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区,距离“阶梯”不远处的小巷里,灰白毛发的猫人女孩一手掐腰,另一手得意洋洋地甩动着一本旧书。
“咱师父敲厉害的喵,一爪就干碎了安渡因家的小偷喵!咱也很厉害喵,这次看到尸体没有哭哦喵喵喵~”
佑已经用右眼分析了眼前的女孩无数次。没有藏武器,没有隐藏的魔法波动,肌肉力量中等,骨龄十六岁左右,平胸——简单来说就是个非常普通的异人女孩。
最终他只能得出一个无奈的结论:这孩子不是装出来的单纯,是真傻。
然而她所持的书本,上面满满地缠绕着无法解析的古代魔法,显然是《构筑原典》的本体。
这就是此事诡异的地方——什么人会抢到《构筑原典》之后,把它交到一个傻孩子手中、让她去和别人交涉呢?
“所以,你师父是?”
“师父?”斑猫抖抖耳朵,像是没听懂佑的话,“师父就是师父喵,会给咱买小鱼干吃的师父喵。”
“那他是让你……”
“还书喵!这次咱好好记住了师父的吩咐喵!”
佑微微皱眉——还有这种好事?他试探性地伸出手,没想到斑猫竟真的痛快地把书放进了佑的掌心。
没等佑拿稳,斑猫刷地又把《构筑原典》抽了回去,拍着脑袋说:“差点忘了喵!师父让咱传达两句话喵!”
“说吧。”佑拼命维持着耐心。
“等咱酝酿一下喵。”
斑猫说着,向四周看了看,然后找了块平坦的墙背靠上去,抱着双臂低着头,做出黑豹的招牌姿势;再开口时,她的声音被刻意压低了很多,听上去很滑稽:
“想要回东西没问题,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炎伤家的小姑娘要是能安全返回上层,让她立刻找能接触到的最高级教会负责人,告诉他,‘伪神出现在第六区’。”
“然后呢?”
“没了喵。”
想要《构筑原典》,只需要传个话?这价钱也太便宜了吧。佑有些犹豫,他不知道“伪神”是什么东西,但总感觉在教会成员面前说出这么亵渎的词汇会发生什么不得了的事。
等等,为什么要被带进对方的节奏?原典就在面前,直接用抢的不就好了!
“哦哦哦,师父还有一句话喵!”
不知是不是察觉了佑一闪而过的杀气,斑猫恢复了刚才的姿势,慢悠悠地说:“如果你敢乱来或不守承诺,我有能力让整个塔都的人都知道《构筑原典》在你手上。接受条件的话,就从斑猫——就是咱喵——手中拿走书吧,暂时不要和任何人提及此事,包括炎伤家的小姑娘。”
佑攥紧拳头,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默默点了点头,从斑猫手中正式接过书。
斑猫开心地伸了个懒腰,和佑道别后便一溜烟跑走了。
这时,佑突然明白了对方的精明之处。让懵懂的斑猫出面还书,自己根本没有讲条件和调查对方底细的机会,现在只能按那孩子说的做了。
翌日。
与安渡因等人最终告别后,莉丝终于在佐佑的陪同下乘上了返回上层的升降梯。
本来可以坐六号梯直通三层的教堂与其它教士接头,佐却提出了一个奇怪的方案,建议一行人先在地面逗留一天,然后行至八号升降梯再回三层。
他告诉莉丝升降梯正在进行年检,可佑一眼就看穿了他的谎言。私下里,面对佑的质问,佐少有地收起笑容,认真地说:
“前不久,我在第六区的窑子里碰到0211-A了,你还记得她吗?”
“情报序列的女人,后来转去战争序列,战斗力还行,玩弄人心的技术一流,”佑沉吟道,“然后呢?”
“我们就聊了一些大小姐的事情。”
佑一把拽住佐的衣领,后者那么大的块头竟被拉得一个趔趄。
“你能不能管管自己这张嘴!再说一遍那个女人是情报序列的,情报序列你知道是干什么的吗?!你以为她真是无意间接近你然后不小心被你认出来的?”
“我没说……”佐委屈地辩解,看到佑凶巴巴的眼神,只好改口,“我也没说太多嘛,也就是稍微提了提那本书的事……”
“我打死你个……”
佑作势要打,佐吓得一缩脖子,连忙补充道:“不过她是我们这边的!她还提醒我小心士官长!”
佑一愣,不自觉地把佐放开了。
士官长,就是当年的0001-A。萨鲁芬事件后,听说他被提拔成了特种歼灭部队的教官,从此有了“士官长”这一称谓。
如果那个人亲自来抓莉丝,恐怕佐佑联手都不一定能够抵挡,更何况佐的义肢迟迟得不到修复,绝大多数的战斗装备又都储存在坏掉的义肢内取不出来,战斗力大打折扣。
瑟蒂斯说,士官长很有可能在第三层的升降梯口守株待兔,所以佐就耍了个小聪明准备绕道走八号升降梯,让三人抵达的时间和地点都与预计的错开,以求规避那恐怖的对手。
这一切,莉丝并不知情。
权衡再三,佑决定帮佐圆好这个谎。三人如佐提议的那样,抵达地面后,先找了处中转站住下,佑让佐陪在莉丝身边,自己默默在附近找了个还算高的平房屋顶,一边守夜,一边理顺接下来的计划。
莉丝回归组织后,准备将安渡因等三人作为“第一目击者”,以“协助调查幻魔事件”的名义从第六区召至第三区。
这件事是安渡因拜托的,主要为了帮小秋探明身世,也没什么风险,放手让大小姐去做好了。
至于斑猫和《构筑原典》的事,只是传个话的话,应该也不会有多麻烦。
佑又开始思考“伪神”的含义。
大概是那个抢到《构筑原典》的人与谁结仇,想将其作为异端举报、利用教会的力量除掉对方吧。毕竟,月神教会对于渎神者可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
等这两件事完成后,自己再找个安全的地方把《构筑原典》藏起来,然后观察局势,看炎伤家还有没有翻身的可能。
话说回来,莉丝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家族的真实状况。要怎么和她说明呢?有点头疼……
思考得出神,佑也没有放松警惕,改造的右眼无死角地扫描周围,长时间的运转让他的眼睛有些发烫。
揉眼睛的时候,他注意到两个异常的家伙进入到了监视范围。
【两名男性,身穿修士服,行动迅速而悄无声息,是逐影侍僧吗?】
逐影侍僧是教会执行部中类似侦察兵的存在,虽然通常活跃在各大“废区”战场,出现在地面阶层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两名侍僧接近了莉丝投宿的中转站,热感应视觉让佑看到两人互相交谈了几句,随后便各奔东西了。
【附近有异端出现?但愿不要把大小姐卷进来。】
佑这么想着,收回了注意力,重新开始对这篇区域的整体监控。解析术像声呐一样,让周边地形清晰地映入佑的脑海,也让他猛然发现了某个比幻魔更加可怕的东西。
【什么时候……!不,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举起通讯器,冷静地说道:“佐,现在带大小姐离开,越远越好。”
佐带着困意的嘟哝响起:“怎么啦?大半夜的。佑你在哪?”
佑沉默了两秒,低声说了三个字:“他来了。”
另一头的佐也陷入短暂沉默,马上他又急切地说:“我们马上转移,你自己多保重。”
佑微微点了点头,随即毫不犹豫地踩碎了通讯器。
楼下,幽灵一般出现的士官长背着双手,无言地打量着屋顶的佑。
高礼帽,男式晚礼服,士官长还是那一身绅士的打扮,却给人以窒息般的压迫感。
“你还是老样子,为了执行命令,对什么人都下得去手。莉丝小姐早已接受洗礼成为了修女,就不能免于那些政治暗杀吗?”
佑强作镇定,居高临下地说。
不知道士官长有没有帮手,自己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拖延时间,为莉丝和佐争取逃脱的机会。
士官长慢条斯理地伸出三根手指,幽幽地说:“今晚我所要的有三样,莉丝•炎伤、《构筑原典》、还有你和0233-A的命。速战速决吧,0522,你们已经骗过了死神整整九年。”
佑慢慢从怀里掏出《构筑原典》,刻意轻轻撕扯了一下,书本上自带的防护魔法发出微光,书页毫发无损。
他在用这种方式向士官长证明自己手上拿的是真货。
“书在我手上,能追上我的话,就试试看吧。”
“何必呢?你和炎伤,谁都逃不掉。”
“今晚会死的人……”
佑继续把书往外抽,突然猛地掷出藏在书本后的闪光手雷:
“只有你!!”
闪光弹爆发出强烈光芒的同时,佑由静止疾速跑动起来,脚下的建筑被反作用力轰然推成一堆废墟!
并不是刚才所说的逃跑,佑趁士官长麻痹大意之机,向其发起了猛攻!
十几把各式晶石枪械依次出现在佑的身旁,高速运动中的佑看也不看,抓过来就朝士官长射击,打空弹匣就扔掉换下一把武器。
他的运动轨迹是一个以士官长为中心的圆,因为速度实在太快,光束仿佛从四面八方射来,士官长的身影很快便被激起的烟尘吞没。
不除掉士官长,莉丝是永远无法逃离魔爪的。士官长是赵家一手培植起来的杀人机器,已经接受了暗杀莉丝的命令,就算追到天涯海角、搭上自己性命也一定会去完成任务!
【这家伙收集来的铭器全部藏在头顶的帽子里,只要不给他摘掉帽子的机会就还有可能赢他!】
全力以赴,火力全开!为了莉丝,为了自己和佐,为了萨鲁芬无辜的亡魂,佑告诉自己:必须要赢!
右眼检测到烟尘中出现异常魔力波动。佑并不意外,他知道士官长这么谨慎的杀手必然会带着单兵能量护盾的,小型晶石枪的攻击很难杀死他,但只要暂时压制住他就够了。
将要杀死士官长的,是这最后一把武器,1500mm摧城炮!
感官被提升到极致,烟尘的阻隔未对佑产生任何影响;对那平稳的心跳仍位于烟尘中央,成为佑瞄准的靶子。
火箭筒一样长长的炮身被扛在肩上,佑高高地跃起,瞄准士官长的头顶、护盾最为薄弱的地方!15厘米宽的炮口涌出毁灭性的白光,可下瞬间,它却被更加耀眼的光芒盖过了。
热浪冲散烟尘,红莲之火逆卷而上!火焰中心的士官长闭着双眼,俯身握紧腰间佩剑,熊熊火焰自那把剑中汹涌溢出,古老的铭文在剑鞘上发出妖艳的红光。
【那把剑,居然不只是装饰!?糟了,启动护盾!】
佑果断丢开摧城炮,按下手环上的一个按钮,蓝色的光球将他包裹于其中。而士官长自始至终没有看他一眼,仿佛当他是一只扑来的飞蛾,只是口中自顾自地轻吐道:
星火居合——
燎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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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转站的客房内,莉丝翻来覆去睡不着,总有一种不安的感觉笼罩心头。终于积攒了一点睡意的时候,佐突然砰的一声推门而入,吓得莉丝差点从床上蹦起来。
“笨蛋,你干嘛!?”莉丝不满地抱怨道。
佐的样子很奇怪,皱着眉,却又像在笑,嘴巴难看地咧到一边,能动的那只手死死握着拳。
他走到莉丝床边,轻轻跪下,犹豫了一会儿,温柔地说:“大小姐,我们……出去散散步吧。”
莉丝白了他一眼:“神经病啊,大晚上的。佑呢?”
“请……一定要和在下一起去散步,这样,这样对您的身体有好处。”
“你是吃坏脑子了吗?我不想散步,告诉我佑在哪!”
莉丝对佐莫名其妙的举动大为光火,正准备好好骂骂他,却突然愣住了。
两米多高的壮汉,正用手臂挡着眼睛,身体微微地颤抖。他的声音很闷,仿佛有什么东西堵住了鼻子:“佑,他在外面等我们呢。白天他说看到一片油菜花田,花开的很漂亮,大小姐您一定会喜欢的。”
一瞬间,莉丝似乎明白了什么,而佐比她更清楚。
为了更好地保护莉丝,一个传感器曾被安装在两人身上,其中一人心跳停止时,另一人马上就可以察觉,第一时间回来保护大小姐。
佐曾问佑,那个传感器生效的具体感觉是什么,得到的回答是“等你死后我会去你坟前告诉你”。
如今佐知道了,那种感觉只是一阵小小的刺痛。
佑,已经回不来了。
抽泣了一下,莉丝用力揉了揉眼睛,轻轻跳下床,挽起佐粗壮的手臂,将全身的重量靠在上面,低语道:
“我们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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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区,安渡因家中。
变卖了莉丝留下的很多家具后,在地下角斗场赔成个沙雕的安渡因终于从破产的边缘挣扎了回来。
唯有墙上那个最值钱的高档接收器,安雯说什么也要留下它,为此她和安渡因已经吵了快半小时了。
“安渡因先生,安雯姐姐,吃饭喽。”
小秋从厨房端出饭菜,大声招呼着两人。赖在地上的安雯随口说让小秋先吃,转而又死死抱住安渡因大腿。安渡因够不到魔晶接收器,又推不开狗皮膏药一样的安雯,只好暂时叉腰休息一下,还不忘夸小秋懂事又贤惠。
小秋微笑着摆好三人的碗筷,坐到自己的位子上去。
饭菜的香味很快弥漫了整个房间,不一会儿,随着“咕咕”两声肚子的叫唤,安雯与安渡因顺利达成停火协议,旋风一样飞到了饭桌旁。
【这个家,总是那么有活力呢。】
小秋托腮看着狼吞虎咽的二人,露出姨母笑。
【不知道莉丝姐姐他们现在怎么样了呢?】
【按照童话里的标准结局,公主最后一定会过上幸福快乐的生活吧。莉丝姐姐真的像一位公主呢,还有佐先生和佑先生两名优秀的骑士大人。】
【月神大人呀,请听听我的祈祷,保佑那些善良之人一生平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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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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