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屋檐挨着屋檐，房门开直就不能走人的青石砖路上，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月光让人不由自主地向前伸出手掌，慢慢摸索后才敢迈出步子，生怕磕到突然从走道里凸出来的水槽或是撞上从屋檐垂下的晾衣架……
然而闫玲丝毫不把这些横亘在黑暗里的障碍放在眼里，她一溜小跑着，在狭窄的弄堂里快速穿梭。忽而一个小跳，躲过地上的水沟，时而侧身偏头让开突兀在转角的杂物堆。
并不是说她拥有夜视能力，但就算是看不见，闫玲也对周围的一砖一石了如指掌。
因为这是条她反复跑过无数次的路线。
到下个拐角还有十步，然后从那里向左，跳上矮墙就可以攀上房檐……她在心里默念着，身体跟随着脑中的地图做出相应的动作，几分钟后就抵达了目的地。
从这间矮房的屋檐上，可以看到十几米开外一栋小洋房的后院，院子里停着一辆劳斯莱斯幻影，她知道那里就是“Fake Love”酒吧的后门。
闫玲小心隐藏着身形，默默注视着后院里的动静。她从裙摆下贴着大腿的皮带上解下一支袖珍手枪，掰开撅发枪管，一上一下填入两发藏在衬裙下的子弹。
心跳开始加速，她仿佛能感觉到浑身的血管正随着心脏的泵动一张一缩地往四肢疯狂运送着血液，这让她有点发烫的手都开始抖起来了。
那个穿着阿罗哈衬衫的中年地中海进入了视野，闫玲的眼睛里燃起了炙热的火苗，她死死盯着这个男人，看着他把一个个纸袋子放入劳斯莱斯的车厢里。
是时候了，如果让车子发动起来，自己就没机会了。这么想着，女孩咬着牙下定了决心。
可就在她打算孤注一掷，跳下房檐的时候，一只手从后面伸过来捂住了她的嘴。
“这可不是个好主意，”那个管闲事的男人低声在她耳边说到，“愿赌服输，你拿着这么危险的东西是想要干嘛？”男人的另一只手扣着她手上的袖珍“德林杰”手枪，拇指正好压在击锤上卡着，让她无法扣动扳机开枪。
“这可不是小姑娘的玩具，这个很危险的！”他非常严肃地说。
真该死！还以为是个好骗的凯子，没想到这么麻烦！一脸懊恼地看着把自己制得死死的男人，闫玲悔得肠子都青了——真不该找上这个神经病！
她挣扎得很厉害，但那个男人力气比自己大太多，眼看着时间一秒秒过去，自己就要错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了。
失败了，自己终究还是失败了。对不起，妈妈……
—————
里奇长舒一口气，心里的一块石头落地。
还好自己追过来看一眼，怎么这年头的小孩子们都那么喜欢玩危险玩具啊？话说她从哪里搞来的“德林杰”？这个时代，记得应该是禁枪的呀，细思极恐……果然任何时代都有坏人，作为好人真是一点都不能松懈。
感觉挣扎减弱了，毕竟是小女孩嘛，体力弱很正常。这么想着，里奇放松了手上的力道。
然后对方张嘴就狠狠咬了他一口。
“……”
把痛呼声憋回去，里奇用被蛇咬了的农夫一样的表情看着眼前这个抱着自己手腕的小姑娘，幸好危险品已经被自己缴械没收了，不然……真是想都不敢想啊，这孩子太缺乏教育了吧？！
院子里传来汽车引擎发动的声音。
“把枪还给我！”闫玲龇着虎牙，跺着脚低吼着。
“你想干嘛？我这是在制止你犯错你知不知道？”里奇在大是大非面前一步不让。
劳斯莱斯开始倒出院子，传来轮胎慢慢碾过路面的声音。
“你还给我！不然、不然的话……妈妈…”她哭了出来。
突如其来的关键字让里奇浑身一个激灵。
什么？妈妈？谁的妈妈？一瞬间各种可能性在他脑海里快速闪过，然后连贯起来组成一个完整的故事：
为了解救因还不出债而被酒吧掳去强迫从事有色行业的母亲，幼小的女孩孤独一掷，只身勇闯虎穴……
这么读着很顺耳啊，不会是真的吧？
他联想起那些做陪在洋大爷身边的女人，还有酒吧暗地里操作的赌盘……然后在看看此时面前哭得梨花带雨的闫玲。
不妙……这下真的不妙……难道自己乌龙了！
“……帮你停下那辆车，这样就可以了吧？”
“诶？”脸上还挂着眼泪的小玲突然停止了哭泣
“你找车里的人有事是吧？我可以帮你把那辆车截停下来，但你必须保证不伤害任何人。行吗？”
“我答应你！可是……”
行了，事情应该还没有到无法挽回的地步。里奇快速瞄了一眼打直方向盘准备沿着直路加速的汽车，从枪套里拔出了自己那支.45 1911。
他翻身跳下屋檐，站到明晃晃的车头灯光柱里，用肉身拦在劳斯莱斯前面。车速丝毫没有减慢的迹象，透过挡风玻璃，隐约可以看到那个地中海男狰狞的表情。
里奇啧了一声，对着驾驶席抬起手上的1911。尖锐的急刹声响起，然而对方还没有完全死心的样子，停下的车轮马上开始倒转，汽车后退着妄想从另一头驶出路口。
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里奇在枪口挂嘴扣上消音器旋紧，再次举枪并扣下扳机。
第一颗子弹击中了二十多米外劳斯莱斯的左前轮，车子顿时扭了一下屁股；第二颗子弹打碎了右边的车头灯；第三发则直接嵌在了挡风玻璃里，这回汽车完全偏离了直道，一屁股扎进了路边的垃圾箱。
搞定。他对着冒烟的枪管吹了口气，朝一边的房檐上招招手，示意闫玲可以下来了。
—————
事情发生的太快，自己脸上的泪痕都还没干，那个叫“理查”的家伙就跳了下去。
他居然有枪？！这里是禁枪的呀！
难道他是传说中的混帮会的？
对！一定没错！怪不得他对那个小眼药水瓶那么在意，那一定是那种电影里面演的，帮会地下交易里非常值钱的那种东西。
闫玲回想起自己小时候看的老电影里，一身风衣的家伙用手沾着往鼻子里一吸，然后一脸陶醉地叫一声“AA+!”的场景。
不过电影里的是像面粉一样的东西……所以“理查”手上的一定比那个更值钱！嗯！一定是这样。
看！他居然站着用身体拦车？！还真让他唬住了！
这就是传说中道上的“男儿本色”吗？亡命徒啊！虽然样子的确是很帅……
咦？他开枪了？！我靠，居然是消音枪！他是专业的！
怎么办？他在叫我下去，我要不要下去？他会不会对我……我，我才14岁啊！
闫玲觉得自己的心跳比之前更快了。快到都有点怀疑这样下去浑身的血管会不会爆掉的地步，啊，脸也好热，热的发烫……
她尽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尝试着理性地分析眼下的事态，但脑袋里的那些齿轮好像发生了咬合不良一样，正好在奇怪的地方卡住转不动了，现在她满脑子都是“好帅啊……怎么办？好帅啊……怎么办？”
—————
这小丫头怎么回事？
里奇歪着脑袋看着房檐上双手捧着脸站得跟电线杆似的小玲。
被吓到了？
啧，是自己做事欠考虑了，不该在小孩子面前开枪的。不过事态所逼，用枪也是莫可奈何，如果启用了辅助系统或许还能想点其他办法，但现在还没来得及用眼药水。
看那副呆呆的样子，估计一时半会儿还回不过神来……给她点时间好好冷静一下吧。想定了在这头采取放置措施后，里奇把注意力转向那辆劳斯莱斯。
瞎了一只车头灯的“幻影”撅着屁股插在垃圾箱房里，雨刷器胡乱在咧着蛛网状裂纹的挡风玻璃上刮来刮去，一只腾空的后轮还在打着转。
走近后拉了拉车门，果然锁住了。用枪把砸开了车门玻璃打开门，发现“阿罗哈”正缩在坐席上抖抖索索地端着一把史密斯维森.38朝向这里。
面对击锤都没有扳倒的左轮手枪，里奇的脸颊抽搐了一下。今天这是怎么了？全城的人都武装起来了吗？他挠了一把头发，直接伸手从怪叫着的男人手里夺过了枪。
“这个很危险的！我替你收着！”
顺手把.38插在后腰皮带上，再将卸下消音器的1911收回枪套，“有人要找你问事儿，借一步说话。”他把“阿罗哈”拽出车厢。
“你……你是谁？”男人被扯着一路拖行，两腿乱登，“是不是那个小妖精找你来的？我……我出双倍的价钱！你放我走！我后备箱里都是钱，全给你！全是你的！”
任职TTEA探员以来，类似的话里奇听过不知道多少遍了。
他知道，会说出这种话的人，一般都不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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