为什么不一把火把粮食全烧了？那个叫佩斯提伦的就是因为要腾出手抢收粮食才在那里死顶的吧？”卡雷利亚瞪了汉斯一眼然后问道。
“因为她要的就是把佩斯提伦的军队全部打烂，她巴不得佩斯提伦跟她死顶。所以她才会给佩斯提伦一线生机，好把她和波丽娜的军队消灭在布拉格博。也就是这个原因，所以我才猜测伊丽莎白其实根本不缺物资。”
爱德华一边说着一边用手丈量着地图，伊丽莎白想要用轻骑兵绕过布拉格博发动突袭实在是太简单了，然而她并没有这么做。爱德华只能猜测，伊丽莎白是有意保存着这张底牌，她正等待着联军逃出布拉格博的时机。
李斯特兰的轻骑兵……不，更应该注意的是那些提利尔人的骑兵。根据情报来看，他们的骑兵数量更多，也更野蛮凶残。
斯科兰的平原地形注定了这里是骑兵驰骋的舞台，缺少足够的马匹，缺少足够的资源，所以爱德华缺少骑兵，时至今日，他依然没有在军队中保有大量的骑兵。
是的，爱德华倒也不是没有任何机动部队，骑马斥候，瓦尔基里姐妹会和车垒，可是要想用几种作战风格完全不同的兵种，来筑起机动力量的防御网？这显然需要大量的考量。
“说真的汉斯，我有点后悔把演习完成的部队再解散回去了。虽然我这是做给佩斯提伦看的，虽然我也并没有让他们离开多远，但是集结起来总归还是需要时间的，这动静也瞒不住太久。”
看着地图，爱德华忍不住苦笑了一声。斯科兰的大地，地势平坦，水草丰盛，所以此地多产马匹粮食。然而麻烦也就麻烦在这里，除了树林和夜幕，这里也没有任何可以掩盖大军行动的东西了。
“我们就不能绕路吗？”汉斯挠了挠头，提出了一个创造性的意见。
“怎么绕，爬山吗？你的大炮能爬山还是你的车垒能爬山？”卡雷利亚忍不住反呛了一句。
“你！”汉斯下意识想反驳，可是显然他比不上卡雷利亚牙尖嘴利，一时倒也没想出什么好话反驳。
“绕路吗？”爱德华忍不住开始顺着这个思路思考，去斯科兰的路当然不是只有索尔要塞这一条，就不比如先前勃兰登堡三国突袭诺斯海姆时走的那条路，可以直通王子派的后方。换家打法吗？似乎也不是不能考虑。
再者就是矮人们的隧道，欧克兽群可以在其中来去自如，他当然也可以。不过这一点很快被爱德华自我否决了，走已有通道，那无疑有损矮人的中立立场。走未探索通道？拜托，这一次又没有缇娜为他指路了。
爱德华的手指在悬锤堡上停了下来，这是一座矮人的小型堡垒，位于北方山脉之中，是爱德华交还给矮人的三座要塞堡垒中的一座。之前，佩斯提伦曾经向矮人门订购了四门大口径火炮用于攻打斯科兰堡，这批货物走的可不是索尔要塞的大路。
“十七磅重炮能走的路，直达南方教区，作为一时的奇兵，没准可用。”
爱德华攥紧了拳头，当即收起了地图。汉斯和卡雷利亚知道是爱德华要有动作了，当即停下了大眼瞪小眼等待命令。
“继续勘察，但是我们的归途要变一下了，去南方教区那边转一趟。”
爱德华把地图扔给了汉斯，翻身骑上了自己的战马。这没准是个天马行空的好点子，然而爱德华绝不允许它其实是个空中楼阁。一拍脑袋做出的决策没有实地勘察作为支撑，鬼知道会闹出什么岔子，就像某个一头钻进裂谷里的路易伯爵一样。
对，北方山脉，有五年前欧克战争和不久之前露娜之蚀留下的印象在前，大概这里依然会被以为是一块入者必死的禁区吧？就算是有小路，也不适宜大军行进。然而在被租借给矮人后，这片山脉已经不再是往日的样子了。
最重要的是，在知道李斯特兰人与勃兰登堡人闹翻之后，爱德华也可以在一段时间之内不用担心那些神出鬼没的间谍了。想要在对抗李斯特兰的战场上取得优势，抹除劣势，每一点因素都必须注意。
“我从来没有见到过陛下这么有干劲的时候。”上马的时候，汉斯听到卡雷利亚这样嘟哝了一句。
“等着吧，如果霍诺莉雅小姐在，陛下还会更有干劲呢。”汉斯忍不住接了一句。
“这么大规模的战役，霍诺莉雅小姐也不打算回来吗？”
这下子轮到卡雷利亚诧异了，自从他来到了查理曼海姆以来，他所接触到的所有信息都在显示着，霍诺莉雅在查理曼海姆拥有着无与伦比的地位。但是如果作为爱德华左膀右臂的霍诺莉雅，在这种事关国运的战争中也不会出面，那背后的问题可就大了。
“噤声，这种事情可轮不到我们讨论。”汉斯赶忙制止了这个危险的话题。
只不过，卡雷利亚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这一次作为与李斯特兰正面对抗的一战，爱德华拉出来的是一串比施耐德兰远征军还要长的军事单位名单。换言之，这又是一场倾国之战。
北到马绍尔将军的佩斯海姆旅，南到霍诺莉雅的黑山堡民兵，东到瓦兰西亚边境守备军，西到爱丽丝女伯爵的新军，爱德华几乎赌上了全部的家底，为了收复斯科兰这块查理曼海姆的故土。
不过这也意味着一件事，汉斯忍不住心里有点苦涩的想到，为了吃下斯科兰，爱德华大概真的要回应那个佩斯提伦所提出的婚约了。明明那个站在爱德华身边的人，更应该是霍诺莉雅，或者那位来历不明的肖尔小姐也不错。
爱德华把自己两位下属的话听得清清楚楚，邪神的力量，又或者说是那个叫克利欧佩特拉的恶魔之力还寄宿在他的身体里，就算那两个家伙压低声音，感官上的增幅还是让他能清楚听到对话。
他当然不是没想过让霍诺莉雅从埃莱联盟回来主持大局，但是被霍诺莉雅回绝了。霍诺莉雅表示她手头的工作不允许她离开，她推荐由索克斯米利安接手她的工作，负责后勤运输与政事处理工作。
若不是实在没这个余裕，爱德华真的很想杀到黑山堡去，亲口问问霍诺莉雅，到底是什么样的事情才能让她呆在那里不回来，她真的就那么不愿意见他吗？
“到底是什么样的事情才能让你呆在那里不回来，你真的就那么不愿意见他吗？要我说，现在你的那位国王陛下一定正这么念叨着你，顺带想把我这个横刀夺爱的家伙千刀万剐吧？”
永远跟在霍诺莉雅身边，自称是女仆但是无论如何也不像是个女仆的小女孩如是打趣着。身为女仆的她，大喇喇的占据了原本属于此地之主伊莉莎的正座，以至于此地现在的主人霍诺莉雅，不得不坐在客座上来处理文件。
霍诺莉雅没有搭理伊蒂可的疯言疯语，自顾自在手中的信件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整个埃莱联盟就在霍诺莉雅的手中这样实现着运转，甚至将自己的触手一直伸到了国境之外。
“又是你的那套商业战术？这一次又是哪个倒霉蛋？”伊蒂可撇了撇嘴，远远对着霍诺莉雅点评道。虽然这个距离一般人是根本不可能看清霍诺莉雅手中信件字迹的，但谁让她是个司掌死亡与灵魂的神呢？
“是的，这一次除了上次的那些商会，我还加入了埃莱联盟本地商人，以及那些迁入查理曼海姆的大小商会。既然要玩一次大的，那就来个彻底吧。”
霍诺莉雅的羽毛笔在更多的文件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这个计划从她初步掌握埃莱联盟不久之后就开始了，斯科兰商人的迁入原本不在她的计划之内，不过也为她的计划更添了一把柴火而已。
“因为索斯兰跟瓦兰西亚在之前的露娜之蚀期间损失惨重，所以今年里他们会十分需要粮食。于是你就在今年里用大量的金钱在这两个地方购入亚麻等作物，于是很多农民就铲了地里的粮食改种亚麻，姐姐，你可真狠啊。”
“眼前的利益总是诱人的。”霍诺莉雅头也不抬地回答。
“也是，要是人人都有像你这样的远见，也许你在我的收藏里就该排不上号了。”伊蒂可扁了扁嘴，贪婪么，人类的原罪，挑中这个点入手，总归是能钓上鱼来的。
“我可不觉得这是什么值得荣幸的事情。”
“我这明明是夸奖好吧……”伊蒂可不爽地回道，只是眼珠一转，这个古灵精怪的小女仆突然又笑了起来，笑的有那么一点让人心慌。
“你这么着急干什么呢？如果是过去的你的话，你会采取更循序渐进的战术吧？”
霍诺莉雅的笔停了下来，果然，伊蒂可的这句话算是说到了她的心里。是的，相比较而言，这一次的计划有些过于鲁莽了，激进的不像是她。
“我还有更多的时间吗？”霍诺莉雅幽幽问道。
“那可不好说，毕竟人这种生物可是很脆弱的，就像上一次你难产一样，如果不是伊蒂可大人出手的话，你的生命大概已经定格在一年之前了吧。”
伊蒂可先是一愣，随后坏心眼的笑了起来。没想到霍诺莉雅居然是在担心这个？也难怪，毕竟她也算是生死之间走过一次的人了，人类吗，在生死之间走过一趟，心性总归是会变一点的吧？有趣。
“虽然我不知道你将我的死期定在了什么时候，但是我总有一种预感，我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霍诺莉雅重新开始批复起手中的文件，这也许只是虚无缥缈的直觉，但是这种直觉带来的焦虑正开始不断折磨着她。来的毫无征兆，但是又莫名其妙根深蒂固。
“只要伊蒂可大人开心的话，你就算是活到这个世界毁灭都不成问题。所以，你就不打算做点什么来讨好一下伊蒂可大人吗？”
小女仆大概会错了意，不过说起来确实很不符合逻辑不是吗？你站在死神的身侧，却在担心着自己死期将至，就像是站在泉眼旁却担心渴死一样。
伊蒂可的笔在纸上匀开更多的墨迹，死亡？也许吧，但是哪怕是在死亡来临之后，俾斯麦家族也不会停止尽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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