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的身影裹在厚重的布料里面,但其动作却轻盈如飞鸟。
这里不是三楼,要比三楼的高度矮得多。尽管如此,如果没有经过谨慎而刻苦的训练,也没法在毫不减速的情况下将残酷的下坠转化成前冲的力量。刻苦而来的肉体技艺和友人所赐的魔法加护一齐在暗夜中闪光,不过两秒,她已经冲出几十米远。
但耳畔并未响起队友的脚步声,魔法所赐的夜视也没能捕捉到那个骄傲调皮的小女孩,只有线告诉她,那个孩子仍旧站在平台上,一动不动。
这是……怎么回事?
来不及为意外疑惑,有更重要的事情刺透莫丽娅的脑海,带着它的溃烂与恶臭。
拖行,摩擦,粘连,拔出,像是闹市降了调的嘈杂噪音,它们茂密,粘稠,涌动,并且狼藉不堪。
黄绿脓液的罩袍,放荡不羁的王冠,腐|败死尸的熏香,傲慢的王者并不在意凡人的视线,却厌憎擅闯禁地观看贵体的僭越。本来呈现着不规则动感的墙面现在翻涌起明确的恶意,入侵者的烈光曾以王者的鲜血铺开一条笔直的焦黑地毯,而它们将在这里以入侵者的血告慰亡者的怨灵。
头顶响起粘稠的水声,仿佛有人伸手捞起水盆中湿润的衣服。莫丽娅本能够地循声抬头,天花板上的淤泥里跃起密密麻麻的圆斑,让她回忆起小时候打翻的豆子,哗啦啦地一下子铺了一地,那是她第一次挨打。
白森森的骨刺无声地出鞘,天上的豆子雨露出了它们的尖牙,顺流而下。更远处的天花板上,淤泥躁动着沸腾着,仿佛千万颗陷入沉思的心脏。
莫丽娅撤回佐伊身上的线,连同自己的线一同被她抛弃在黑暗中,感知切换,密密麻麻多如尘埃的线簇拥在她的周围,即将献出锋利而疼痛的怀抱。
跑!
奔跑可以甩开身后的追兵,疾速可以使头顶的俯冲者望尘莫及,却拦不住遥远前方连绵不断的泥雨。道路的前方,以逸待劳的伏兵蜂拥而下,体表浮起不知何种生物的獠牙,空降突击。
得快闪开才行!
骤然加速的莫丽娅激射如箭,身后有风顺背刮过,接着传来让人牙酸的摩擦声,包揽了全地九成的噪音。那是骨刺与石质地面亲密接触的碎裂声。然而前方,闪着寒光的骨刺瀑布正洋洋洒洒地顺流而下,就要浇在自己的头上。
这什么盾也扛不住的,必须得闪开!
但她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再进行一次加速了,在这种大坑没有小坑不断的地形里,躲避怪物攻击的同时维持原来的高速已经是素质极高的体现。至于停步,身后的噪音并未结束。落空的攻击并不能让怪物死亡,短暂停留之后,它们的线再一次向自己靠近。
闪不开。
莫丽娅得出了这个结论。
瀑流与时间不因思考而停止,炮弹一样的掠食者们,即将抵达它们的终点。
这时,有光照耀出来。
自己似乎正在发光。
意识到不对的莫丽娅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前面的地形,然后闭上了眼睛。看得这一眼能让她在接下来十分短暂的时间里闭眼奔跑,不会摔跤。
游荡者的眼睛需要敏锐,即使只有短短一瞬,也要收集情报。这样才能看破凌厉的攻击,并且在绝望的环境下生存下来。
莫丽娅闭上了眼睛,但却依旧感受到强烈的红光,几乎贯穿她的眼皮。上一次遇到这种情况,还是自己小时候看太阳的时候,被热烈的日光刺得闭上眼睛,而不依不饶的日光却穿过眼皮,将她的视野变为肌肤的粉红色。
在她闭眼的时候,她身上有奇特的符文亮了起来,从头到脚,以少女的身体当作直径,一个光球将她包裹,森然的骨刺瀑布俯冲啄下,撞击在光球的外壁上。
没有无害地滑下,也没有硬物相克的撞击感,呲呲呲的刺耳音效中,怪物在这一瞬间被煮沸、蒸干,烧尽,纤细的灰烬被热气蒸腾吹上高空,在高处汇成烟尘。不但如此,光球骤然扩张它的体型,然而这并不是扩张,无数道光芒从光球射出光的激流,在这洞窟间绽开一轮太阳,为此处带来出了从未有过的白昼。
太阳的寿命十分短暂,不过一闪之间,洞窟再度漆黑如墨。
黑暗与污秽,卷土重来。
可前进的道路却被打开了,以疾驰的少女为中心,前方再度展开了净土。
这就是能挡一两次的盾吗?还真是肉眼可见地次数不多。
沟谷,丘陵,石芽,倒刺,桥下流干的池床展现着自然的鬼斧神工。踮脚、纵身、腾跃、翻滚,与污秽赛跑的疾驰者正在这空旷无人的展台进行着无人欣赏的杂技表演。沸腾的天花板不时蒸腾出俯冲的恶意,像撒米一样连绵不绝。
毁灭烈光的遗泽正缓慢收紧,不时有猎手亮出骨刺冲向桥下唯一的猎物,有的被利刃弹开,有的被剪断命运之线,在空中失去气力带着未尽的遗恨无害地坠入少女的胸口,接着顺着曲线滑下,化作地上无声的淤泥。然而,淤泥却开口服下它们同伴的尸体,不过多久,新的战士再度跃起。
少女抽足远离的背后,像是食用少女的脚印一般,淤泥迅速聚集,吞没了少女的足迹。少女跃下的平台附近,那些不远处的淤泥早已被少女远远甩在背后。天花板上挂起了泥流的瀑布,它们不理平台上不动不逃的饵食,反而拥挤着砸到桥下,顺着少女的足音向前冲去。
本来薄薄一层包裹在各处的淤泥纷纷集结,汇入涌流的泥粥结成浪潮,滚滚而去。天花板上留下怪物们曾经存在的证明,那是蜗牛足迹一般的涎液,但这片区域现在却再没有什么生命的迹象。它们都追随着疾行的少女,暂时解放了这片土地本来的样子。
暴力的恐惧和恶心冲击着莫丽娅的神经,在生效前被少女身上亮起的另一个符文驱散,但符文每亮起一次,光芒就减弱一分。每一分每一秒,她的眼中都要纳入这些使人疯狂的污秽,鼻腔即使有着头套的保护,还是得照单全收这连绵不断的恶臭,每一次接收都是对精神的考验。维持精神稳定的符文亮起得越来越缓慢。然而,那道黑色的符文依旧沉默地工作着,招引着洞窟一切的污秽和恶意。
最后进行一次微弱的闪烁,护佑少女精神的符文失效了。
被魔力压抑许久的恐惧、恶心和疯狂,伴随着怪物们本来的精神污染,结伴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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