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给我切上方火腿，还有再要一只腊鸭，一只烧鹅，另外再打一斤花雕酒，包好带走的哦……”
南北货铺子里的伙计们顺着脆脆的声音看去，只见一个身材高挑，樱桃小嘴，柳眉杏眼的女子，正提着个拖到地上的大包，一手叉腰大马金刀地站在柜台前吆喝着。
所有人都在沉思着：这是什么样的一方水土，才可以养育出如此纤柔美丽，而同时又那么豪迈奔放的……女汉子。
“这里结束后，还有香酥鸡和芝麻糖要买，然后就是音像店和软体商店……”女汉子身边跟着一个老外，手里捧着个小本本好像正用铅笔在上面写写划划。
“啊，知道了知道了！真是……”女子不耐烦地点点头。
她的心里正想着另外的事情。
那个有钱人家小孩，真是让人不省心啊！仗着现代生物医学的支持，脑子一轴就把自己炸个半残。你也不想想，那棵被你塞到黄毛嘴里的手雷，万一崩出点儿什么骨头碎片，飞到你脸上刮花了这张帅脸的话……
啊！真是的，都怪自己连着一天一夜守在他床边看护，那张脸现在就像是印在T恤上的花纹一样牢牢贴在自己脑袋里了，一闭眼就是他啊！
而且还有个比自己年轻得多的竞争者！当看到趴在缺手断腿昏倒的里奇身上嚎啕大哭的小玲时，楚莲毫不怀疑里奇在这小丫头心里的份量，她是个动机十足的潜在威胁。
如果认为对方只不过是小孩子就放松警惕的话，那就会像今天这样，被小玲耍着小孩子脾气拿走了“里奇一天使用权”……一个不留神，就被抢先偷跑了！这丫头今年十四岁，再过四年就能进入“好球区”了吧？而反观自己，四年后就要接近三十岁了……
不行不行！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以后一定要抓住任何机会，争取在这四年之内结束战斗，决不能让那个丫头窜上来……
为此，自己一定要掌握对里奇专用的杀手锏才行。
所以自打从K先生的货轮回来后，江楚莲一有空闲就会偷偷用自己的支援辅助系统检索有关肚皮舞的资料和教程，并且在潜移默化中慢慢练习摆胯。
“咳咳，阿莲，虽然挺好看的，但还是收敛一点的好……”
“……”
啧，不知不觉又开始扭起来了，这个教程那么洗脑的嘛？
她甩了甩头，重新镇定下来，麻利地把店员打包好的东西塞进装具包里，然后在所有店员和顾客的目瞪口呆中付完钱走人。
除开有钱人家小孩的罪孽不谈，这次外勤出的真是糟心又费力，然后结果却还拖泥带水含糊不清，就好像喝奶茶时最后总有几颗落在杯底倒不出来的珍珠，喝光了，但没完全喝光……
虽然最终在船舱里找到了流入现地的那批终端机，作为主犯之一的熊闵落网，杰哥和黄毛死亡，牵扯到重大历史刑事案件的证人——小玲被平安保护了下来，一切看起来好像顺风顺水。
但是最终还是没能抓到K先生——当那颗把黄毛脑子炸碎的手雷完全烟消云散后，众人发现原来依靠在终端机边上的K先生早已不知所踪，而那台巨大的仿原型终端机操作台上留下的工作记录显示最后进行穿梭的目标时间线，是公元2003年。
余下的还有未曾露面的神秘“大老板”，以及K先生嘴里所说的，掩藏在“单向阀”背后的黑幕，和TTEA高层的秘密……
感觉虽然追回了终端机，但同时有冒出来一堆新谜题，而且一个比一个来头更大。
“下一家要去哪里？”楚莲把已经颇为沉重的装具包丢给身后的意大利卷毛。她打算暂时先不去碰触那些一想就会头大的难题。
“喂喂，我手上已经有那么多了，这个也要我拿吗？”提抱着各种袋子的亚力克歪过脑袋来说到，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看到走在前面的楚莲。
“那当然啦，不然怎么能叫做惩罚？”
“可这……”竭力保持着平衡的亚力克把苦水咽进肚子里。
毕竟两人在出门采购时达成了协议——为了惩罚在行动中公然划水，毫无建树的亚力克（队友抗伤害，队友打输出，他却自顾自泡妞把妹的无耻行为），采购活动中的体力活全部由他一手包办。
“对了，说起来你这次把上的那个B机关，你打算怎么安排？”
“还能怎么办，放了呗……”
“嚯？这么大方？不像你啊。”
“她是现地时间线的人，不适合遣返的条例规定，我们生于两个不同的时代，啊……就好像是穿越几个世纪后残留指尖的香水芬芳，萦绕在鼻尖让人魂牵梦绕但却始终不可一亲芳泽，这是多么的残酷……”
“你行了吧，我可没觉得人家真把你当回事儿。”
“阿莲，我觉得你变了，你变得越来越没有同情心了。”
楚莲翻着白眼摇摇头，边走边用指尖揉搓着自己披在胸前的酒红色马尾。
嘛，那个叫矶贝千重子的女人确实提供了一些有趣的情报，类似“大老板”手下人员在现地行动是的往来资金账目，各类档口的经营模式和盈利状况等等。
看得出来“大老板”非常精明，明明可以利用未来穿越者“先知”的优势抓住大把商机，但他却通过赛事暗盘和小额期货等多而密的细小管道一点点汲取资金以供在现地活动的手下们使用。这么做虽然费时费力但却可以大幅减小穿越者活动所造成的时间线波动，躲过“终端管制局”或“TTEA”的探测。
但也仅此而已，至于“大老板”的真实身份乃至所在的确切年代等其他讯息她都一概不知。对于有关“K先生”的情报更是守口如瓶，一个字都不肯吐露。
“呀，差点忘了，还有瑞娜爱吃的巧克力……”，楚莲把那个B机关女人的供词先放到一边，转弯进入了一家糖果店。
她整盒整盒拿起货架上的牛奶巧克力。
“哦，我听说有钱人家小孩更偏爱果仁巧克力。”
她整盒整盒放回牛奶巧克力并换成果仁的。
“……重伤呢。”
“要你管！！”
*
*
————
*
*
华灯初上的SH市中心，一个小女孩正推着轮椅走在街心公园里。
周围散步的人们纷纷向她投来赞许的目光和亲切的微笑，不仅仅是因为她那甜美白净的脸庞和那一头泛着丝绸般光泽摇曳在身后的黑色长发，还为了她推动的轮椅上坐着的那个双臂都缠满绷带，膝上盖着毯子的男青年。
“小姑娘真俊啊！”，“就是就是！简直就像是洋娃娃一样”，“而且还那么会照顾人，真懂事！”，“那轮椅上的是她哥哥吗？”，“有可能哦，看那副样子……估计两只手都残废了吧”，“哎，年纪轻轻，挺可怜的”，“可怜什么？他有个那么水灵那么贤惠的妹妹！”，“也对哦，这么好的妹妹怕不得是几世的福报修来的……”
里奇垮起一张脸。
“喂喂，为什么你这个‘妹妹’总是被别人夸？而我这个‘哥哥’总是受人数落？”
“那是当然的啦~”小玲把头抬得高高的说：“人又漂亮，又体贴懂事，对自己变成残废的哥哥不离不弃，这种顶级宝妹自然人见人爱啦。”
“别乱说，我可没残废。”
虽然两段前臂都被炸的血肉模糊，外加左腿跟腱断裂，半月板严重受损，只能窝在轮椅里。但只要任务结束后回去用23世纪的基因培植技术体外培植出活体，再进行移植和神经桥接就可以变回手脚齐全的状态了，所以里奇对于“残废”这两个字非常反感。
“啊！是棉花糖！”不过小玲完全不把他的反驳当回事，把轮椅径直朝着路边的摊贩处推去。
“我要买。”
“又是甜食？你牙不要了？”
“不管，说好了今天一天你都要听我的，快说钱在哪个口袋？”
“……左边内侧。”
由于连续两次让小玲目睹了自己血肉开花的限制级景象，事后从床上醒来的里奇被小玲骑在身上吵着闹着要求补偿，最后讨价还价的结果就是在外勤结束前的最后一天时间里，自己要全权听从小丫头的安排，陪她逛吃逛玩。
小玲转到轮椅前方，在周围一众人等的姨母笑中，伸手从“哥哥”的上衣口袋里拿出一张伍元纸币。
“一份双色棉花糖！谢谢！”
踮起脚尖的可爱小女孩看着木棍儿上的糖丝越缠越多，露出甜甜的笑容，把摊主都看痴了，结果兄妹二人收获了一支超大号的棉花糖。
今天恰逢周末，傍晚的街心公园里不乏成双成对的莺燕爱侣，看着那些腻歪在一起的人，里奇只觉得烦躁。
果然人与人的悲喜不能互通。
就好像他不能理解江楚莲被亚力克硬拉着一起去完成采购业务时的那副变扭表情一样，小玲此时忽闪着大眼睛，摆出的这幅盼着铁树开花一样的表情也让人有点捉摸不透。
她在期待什么？
里奇不知道，他只知道等到明天一行人打包行李返回TTEA总部后，小玲就将被审查科的人带走，关在玻璃房里，在接下来的好几天时间里被迫接受一系列问询和身体检查，再来是各种出庭作证……
这一道道流程至少要折腾个一年半载，当一切尘埃落定，最后等待着她的或许是延后执行的短暂刑期——毕竟是非法穿越犯而且还有杀人未遂的嫌疑，不过大概会被允许用高额的罚款和ZZ献金来抵消刑罚吧，小玲可是巨额遗产的第一顺位继承人呢。
对，那可是坐拥万亿资产的豪门大千金。知道自己突然变得如此富有之后，小玲她应该会高兴的吧？
“太好了。”
“嗯嗯？什么？什么太好了？”嘴角沾着棉花糖的小玲问到
“回到未来后的小玲可以通过出庭指证来帮妈妈报仇了不是吗？一切都会好起来，你一定会幸福的。”
轮椅上的里奇露出好像老父亲一般的笑容。
“那是当然的啦，因为以后会一直和里奇在一起嘛！”小丫头把眼睛笑成两条弯弯的月牙。
“啊？事情都帮你办完了，你还要跟着我吗？”
“你说什么呢？我们不是讲好了的吗？”
“讲好了？你是指什么？帮妈妈报仇？”如果手可以动，里奇这会儿一定在挠头了。
“不是……不是这件，是那件，另外的那件……”小玲的脸颊上浮出两朵淡淡的红晕，“就是，一起玩过家家的那件啊！”说完她就用硕大的棉花糖挡在面前，并从傍边探出一双眸子试探着轮椅上的男人。
自己有说好陪小玲一起玩过家家吗？好像有，但记的不是太确切了。她喜欢玩这么幼稚的游戏的吗？虽然还是个未成年的小丫头没错，不过过家家好像有点……那不应该是学龄前儿童的游戏吗？
而且要我陪她玩？说老实话，有点羞耻啊……
“那个，我说小玲，能不能换个游戏？”
“诶？”
“过家家好像，不太合适吧？”
“……”
“你看，我这个年纪还和小孩子在一起抱着洋娃娃扮爸爸妈妈什么的……抱歉，能换一个吗？”
“和小孩子在一起……”
“嗯……要不这样行不行，等我好了——或者说等这破杂七杂八的都过去后，我带你去游乐园怎么样？还是说，你更想去动物园？哎呀，说起来到那时候（继承遗产）或许小玲你都会看不上这些小孩子游玩的地方吧……”
“但是……我们说好的是要玩很长很长时间的过家家的呀，里奇也说了想玩多久都可以的。”
“那就……换成去很多次游乐园，怎么样？哦，对了，以后每年都抽一天陪你去游乐园这样行了吗？”
“可是……”
里奇自顾自说着，他绞尽脑汁想着如何才能说服闫大小姐，放弃找他一块儿玩过家家的打算，而完全没有注意到小玲阴沉下来的脸。
“……小狗。”
“啊？”冷不防嘟哝出这么一句来是什么意思？里奇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小丫头是想要一条小狗作为礼物吗？在未来的月球都市，活体宠物可是很贵的呀。
“小狗——也行！”里奇狠了狠心打算先答应下来。
“里奇是小狗！”小女孩气得直跺脚，小拳头握紧到快要发抖的程度：“骗子！说话不算数！小狗！”
“小玲，你这是怎么了？我……我哪里说错了吗？”然而木讷的家伙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你明明说过，不会丢下我的！你明明答应过要陪我玩‘过家家’的，玩多久都行！你亲口说的！”
“嗯，这不是没有丢下你不管吗？过家家的事我们还是商量一下看看嘛，游乐园也不错的吧……”
“……果然，里奇只是把我当小孩子看吧。”
这算什么话？你……不就是小孩子吗？虽然心里的确是这么想的，但里奇还没有愚笨到就这么不加修辞地只说出来的地步。这个年纪的小孩子正处在成长中的叛逆期，他在胸中斟词酌句，选择尽量不刺激到小玲的话术。
然而当他准备好说辞刚打算开口，小玲却先了一步。
“果然，男人都还是喜欢大的吧。”之前忽闪着的一对眸子都暗淡了下去，“我都看到咯，里奇昏睡的时候，那个马尾辫的大姐姐她……”
马尾辫的大姐姐？楚莲吗？怎么又扯到那个女人身上了。“虽然不知道你到底误解了什么，但……”
“我是小孩子！真是对不起了！里奇大笨蛋！”
小女孩转身飞奔而去，留下几颗闪烁的泪珠，掉在打落在地的棉花糖上，雪白蓬松的糖花沾染上尘土，一点点塌陷下去。
里奇追不上。
坐在轮椅上的他之前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连一个十几岁大的小丫头也追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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