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中天时，那期待已久的仪式终于拉开了序幕。凡人们或是为了参与到这场博弈里，心情沉重地迈步走向王座，全然不顾自身的死活。即便是万众瞩目的新王，也不过是这场博弈中的牺牲品，亦如戴着镣铐走向刑场的罪人。
可是，台下的人拼了命地想要活下去，台上的人却显得百无聊赖，甚至闭着眼睛打了个呵欠，低声咒骂着眼前的剧场为何迟迟不肯开幕。祂终究被剥夺了一些乐趣，现在想来，或许还不如将结局修改回来，让世人再次意识到神明的伟大之处。
明明是深冬的天气，天空却清朗得过分，太阳高悬在天空之上，洒下最炽热不过的阳光。阿斯莫德站在窗台旁边，那些光便自然而然地笼罩在祂身上，将世间的一切冰寒与黑暗驱散一空。可祂还是觉得不够，便干脆走到外面的高台上，张开双手拥抱这样的天空。
一位神明走向阴影，于是便有了黑暗。一位神明厌恶黑暗，于是便有了光明。可祂仅仅是向往着火焰本身，也眷恋着火焰所带来的光亮与温暖。那么，最初祈求着死亡的神明到底又是从何而来？此世的一切秩序是否又都寄托在他身上？
“真希望这样无趣的时间能快点结束。”阿斯莫德很快便收回手，身体倚在高台的门边，似笑非笑地说道：“倒是你，终于舍得从那阴森森的漆黑里出来了？”
“……”
无人回答。
阴影蔓延开来，将房间内的阳光尽数吞噬。那些与光芒永远都不相容的部分散发出阴冷的气息，恰似其主人的表情，冰冷得叫人害怕。他缓步走到那张废弃的石制王座旁边，伸手轻轻抚摸了一下王座的扶手，然后径直坐下来。
“喂喂，那可是我的位置。你怎么不问一下我的意见？”阿斯莫德有些不开心地道。
“你的位置，在下面。”叶歌撑着头，有些不耐烦地道。他好不容易才完全摆脱了亚德马利的诅咒，现在多说几句话都会觉得费劲。而且现在的他也不适合跟另一位神明打起来，体内的权柄更是十不存一。
引导奇迹的过程比他想象中的还要费劲许多，哪怕是到现在叶歌也还没想好到底该怎么将心中所想的一切付诸现实。或许，只有在他回到不死者之领以后，心中的贪婪才会被彻底激发出来。
“哼……看到你也不是尽如你所说的那般无情嘛。”阿斯莫德看着叶歌，轻笑道：“可惜了，当初要是多挑衅你一会儿，或许你也会感到愤怒吧。”
“我不会因为你的挑衅而生气。想来，你也不会做这么无聊的事情吧。”叶歌无所谓地说道，“比起这种无聊的事情，你应该还有别的话要说吧？”
“你希望我说什么？称赞一下你喜欢的人吗？还是希望从我这里得到一些有趣的意见？”阿斯莫德双手抱胸，脸上的笑容变得越发明显，“说实话，我到现在也很难相信，像你这样的家伙居然会偏爱一个过分懦弱的魔女。”
“如果你真是这样想的，当初就不会试着去引导她走向另一条路了。”叶歌嗤笑道，“真是卑鄙啊，阿斯莫德。或许谁都不会想到，看似粗糙的你居然会耍这种小心眼吧。”
“对神明来说，这种事情又有什么卑不卑鄙的。只不过是想要实现心中的贪婪，采取了理所当然的行动罢了。”阿斯莫德摇了摇头，“我可没有说谎，如果她要选择相信我，也是她自己做出的选择。可惜，还是被你坏了好事。”
“那可是我心爱的女孩，怎么可能让你这样教唆她。”叶歌撑着头，一脸无趣地说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让她做什么。要想摧毁掉现有的秩序，便相当于要摧毁神明的一切特权。而她必须亲手将我一次次杀死，才能做到当初凡尔莎没能做到的事情。”
“你又会愿意吗？”阿斯莫德挠了挠头，转过身看着外面的风景，耳边传来的是仪仗队的乐器声，轻笑着说道：“你倒也是个自私的家伙啊，除了自己的事情便什么都不在乎了。说不定，就连艾尔莉亚也只是你的一部分贪婪而已，你想得到的绝不会是她。”
叶歌走过去，和祂一同看着那条鲜花着锦的街道。手持乐器的仪仗队在最前方开路，不知险恶的公民们聚拢在街道两侧。一匹又一匹的高头大马走在地毯上，马背上的骑士尽己所能地挺直腰背，一切看起来都是如此美好。
可神明们并不关心这种事情，无论是叶歌还是阿斯莫德都很快收回视线，看向了王座附近，寻找着那位独一无二的魔女。她有着如雪般的白色长发，身穿柔软而修长的魔女袍，头上戴着一顶古灵精怪的魔女帽，稍稍遮掩住可爱得过分的容貌。
而她仿佛心有所感般，忽然抬起头来，顺着神明们投下注视的方向望去，仿佛是与她所爱的神明对上视线，随后露出一个无比纯粹的笑容来。那笑容中无有贪婪，无有悲哀，无有欢愉，只有最纯粹不过的喜爱。
“如果我是你，我一定会让她成为我的使徒。”阿斯莫德轻笑着说道。
“她有要做的事情，而我不能总是站在她身边。”叶歌回过神，轻声说道：“而且，她也绝不愿意成为我的使徒，因为那样会让她的喜欢变质。”
“凡人总是喜欢痴心妄想，就算是她也不会例外。”阿斯莫德摊开手，突然大笑起来，指着街道中央的一个人，“你看，另一个痴心妄想的家伙要来了。”
叶歌看过去，轻而易举地辨认出那人的身份。那人被所有骑士围拢在中间，理所当然接受着众人敬仰，又要迎来无数贵族的敌视。除了将要登基的新王以外还能是谁？可叶歌不再记得那个人的名字，因为这场戏剧并非以他为主角。
理所当然的，衣着华丽的新王在众人的注视下走向真正的王座。所有骑士都只能跪倒在高台之下，任何企图注视或是靠近王座的凡人都会被压倒在无尽的威严之下。哪怕那张王座对于神明来说仅仅是一种象征，可那也绝不是凡人能够轻易染指的。
而克拉伦斯之所以能够靠近王座，也不过是阿斯莫德的兴趣罢了。如果没有得到神明的应允，比那些骑士还要弱小的他又怎么可能走上台阶呢。当然，在阿斯莫德的注视下，一切都会理所当然地进行下去。
在克拉伦斯距离王座只有数步之遥的时候，一位黑发黑眸的少女阻拦在他面前。她已经不再是魔女，仅仅是以索菲亚的身份站在那里。可克拉伦斯再也不能向前一步，面带悲色地看着索菲亚，仿佛早就预料到了接下来会发生的一切。
所有人都可以不知道将要发生的一切，但其中一定不会包括将要被处以死刑的罪人。他早已预料到自己的末路，可身为贵族的荣耀决不允许他如丧家之犬一般逃跑。想来，那位追求残酷的神明也不会允许如此懦弱的行径吧。
索菲亚缓缓举起手来，手持一把由火焰凝聚而成的修长剑刃，一步一步走向克拉伦斯。没有人能听清楚，父亲对女儿说了些什么，只能看到他们确实张开口在交谈。而克拉伦斯从未想过逃跑，仅仅是面色平静地等待着那把剑刃刺穿自己的心脏。
——索菲亚，是我做错了吗？
——是的，父亲……您已经做错了太多太多。
叶歌只听到这两句话，便看到了更令人惊讶的一幕。不知为何，弑君之人的剑刃没能刺穿君王的心脏，反而是被一道无形束缚阻拦下来。有谁快步登上台阶，来到索菲亚面前，义无反顾地阻止了她。为此，她甚至在克拉伦斯还未反应过来之前便一脚将他踹了下去。要不是台阶上铺了厚厚的一层地毯，或许都不用索菲亚动手，克拉伦斯就要摔死。
一时间，王座之下竟然只剩下了两位魔女。所有贵族与骑士都无法理解这一幕，可是当他们想要做些什么时，那种无由的压迫感竟让所有人失去了行动的能力，只能默默地留在自己的位置上，愣愣地看着着不合常理的一幕。
叶歌本来还以为这是阿斯莫德的安排，可是当他看向阿斯莫德时，才发现这位神明的脸上也是惊讶的表情，仿佛完全没有预想到这种情况。很快，阿斯莫德便回过神来，脸上的惊讶尽数褪去，只留下一个接近于疯狂的笑容。
“这不是很有趣么？”祂大笑着，微微捂住脸，眼中泛起一丝金色，“来打个赌吧。”
“那我赌艾尔莉亚赢。”叶歌理所当然地道。
“你最好和我一起留在这里，免得待会儿急了眼。”阿斯莫德肆意地笑着，完全不担心索菲亚会输。
“那你输定了。”叶歌嗤笑道。
“你就这么自信？”阿斯莫德收敛起脸上笑容，微微皱眉问道。不论艾尔莉亚再怎么特殊，本质上她也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魔女罢了，绝不可能赢过拥有权柄的索菲亚。可叶歌那笃定的语气让阿斯莫德心中产生了怀疑。
“你看着好了。”叶歌比阿斯莫德更加了解这些魔女，包括……她们到底会作出怎样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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