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面一时半会有些寂静。
吴霜低着头，没去跟自己妈妈打招呼，反而打算假装什么都没看到，就这样匆匆溜过。
结果罗阿姨却有些急焦急：“小霜，我跟你说话你怎么不理人？这两位是谁，你的同学？”
“哎，这个满身油腻的阿姨在喊你的名字呢。”悠然拽了拽眼镜女孩的胳膊，在耳边窃窃私语了起来：“样子怪怪的，不是门口卖烤串那位大婶么？”
“是啊是啊，那个烟熏味冲鼻子得不行，搞得我每天都得绕道下学，烦死人了。”
另外一个女孩子明显嘴巴刻薄，皱了皱眉，用手在鼻子前扇着风，然后嫌弃到：“油烟味那么重，也不知道那那群男生乱凑个什么，就喜欢吃这种地摊货，乡巴佬。”
悠然没说话，却是将目光在两人中来回打着转，语气狐疑。
“小霜，这不会是……你的妈妈吧？”
吴霜被说得有些抬不起头。
碰巧这会儿天色发黑，晚间六七点时分了，屋子外那抹斜阳早早入了西山，却是看不清了。
店铺里的灯也没及时打开，整个屋子都有些阴暗，惹得吴霜整张脸看过去，都朦朦胧胧的，像是跟着一起上了霜。
“我今天有些头疼。”过了好一会儿，她才重新整理好情绪，抬起脑袋，勉强笑了笑：“抱歉啊，悠然，殷悦，今天这段饭咱们还是不吃了，先回家吧。”
“那行，那下次再说吧。”眼看气氛不太对劲，两个小女生吐了吐舌，就要脚底开溜：“我们先走了……拜拜？”
“嗯，再见。”吴霜挥了挥手，送走这两个女孩之后，自己也是头也不回的就往饭店外面走。
“小霜！你跟我说话小霜！你怎么不看看你妈妈一眼？”罗阿姨彻底急了，站了起来，作势要往门外追。
“吵得要死！”
结果，出乎意料的是。
“喊什么喊啊？你不嫌烦我还嫌烦呢你知不知道！？”
原本还黑着脸尽量保持着情绪的吴霜，听得自己母亲嘈杂的叫喊，终于按奈不住了。
黑着一张脸，旁若无人的杵在门口，无视了店铺内所有人怪异的目光，放肆尖叫起来。
“每次都是你，有多烦人你自己心里不清楚么？送什么盒饭，你以为我很想在学校里见到你？你以为我很想让别人知道！我的妈妈，是个在外面卖炸串的！”
她吼的声嘶力竭。
异常大声。
原本就有些蓬乱的短发，被胡乱揪起。
杂乱无章，贴在额前。
额头湿润了汗水。
轻轻颤抖着的肩膀，似乎在昭示着这位瘦小单薄的姑娘，究竟有多抗拒。
“小霜。”
罗阿姨怔了怔眼，身子微微颤抖，似乎被震得说不出话来了。
“你……”
眼里只有震惊，与浓郁的哀愁。
“以后别自作主张给我送饭了知不知道？”吴霜叹了口气，直起了腰背：“搞得好像我特别想认你似的。”
“喂，你过分了啊。”小昭终于忍不住，站起了身，就打算教训教训这位不知家教的无知少女。
任性也要有个度，虽然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可她胡小昭，还真就看不惯这类小屁孩的臭脾气了。
结果自己还没来得发火。
那吴霜却是狠狠瞥了一眼，早有预料似的，看着小昭径自冷笑了起来。
“又是你。”她嘴巴一邪，发出一声轻嗤，然后，不由分说的打开书包，将铅笔盒掏了个空，里面满满的橡皮铅笔，就这样裹挟着一股惊人的力度，朝着小昭的脸上丢了过去。
“你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还来管我的事？你自己就是个败类！乐色！全学校唾弃的对象！还有脸给自己贴金？你到底算个什么东西？”
胡小昭听得愣住了，躲闪不及。
那逆着寒风抛掷过来的圆规，就这样在她的额前，划下了一道血痕。
紧随其后的，还有那重物拍击在胸口的闷声。
以及一片漆黑中，来自身边人的关切呼喊。
“老大！”
————
短暂的眩晕带来的视野的一片漆黑。
再一次转过神来，小昭已经被陆欣然牵着回到了位置上。
“老大你没事吧？”小丫头关切的凑了过去，在小昭身前摸了摸，“有没有伤到？”
虽然那些个书本砸在了身上，可终归眼镜女孩的力量还是太弱了一些，被书本等重型物件打击到的胸口除了有些发闷，眼前发黑以外，倒也没感觉其他的异样。
只是，小昭却暗自诧异。
自己上一世的体质也没有差到这个地步，可为什么稍微激动了一番，眼前视野就变得一片漆黑，甚至险些晕倒了？
难道变成个姑娘，体质也会跟着一起下降不成？
“没事吧小昭？”罗阿姨局促不安的将自家女儿的书本收拾好，放回桌上，散乱的过道这才干净一些。
服务员站在一旁，也是一副手足无措的表情，这种意外他们还是头一次遇到。
这属于在他们店铺里发生的事故，不管是否与内部人员有关，总归跟店家招牌挂起了联系。
再加上最近无良记者相当之多，为了流量什么缺德事都干的出来，万一被这群家伙别有用心的添油加醋一番，到时候他们这家店铺，还能不能继续开下去了？
“老大，你的额头！”两个男生坐在胡小昭左侧的位置，刘昊眼睛尖，一下子就看到了额角上被圆规划上的血痕，不由的伸出手大叫起来。
胡小昭啊了一声，后知后觉用手指在发热的伤口上垫了垫。
结果那划痕兴许是太深了，就这样浅浅一碰，血水就如同雨幕一般顺着眉脚缓缓滑落。
视野都变得一片鲜红。
“这这……”
罗阿姨一看，顿时着急了。连忙喊着服务员拿来餐巾纸，自己亲手帮着小昭擦了擦，又拿来另一块崭新的卫生纸，盖在了胡小昭受伤的部位，以防继续出血。
胡小昭禁不住苦笑。
这一下伤得确实满深的，似乎不仅简单的擦破皮了，照这种疼度去揣测，可能连眉毛根部都受了伤害。
似乎……是要破相了啊。
“不好意思啊小昭，我那个女儿……真的是太不懂事了！”罗阿姨急的不行，手指不停的交叉着，坐立不安，语无伦次了都，甚至还要起身直接拉着那负伤姑娘去医院。
“小昭你跟我来！阿姨带你去医院，你不用担心，医药费阿姨帮你掏了！”
“别别别。”小昭原本还因为失血，整个人处于一种懵神状态。结果听到阿姨这一声，她吓了一跳，连忙拒绝了好意。
自己虽然看上去受伤挺严重的，但大抵只是皮肉伤罢了，这类伤势不算严重。可一套医护流程走下来，门诊与药物费多少有些昂贵，罗阿姨只是普通家庭，自己也不忍心再看着她承受更多压力了。
只是……如果不及时得到治疗的话，貌似自己破相的概率，也会大大增加了啊。
对于这点小昭却是持无所谓态度的，反正自己瘦了吧唧长得跟个猴子一样，底子本就不好看。即便脸上被划成一朵花，可能都没太大影响吧？
嗯，倒是有点破罐子破摔的意味了。
“算了吧，没事的，小擦伤而已。”
小昭摆了摆手，虽然眉脚的头疼逐渐在加重，整张脸与脖子也不知为何，开始有一种火烧般的不舒服。可她还是尽量让笑容尽量保持的轻松随意。
“真的……是小伤吗？”
罗阿姨半信半疑。
她大小是个文盲，虽认识点小字，可终归不是正经的医院医生。看到小昭一如既往的淡然笑意，她还以为，真就不是什么大病。长舒了一口气，原本提着的心，也稍微放下了。
“阿姨对不起你，阿姨找机会报答你，实在不好意思了啊，小昭，我真的没想到小霜她居然……”
罗阿姨说着，心底那股内疚还是止不住的往外溢。
“没事的。”
小昭摇了摇头，倒是一副礼貌谦逊的模样，顺捎还不动神色的按住了一旁怒火中烧的小老弟。
刘昊欣然她们没有小昭那样的好脾气，自然是有仇必报了。即便面前的这位阿姨并不是当初的始作俑者，他们也一定会不顾面子的大肆发泄。
“您要是真的觉得对我有歉疚，就答应我一个条件，可不可以？”小昭想了想，忽然停住了口风，直勾勾看着罗阿姨。
“什么条件？小昭你说，只要阿姨能做到的，一定会尽力去完成！”罗阿姨连忙一口答应了下来。
结果小昭的那个提议，却让她感觉到了满满意外。
“回到家里，千万不要责怪吴霜，也不要打她骂她，尽量心平气和的与她交谈，可以吗？”
罗阿姨愣了愣，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小昭却是满脸严肃的表情，“我没在跟您开玩笑。”
自己不是傻子，自然能看出现如今的罗阿姨心底内疚，还有那吴霜的固执脾性。
试想一下，满怀内疚的罗阿姨回到家中，究竟会对自家闺女做出些什么？
那恐怕不言而喻了吧。
更何况本来两人就积怨颇深，这其中的矛盾并不是一时半会就能解开的。
所以，胡小昭有些担心。
万一罗阿姨一个没忍住情绪暴发了，那么后果，真心难以想象。
依稀记得上辈子自己上学的时候就曾经出过一次命案。
地点正好是三十二中，只是很可惜，前世的她好歹在那五班念书，并不清楚隔壁几个班级发生的事故。
只是隐约听了消息封锁前的风头，说是差班的某个学生因为一些家庭矛盾，在一次寂静的晚自习中，忽然大笑三声，毫无征兆，姿势诡异的冲出走廊外。
然后。
越过那道栏杆，笔直顺着教学楼三楼的高度，坠落了下去。
虽然小昭并不知情前世去世的那位姑娘，究竟和这辈子的吴霜是不是同一人。但隐隐约约的，她就觉得这事不好，绝对不能往那个方面发展。
更何况算算时日，碰巧命案发生的日子，刚好是06年。
这股预感就更加强烈了。
“罗阿姨，这事你一定要答应我。”小昭豁然站起身，堵在了门口，一副不答应就势必不老帮娘走的蛮横趋势。
兴许是当过几年的管理者。
小昭一旦认真起来，骨子里那股散然温柔瞬间消失了干干净净，紧随带之的，则是一股上位者的威风凛凛，不由分说的严肃。
这让原本嘴巴里骂骂咧咧，正打算回家好好收拾一顿闺女的罗阿姨不免怔了怔。
似乎是被那一双温柔的大眼睛给吓到了，下意识的，老板娘身子往后缩了缩，略带弱气的乖巧点头。
“那好，一切都听你的……”
（破相是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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