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用的东西……”
施耐德兰远征军在溪流裂谷全军覆没的消息很快传到了佩斯提伦的手中，依旧是满脸冰冷的公主，依旧是满脸惶恐的信使。
不用说都知道佩斯提伦这句话是在评价谁，战报都在不知不觉中被佩斯提伦揉成了纸团，捏的紧紧的。
现实似乎是打算把对她的打击进行到底了，这无数的坏消息简直不能说是摩肩接踵，只能说是前赴后继。
佩斯提伦自信满满的以为她可以打爱德华牌，但是牌桌上的爱德华似乎没有跟牌的打算。她的求爱信石沉大海，爱德华也宣布了大演习的结束，解散了她以为已经集结待命的军队。
爱德华到现在为止还不打算介入，她现在不得不承认这个早就该承认的事实了。有那么一瞬间佩斯提伦感觉自己宛如一个小丑，笨拙的在爱德华面前自顾自表演着，散播着爱德华与她的爱情故事，然后等来冰冷的现实。
当然，佩斯提伦和爱德华的物资往来依然没有断绝过，但是这援助与黄金同在。之前靠着秘密出卖自治权换来的金钱如流水一样逝去，但是困境远远不见尽头。
直到现在，佩斯提伦才知道她在根本上犯了一个错误。她自己为抓住了爱德华的痛脚，认为爱德华不会对斯科兰撒手。事实是，爱德华确实没打算撒手，可是他即不打算寄托于武力，也不打算寄托于联姻，他选择了经济手段。
“斯科兰不能被拱手相让，我是这么想的，雷诺是这么想的，所以战争会继续下去。只要战争继续，他爱德华就有利可图，我就必须出卖更多的利益来能让战争继续下去。呵……爱德华，你好狠啊……”
苦涩的念头盘旋在佩斯提伦的心中，之前她陆陆续续收到过不少消息，有关于她手下贵族们与爱德华的交易。不光是她和施耐德兰人，那些贵族们一样和爱德华有私下往来，他们需要物资的物资佩斯提伦与施耐德兰人无法完全提供，他们只能求助爱德华那个待价而沽的商人。
保卫南方教区的战斗里，火药与剑戟从何而来？代价是主教大人榨干了自己的金库，征收了额外的十一税，还把几件圣物归还给了爱德华。
还有布拉格博之战，不，甚至都还要往前追溯，从春耕的种子开始，伯爵大人就开始和爱德华做交易了。没有爱德华，贵族老爷们的佃农甚至要拿手去刨地，更不要提打仗了。
还有还有，卡伦堡的大马场，海姆达尔堡的葡萄酒庄，还有那边的矿洞……
而自始至终，爱德华所需要做的，就是坐在那里，开始一场又一场交易。或者你可以用更直白一点的形容，那就是发战争财。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佩斯提伦直到这个时候才清醒过来。爱德华其实根本不需要出兵，他只要等着榨干她就好，自然她的手下就会投靠向爱德华那边。
爱德华与她的虚以委蛇只是个幌子，爱德华根本就没打算用与她的婚姻这个借口来介入斯科兰内战。他在等的不是她向这个“未婚夫”投去公主的橄榄枝，而是在等一个伯爵或者主教投向他的麾下，然后向他请求帮助。
一脚把她踢开……是吗？
佩斯提伦僵硬的扭头看向地图，精神上的重担压的她一时间视线有些模糊，地图上的黑色标注宛如蜘蛛一样匍匐在那里，冷冷看着她，看着她这个贪心不足的红宝石的公主。
红宝石的物语，滚烫灼热的欲望，当真一语成谶。
虽然眼睛发花，让佩斯提伦看不清地图的细节，不过没关系，她早就已经把这一切全都刻在了脑子里，理智依然固执的占据着她的脑海。施耐德兰人是在哪里被杀鸡一样宰了的？哦对了，是溪流裂谷。
溪流裂谷……在比利尔蒂西北方，离那里不远。我猜，那里现在也已经沦陷了，失去了大部队的庇护，这些小据点都不可能守住，那里可是平原。真是干得好啊施耐德兰人，你们的鲁莽拆掉了整个右翼战线……
接下来李斯特兰人会去哪里？红宫？桑娜骑士团礼拜堂？不……不会，这些靠山的据点没有投入那么多精力的必要，伊丽莎白不会在那些地方浪费时间。如此难得的机会，她一定会想着毕其功于一役。
能让她毕其功于一役的地方，还能是哪里呢……佩斯提伦摸索着的手停了下来，还能是什么，还能是哪里，根本无需多想，这个地方就在她的脚下——布拉格博。
论政治意义，施耐德兰远征军的残部就在布拉格博，拿下这里就是一网打尽，佩斯提伦现在也正在此处。就算抓不到人，象征意义也极其巨大。
论战略意义，布拉格博是整个战线上的支点，拿下这里之后佩斯提伦再无可以依靠的大城倚仗。而后方的平原上，那即将成熟的无数良田还是佩斯提伦未来主要的粮食来源，一旦出了问题后果不堪设想，没有粮食如何进行战争？
甚至更糟，伊丽莎白不会等着拿下布拉格博再去对她的后方动手的，斯科兰的平原太适合骑兵驰骋了，伊丽莎白可能会派遣轻骑兵直接渗透进她的后方，威胁补给线或者其他重要战略位置。
而佩斯提伦束手无策，诚然，斯科兰盛产马匹，但是大多数马场不是毁于战火，就是囤货居奇。佩斯提伦确实拉扯起了一些部队，但是其中没有任何骑兵部队，仅有的百余匹战马，还是给了侦察兵使用。
这种窘迫的困境，爱德华看了都要直呼内行。当年两次继承人战争的时候，爱德华也差不多就是这样一个落魄的状态。
“真要向爱德华屈服吗？”
佩斯提伦没法不这么想，当初落魄的爱德华打的好歹只是几个小国家的部队，军队质量不说五五开也至少不会相差太远。但是她面对的是李斯特兰人本家的精锐之师，就算是爱德华，用当年的老弱病残去跟李斯特兰军队死磕，那肯定也是毫无胜算。
“殿下！”侍从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与女主人阴郁的心情不同，侍从的声音听起来满是欣喜。
“施耐德兰的波丽娜圣女阁下到了，她正在谒见大厅等您。”
宛如阳光刺穿阴霾，佩斯提伦有那么一瞬间感觉自己的心跳都暂停了片刻，好像混沌的视线都顷刻之间清晰了起来。人生的大起大落莫过于此，还好，桑娜未曾收回她的神恩，命运依然眷顾于她。
“你说什么？”佩斯提伦马上让自己冷静下来，以防听错，她又确认了一次。
“是，殿下。来自施耐德兰的波丽娜圣女阁下到了，她已经到达谒见大厅，正在等候与您见面。”
“她带来了多少人？”
“6500人，据她所说，全都是雷诺陛下亲手挑选的精锐。”
6500人……这个数字甚至都不到现在查理曼海姆常备军团数量的三分之一，但是就现在而言，它带来的可能性足以让佩斯提伦欢欣鼓舞。
但是，也仅仅只是可能性了，与此刻正在斯科兰的李斯特兰远征军数量相比，6500人，依旧是不够看的数字。想要在局面上真正达成平衡，还是需要更多的力量。
而此刻，在账面上只有“仅仅”两万部队的爱德华，依然在看戏……呃，好吧，他现在连看戏的心情都没有。佩斯提伦是谁啊，真的不熟，我只认识霍诺莉雅。
用汉斯和卡雷利亚喝酒时的打趣来概括就是，爱德华殿下在对女人的问题上始终如一，在对待士兵的时候倒是没头没尾起来。先是皇家护卫，再来是狮鹫军团，现在又到那群埃莱联盟人了。
汉斯知道这是什么原因，也就发发牢骚不说什么了。卡雷利亚起初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被汉斯科普了一下之后，也没说什么了。不过也有理由相信，汉斯转述给卡雷利亚的部分，很难不在其中掺杂什么个人私货。
埃莱领自由民兵团的带领者是个叫科尔基斯的小伙子，二十来岁，小贵族出身。他此刻正在为自己所收到的超规格待遇而头昏脑涨，原本以为来佩斯海姆参加这一次大演习只是出趟差，结果演戏一结束，他和他的民兵们就被爱德华提溜回了佩斯兰堡，还得到了单人汇报的机会。
这里再借用一下马绍尔将军的副手鲍斯的评论吧。“这个亲热劲，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个小子是陛下失散多年的兄弟呢。”——鲍斯•费洛狄，在被马绍尔将军一巴掌抽在脑袋上之前。
在紧张的被爱德华从部队编制到穿着，从黑山堡到伊蒂可，足足问了三个多小时之后，头昏脑涨的科尔基斯可算是如蒙大赦的被送出了皇宫。
然后一出门，科尔基斯就看到一个大光头正在接近，汉斯冲他敬了个礼，并说道：“爱德华陛下有一批物资要送给霍诺莉雅陛下，请您去跟我交割一下。”
被带到了王家军械库的科尔基斯再次被占用了三个小时的时间，爱德华拨出的物资那已经不能用恩宠来形容了，那应该叫包养。从近战武器的盾牌长剑，到穿戴的轻型皮甲，再到轻炮火枪，足足装了几十辆车垒。而毫无疑问的，那些车垒也归他们了。
还好自由民兵团中大多数人都是农民出身，这车垒和农场大车也没多大区别，要不然科尔基斯怕不是把这批东西弄走都是问题。
“啧啧啧，陛下，您可真是大方哦，就算那是霍诺莉雅小姐的军队，您也不至于如此吧，皇家火枪营都还没列装这批新武器呢。”
望着远去的科尔基斯一行人，汉斯唏嘘不已。在他的背后，是一个空空荡荡的仓库，在还要跟斯科兰物资往来的情况下，还要腾出这么大一批物资给埃莱联盟人，可不就直接把王家军械库都搬空了。
爱德华会不知道这种事情吗？他当然知道，可是哪又有什么关系呢？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能力范围内，只是举手之劳，就能享用灵魂片刻钟宁静，谁又会拒绝呢？
霍诺莉雅……
背后的门打开了，另一个与霍诺莉雅和他密切相关的人影走了进来。爱德华回头看去，正好对上了肖尔那貌似因缺乏休息而血红一片的眼睛。
“肖尔，你怎么了？看起来你休息的很不好。”爱德华忍不住关切问道。
“陛下，这不要紧，您听说了吗？”肖尔摇了摇头直奔自己此行的主题。然而她再怎么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没有大碍，却还是难掩她身上散发出的那种疲态。
“听说什么？”
“霍诺莉雅阁下设置的存储仓您还记得吗？就是农民可以把多余的粮食存入其中，回头可以靠票据将其取出的那个存储仓，也就是有人说是粮食银行的那个东西。”
“有很多人正在取粮？有人挑唆？”
爱德华一点就通，这是他和霍诺莉雅一块设计的东西，他了解这玩意胜过了解自己的儿子。他还知道，虽然这东西设计初衷是面对农民，但是用户大头还是大小贵族。
“没错，陛下，我从尼克扶根过来的时候，看到了很多人正嚷嚷着要去取粮。我还听说，有很多人宣言陛下把粮仓里的粮食全吞掉了。”
“……”
爱德华默默坐下，十指交叉托腮，这个粮食银行的设计本来就是各取所需。爱德华当然会使用其中的粮食，上一年在埃莱联盟的那一串战斗，当然避免不了大量耗费粮食。就算要还，爱德华也不是还不上，不过这个流言爆发的时机，正卡在秋收之前这个节点，这就不得不让人在意了。
“这种情况很多吗？不，不管多少，我们都照单全给呗。”转眼间，爱德华就下了决定。
“陛下，且不说我们能不能填上全部的窟窿，现在离秋收还有一段时间，万一在这个时候有什么意外情况，我们可就要连可以流动的粮食都拿不出来……了……”
肖尔有些吃惊于爱德华的决定，但是看着爱德华那舒展开的眉头，以及嘴角不自觉勾起的微笑，她的声音也不自觉逐渐小了下来。转眼之间，爱德华一定以及有办法了，否则他不会如此轻松。
“我当然知道了，我甚至知道为了随时能出兵，第一批粮食我干脆就是已经装车完毕随时等候的。这个时候搬上搬下的，还费时费力。他们要兑换粮食，还不是出于被谣言煽动的恐慌，那么我们只要给他们看到我们粮食足够的事实不就好了，哪怕那并不是事实。”
“这事我会交给汉斯去办，他会带上这几百辆的车队去外面溜上两圈。哦对了，实在不行再带几箱黄金，告诉贵族们如果粮食有缺口那就用黄金补足就是……”
爱德华自信满满的说着，转眼之间他就已经想出了同时顾及物资筹集和国家信用的万全对策。肖尔还在低头思考着这个方案的可行性，却不想爱德华突然生生截断了话头。她诧异地抬头，却正看见了爱德华再一次紧锁起来的眉头。
年轻的国王双眉倒竖，满脸愠怒，是错觉吗？他的一只眼瞳似乎正在变色，那双异色瞳的差别似乎越发明显了，每一只眼睛都似乎下一秒就会有烈火迸射而出。
“肖尔，你最近撞到了什么吗？”爱德华语气森冷的问道。
织命者赐予的祝福再一次发挥了作用，逐渐变化视界里肖尔的身影逐渐模糊，而她身后张牙舞爪的粉色魅影逐渐清晰。虽然爱德华根本分不清那是什么生物，那稀薄的幻影也证明这邪秽的影响较轻。但是毫无疑问，肖尔绝对受到了什么东西的污染。
“陛下？”肖尔试探性的问了一句。
“肖尔，现在，你的所有事务都被取消了，我命令你，去海姆兰大教堂，放假半个月，一步也不许离开。立刻就去，马上！”
爱德华的语气听起来就仿佛刺客已经来到门外，肖尔不知道为什么爱德华突然会这么说，但她突然想到了自己几天前那个让自己不敢回想的噩梦。有人说这个国王的异色瞳能看穿人心的力量，难道，这是真的？
肖尔乖乖下去了，爱德华则提起笔来，羽毛笔的笔尖划过纸张，留下了国王的字迹——致洛迦。
也许驱邪这种事情爱德华应该找更专业的，比如施耐德兰人。但是肖尔毕竟身份敏感，爱德华信不过施耐德兰人，也不可能去相信他们。国内也许最精通此道的人有好几个，可伊蒂可和阿方索显然都不是什么靠谱的对象，他唯有求助洛迦。
“兄弟，看来你遭遇了危机。”
不，也许还有一个不请自来的人可以求助。
爱德华抬头看去，恶魔没有现身，但是一个虚影已经出现在了那里。她坐在那把壁炉边的老式座椅上，玩味的看着自己。
“需要我为你介绍一下厄洛斯吗？在艾科刍之后，又一位神明把她的视线投向了这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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