敌人从西北方而来，一如既往。
佩斯提伦三天前得到了喀斯诺兰毁灭的消息，在用尸体填平了城市外的所有沟壑之后，杀红了眼的达拉第伙同李斯特兰人杀进了城市。
探子带回来的消息说，整个城市的人都被杀绝了，达拉第将自己的怒火数十倍的报复在了这些胆敢反抗他的人头上。街上流淌的鲜血甚至让孩子的尸体都浮了起来，其惨状已经难以用言语形容。
佩斯提伦顾不上哀悼，就把这个消息传播了出去。她要让所有人知道，一旦城市被攻破，他们也会是一样的下场，所以还是绝了投降的念头吧。
布拉格博的教堂也一样保持着沉默，没有哀悼的钟声，因为大钟也已经被拉走熔铸成了武器。佩斯提伦已经拿出了所有能想到的资源来武装自己，她知道这是一个无底洞，但是如果她此刻还有哪怕一个金币，除了投向爱德华换来一份物资，她也别无选择。
那个施耐德兰的圣女的部队也在积极备战，然而波丽娜就算收拢了所有残存的军队，施耐德兰远征军的数目也不过就在一万左右。与家大业大的李斯特兰人比起来，差距无比巨大。
顺带一提，在备战期间，一百多具在溪流裂谷之战中阵亡的施耐德兰贵族尸体被送到了布拉格博，伊丽莎白在书信中表示了对这些牺牲者的“敬意和惋惜”，而佩斯提伦看着信，再看着路易伯爵的尸体，只能感觉到自己的血压还在继续上升。
只能说多亏达拉第的暴行彻底赶走了所有人的恐惧，要不然就伊丽莎白这一招杀人不见血的软刀子，足够把佩斯提伦手下这些本就已经开始摇摆不定的贵族们更扰得心神不宁了。
佩斯提伦也不是没想过找波丽娜，请求她出面调派更多援军。波丽娜也确实回应了她的请求，用信鸽和信使两种方式同时发信，向雷诺国王陈述此刻斯科兰的局面，然而具体情况是什么样，爱德华倒是先一步从查理曼海姆在施耐德兰的大使苏美尔那里得到了情报。
施耐德兰，没有再派出一兵一卒，甚至都没有进行动员，雷诺国王正在着手于国内的派系之争。路易伯爵身死的消息还没有传到国内，但是他造成的惨败已经引爆了守旧派与少壮派的矛盾。
爱德华多少是有点没想通，推出一个无能的路易伯爵，带来一场惨败，乃至有可能丢掉在中州扶持一个新代理人的机会，值得吗？而付出如此之大的代价，只是为了平衡两派之间的势力？
问肖尔的国王之眼？他们显然没有在施耐德兰扶植起能触碰这种核心机密的眼线。爱德华根本无从得知，此刻施耐德兰内部派系斗争已经演变到了一个什么样的地步，他只是凭借着本能嗅到了一件事，施耐德兰松手的时刻，就是他趁虚而入的时候了。
卡黎斯公使正在佩斯河石桥旁等待着自己的客人，他总是习惯于早到一会。趁着这个机会，他可以仔细观察一下这片土地的变化。几年前，这里是爱德华与佩斯领叛军厮杀的战场，血泊浸没过这里，洪水浸泡过这里，然而几年之后，此地车水马龙，商人们的马车源源不断经过这座桥梁。
陛下没有看错，爱德华与霍诺莉雅确实有着化腐朽为神奇的手段。这才几年，查理曼海姆就已经夺回了属于自己的中州贸易枢纽的地位，方便的陆地与水路运输，富饶的土地，也难怪爱德华能够支撑得起远征军征伐斯科兰的巨大消耗。
远征军啊……一想到那些正在斯科兰土地上浴血奋战的同胞，卡黎斯公使的心中立刻蒙上了一层阴霾，他自然也收到了路易伯爵在溪流裂谷大败亏输的消息。付出了那么多人力财力，搭进去了那么多战士的生命，他们的结果不该如此。
一支小小的队伍从正西方缓缓前来，雷诺国王的亲信夏尔从马背上跳了下来，他正是卡黎斯公使所等的人。
“贵安，兄弟。”
“向您致以弗雷德里希的问候，使者大人。”
“我想不管是我的信件也好，波丽娜大人的书信也好，陛下一定都已经看到了。现在，我们的战士正在泥潭中挣扎，而李斯特兰人正迫不及待放干他们的血。”公使忍不住立刻问出了自己的问题，这是他现在最关心的焦点。
“虽然我不想承认，但是陛下这一次确实是低估了一个蠢才所能带来的破坏。守旧派们推出这样的一个人物来看似是妥协，没想到这才是他们狠辣的地方。”
夏尔忍不住叹了口气，他毕竟在施耐德兰远征军呆过一段时间。对于这个膨胀的脑子都比不上一个欧克萨满有智慧的家伙，夏尔是深有体会。玩弄政治这方面，到底还是这些守旧派老人们有经验，只是这样做的代价就是……
“好不容易从两次战争中得以大展拳脚的少壮派，这下子怕是要一蹶不振了。他们往斯科兰投入了太多人。现在，老路易的家门怕不是要被愤怒的人群踏平了。”
卡黎斯公使也忍不住跟着长叹一声，一将无能，累死三军。他原本也以为，推上来一个新人是出于平衡两方势力的打算，结果不成想，守旧派这后退的一步才是最狠毒的一刀。
最要命的是，这个结果还是双方“各退一步”同意的，还受到雷诺国王首肯的。少壮派现在再想就这件事告状？那是想都别想了。
但凡推上去的不是路易这个狂妄又自大的家伙，而是一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事情都不至于走到今天这一步。
“现在，守旧派的人正打算借着这一次波丽娜圣女阁下的求援，派兵下场收割战果。可想而知，少壮派们绝不会答应。可是除此之外，他们也拿不出更多的力量来支援波丽娜了。贝克领的佣兵再怎么多，也不可能像野草一样割完一茬又长出来一茬。”
夏尔的话算是侧面解答了卡黎斯公使的问题，两边的派系斗争现在已经到了临界点上，想从这个时候的施耐德兰调出部队来支援远征军？少壮派不愿意让守旧派摘桃子，自己又拿不出兵来，简直是难上加难。
顺带提一嘴吧，现在贝克领佣兵市场被买断货的情况，绝对跟爱德华脱不了干系。埃莱山脉围剿爱德华，搭进去了无数雇佣兵，施耐德兰支援给佩斯提伦的雇佣兵，因为爱德华的有意为之被伊丽莎白吃了个干净。再加上缺兵少将的达拉第又弄走了不少，雇佣兵再怎么长，也长不过这般消耗啊。
“所以，陛下的意思是……撤军？”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卡黎斯公使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停跳了一拍。
“骑虎难下了啊，公使。虽然两派不合到了极点，但是有一点是肯定不会变的，谁都不愿意在李斯特兰人面前后退一步。少壮派哪怕人死绝了，他们也不会答应撤退的。要是他们能点得下这个头，明天怕不是就没有这所谓的少壮派了。”
夏尔用最无奈的话语倒出了最无情的事实，这一招狠就狠在这里，要么拼上最后一口气，要么，自个派系分裂。
“陛下不会愿意看到一家独大的场景的。”卡黎斯公使深吸了一口气，情况比他想象的还要糟。可是雷诺国王要如何去做呢？派出自己的近卫军去填斯科兰的坑？那不就等于施耐德兰官宣下场斯科兰内战了吗？要知道，在这之前，两边都是打着“志愿”的旗号下场的。
除非……卡黎斯公使突然想到了一个可能性，贝克领的佣兵市场是买不来有战斗力的佣兵了，但是左近可不还有一支现成的势力可以依靠吗？
“陛下难道真打算把那个爱德华放进斯科兰战场？”
面对着卡黎斯公使惊讶和疑问的目光，夏尔苦笑着点了点头。虽然只是一个简单的动作，但是夏尔却感觉到自己的脖颈前所未有的僵硬。
贝克领佣兵市场，断货。贝克领的其他佣兵亲王或者是各个飞地的佣兵市场，远水解不了近渴。勃兰登堡那边的佣兵市场，现在勃兰登堡正站在伊丽莎白那边。还能找谁？还能求助谁？
“陛下告诉我，让我知会爱德华陛下，他将单方面彻底放开查理曼海姆全部的《选帝侯条约》的限制，但是不能放在台面上。允许爱德华陛下扩军并介入斯科兰内战，但是斯科兰不得并入查理曼海姆。”
夏尔无奈道出了雷诺的无奈，雷诺本想在恰当的时候把查理曼海姆拉下水，打造成对抗李斯特兰的前线，同时用《选帝侯条约》的枷锁套牢他。结果不成想，这一次，他的计划被从内部瓦解了。
虽然李斯特兰人不受待见是大多数国家的共识，然而他们有句话是说的真对。这艘名为国家的船，往往是从顶上开始漏水的。
“可以操纵的地方太多了。”这是卡黎斯公使对此的评价，对于这种阴影之下的盟约，各种各样的可操纵空间太多了。斯科兰保持不并入查理曼海姆？别的不说，爱德华一个人戴两顶王冠又怎么说？
两个人默默无言，在不知不觉中，两个人沿着佩斯河一路漫步，谁也想不出一句话来打破这沉默。自始至终雷诺的方针都不曾变过，限制查理曼海姆，将其绑上自己的战车。但是现在，迫于形势他们居然需要松开查理曼海姆脖子上的项圈？
“公使，请您明白，这是权宜之计。这一次斯科兰远征，陛下的本意也是想让国内的派系斗争彻底暴露出来，可以腾出手慢慢整理。但是谁能想到呢，有些人居然会丧心病狂至此，为了打压异己，居然会连国家利益都能置之不顾。”
良久，夏尔如是蹦出来了一句话。派系倾轧，任何国家都无法避免的问题。不可否认，因为这些害群之马，这一次，雷诺的打算是真的要落空了。
“但愿陛下能够处理好，否则别说与李斯特兰竞争，只怕那位正在佩斯兰堡的国王，我们都要看不住了。”
公使苦笑着指了指佩斯兰堡的方向，虽然他和爱德华私交甚笃，在远征军补给的问题上两个人也是合作甚密。但是至少在大事上，公使还是拎的清楚的，私交只是私交，一切以国事为主。
“但愿吧，虽然查理曼海姆崛起的程度我们有目共睹，但是他毕竟要面对的是李斯特兰。”夏尔只能这样苦笑着回答公使的担忧。
如今，事情终于走到了这一步，无论是伊丽莎白还是爱德华都想看到的这一幕。渴望拿回斯科兰的爱德华，渴望复仇的伊丽莎白，如今终于能够在一个正当的借口之下，在战场上再次相见。
只不过，这个决定未免来的太晚了一点。拿下了已经是一座死城的喀斯诺兰之后，已经再没有什么可以阻挡她的脚步了。毫无疑问，她的下一个目标正是布拉格博。
在粮食收割之前拿下布拉格博，也许在未来还要赶在爱德华到来之前拿下布拉格博，又还或者带着一些其他的目的，伊丽莎白，发兵南下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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