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特殊者的笃定
这个世界并不在乎你的自尊，只在乎你做出来的成绩，然后再去强调你的感受。
——比尔·盖茨
1
在我六岁以前，我一直以为，我的世界只有200平米大。
我一直以为，所有的孩子都是等到6岁直接上小学去的。
我的父母完全不允许我出门，但在其他方面却对我非常顺从。
直到6岁那年，我的母亲这样对我说道：
“你马上要去一个新的地方，那里都是和你一样大的孩子，你要记住，他们可能一直对着你笑，不要理睬他们，就当没有听见就好了。”
当时我还没有理解，这句话意味着什么。
第一次走进这个世界，老实说，我很失望。
在家里，我经常会观看一些电影或者纪录片，那里的世界可以配得上五彩缤纷这四个字，但是现实里，世界却是那么稀松平常。
“还不如呆在家里呢。”
这是幼小的我对于这个世界的态度。
学校里的孩子也让我完全提不起兴趣，我不理解，那么简单的题目为什么还会有人弄错，也不理解为什么有些孩子在答对这些问题后会如此骄傲。
而母亲说的“一直对着我笑”却很快得到了应验。
一次数学课上，老师喊我上黑板写题目，当我举起粉笔的一刻，台下炸开了锅。
“老师明明教的是用右手写字，她为什么用左手！”
“老师老师，她用错手了！”
嗯？我一直习惯左手写字，这有什么问题吗？虽然用右手也没有一点儿问题，但用哪只手这种事，不是根据自己的习惯而定吗？
站在我身边的老师还很年轻，她没能迅速做出反应，但沉默了几秒后，她还是开口解释道：
“有，有的孩子也习惯用左手写字，这个，这个其实没什么区别...”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台下就爆发了大笑声。
“好奇怪！”
有孩子这样说道。
课堂的秩序越来越混乱，年轻的老师也越来越慌张，到最后，她竟然用恳求的语气对我说：
“能不能请你换右手写字？”
无所谓了。
可当我举起右手的一瞬间，班上集体陷入了沉默，就连老师也安静了下来。
怎么，又出了什么事吗？
我写完那道无聊透顶的题目后就打算回到自己的座位，在回到座位的路上，会经过一个喜欢恶作剧的男生，他总是把腿横在路中间试图绊倒经过的孩子。
但是，当我走过去时，他并没有这样做，而是略带颤抖地盯着我的右手。
“怪，怪物...”
“妖怪啊！”
“老师，她好可怕啊！”
随着我的路过，班上的叫声也从各处响起。
这次老师很快反应了过来，她高声命令大家安静下来，但收效甚微，直到下课后才有所缓解。
2
我被称作“妖怪”的日子大约过了一个星期，期间我曾询问过母亲，为什么我的同龄人要这样称呼我，我认为我和他们没有太大区别。
我并没有得到我想要的答案。
老师也找我谈过一次话，她小心翼翼地对我说着一些我无法理解的内容：
“不要放在心上”，“老师会让别的孩子注意的”，“你也要注意，不要露出...”
什么啊，这些人都在奇怪什么啊？
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多的孩子放弃了“妖怪”这个称呼，但我的日子并没有变好。
我的书本开始莫名其妙的失踪，铅笔盒也经常出现在垃圾桶里，座椅上会被涂满胶水。
这或许是小学生生活正常的一个部分吧，毕竟我之前也没有学习过和小学生活有关的任何知识。
有一次，恶作剧的孩子被我撞见，他骄傲地举起我的铅笔盒，当着全班学生的面将其扔到了楼下。
“我就是打败怪兽的奥特曼！”
他的兴致高昂的让我感到奇怪。
周围的孩子也纷纷附和。
随着我的观察，我发现，班上也有几个学生和我一样受到关注，和我不同的是，他们受到的关注似乎温柔许多，例如抽屉里多出来的糖果，午饭多出来的两块肉，路上多出来的几声问候。
这是为什么呢，我和他们并没有太大差别，至少在我看来是这样。
后来我听到孩子们的议论，他们提到了“长相”。
我对这个词没有概念，在我看来，世界上的人都是一个模样，组成他们的部件也只有极度细微的差别。
再提一句，小学时的家长会，我的父母总是缺席。
时间一晃到了初中，我的生活并没有发生什么改变。
在我眼里，题目还是一样无聊透顶，生活还是一样让人失望。
周边的人对我的关注少了许多，但偶尔还是会有异样的目光。
这样也挺好的，没有人打扰，我可以干我自己想干的事情。
唯一不同的是，家长会不再能缺席了。
初三的第一场家长会，老师要求每位家长必须到学校，这“事关孩子的未来”。
我的母亲对我命令道：
“一放学就立刻回去。”
以往的家长会，我都会留下来帮忙排桌椅，因为父母不来，我有了课后空余的时光，被老师要求做一下杂物也很正常。在这个过程中，我记住了我们班大部分学生父母的长相。
回去的路上，我看见了一个熟悉的阿姨。
见到长辈应该打招呼吧？
于是我举起右手，喊了一声“阿姨好”。
她稍微愣了愣神，也回了句“你好”。
事情本来就该这样过去了，我也不认为这是一件什么大事。
3
两天后，当我回家时，我的母亲正坐在客厅里。
“我问你，那天开家长会的时候，我让你先回去，你回去的路上碰到了什么人吗？”
母亲的语气有些奇怪。
“我没碰到什么人。”
“那你和什么人打招呼了吗？”
“这倒有一个，我看到了我认识的家长...”
话还没说完，我的脸颊就感到了火辣辣的疼痛。
“我不是让你直接回家吗？！”
我的母亲站在我的面前，她大口地喘着气，似乎下一秒就会因为窒息而倒地。
“我只是打了个招呼...”
“还顶嘴！”她粗暴地打断了我：“为什么，我怎么这么倒霉，偏偏是同事遇到了你，这下好了，整个单位的人都知道，都知道...”
她带着悲伤的表情看着我的右手。
“都知道我养了一个六个手指的异类！”
啊？
原来，一直是因为这个呀。
一直是因为我的右手有六个手指，我才会受到那么多奇怪的关注。
所以我才说，这个世界好无聊。
“5”和“6”，
有什么很大的区别吗？
就如同每个人的长相，反正都是由五官组成，那些细微的差距，忽视掉就好了。
果然，由无聊透顶的题目培养出来的学生，只能是一样的无聊透顶。
看着声嘶力竭的母亲，我感到很失望。
母亲是靠自己奋斗考上了好大学，找到了好工作，我本以为她是一个不无聊的人，至少在给我讲解题目时，她会说出很多全新的思路。
但现在看来，世界上的人，都很无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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