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是伟大而傲慢的黑暗之主。
谁都不能取缔您的地位。
您是最幸运的赌徒。
谁都不能战胜您。
除了我。
◇
随着黑暗的帷幕再度落下，舞台上的闹剧也终于要走向终场。当那些高高在上的神明走下自己的王座，来到那些愚昧的凡人面前，祂们便会随凡人一并堕入尘土，变成与凡人一般无二的欲望之徒。
祂们会变得喜怒无常，恣意妄为地使用手中的权柄，仅仅是为了满足心中的欲望。只要那些凡人还未彻底触怒这些神明，祂们愿意以这样的姿态继续胡闹下去，直到彻底厌倦为止。这也是为什么，任何敢于前来觐见神明的凡人都有资格许下愿望。
——那本就是神明们最喜爱的消遣。
可当祂们再度回到自己的王座，心中过度膨胀的欲望也会逐渐冷却下来。只有那时，祂们才会再次显现出身为神明的气度，再也看不到那副暴君般的姿态。除此以外，此世绝对不会存在着一位表里如一的神明。
“你可真是为我带来了不少的惊喜呢……莉蒂娅。”黑暗之神仰躺在自己的座位上，任由椅子的一端翘起，大腿架在赌桌上。和之前不一样的是，亚德马利并没有闭上眼睛，反而是抬头望着空无一物的天顶，自嘲地笑起来。
很少有人知道，属于亚德马利的王座只是一张过于简陋的木椅，就像是随手在赌场里拉过来的。在过去的那么多年里，使徒也不止一次坐在那个位置，行使着属于神明的一切权力。也只有这样的椅子，才能让祂以如此肆意地姿态坐着。要是换成那些石头墩子，指不定要被弄坏多少次。
“……我很抱歉。”莉蒂娅低下头，轻声说道。
“如果你的语气里能多少带点歉意，说不定我就原谅你了。”亚德马利没有去看自己的使徒，反而是问道：“那些烦人的魔女已经离开神国了吗？”
“已经离开神国的范围了。下一次再想让她们过来，就没这么简单了。”莉蒂娅摇了摇头，轻易猜出了自己的神明在想什么。
从结果上来说，她的神明理所当然地取得了赌局的胜利。可谁也不能知道……那是亚德马利为数不多的失利。魔女们不仅选用了对自己最有利的规矩，同时也将她的背叛视为理所当然。如果不是她的帮助，那些魔女绝不能轻易走出神国。
最后的最后，艾尔莉亚仅仅付出了六十一点的筹码的代价便将亚德马利的筹码全部赢走——这与亚德马利最初的目的相去甚远。如果不是那副扑克，亚德马利完全可以让魔女们一把都赢不了。
“没关系……那个女孩带走了这里的黑暗，她的贪婪迟早会指引她回来这里。”亚德马利冷笑道，“凡人们总以为自己能凭借意志与缺陷做到一切，甚至敢于直面神明。可对于神明来说，这些东西毫无意义。”
“您决定要将第一份奇迹使用在她身上么？”莉蒂娅询问道。
“如果这座神国没有被那家伙拆掉的话。”亚德马利打了个响指，那些黑暗便蜂拥而至，汇聚成一个又一个的黑色仆从，“虽然我做梦都想在这里击败祂，可这样做的代价又未免太过沉重。对一个赌徒来说，这可算不上什么好买卖。”
“您又何必在意这些。”莉蒂娅摇了摇头，“您是这座神国的主人，也是至高无上的黑暗之神。就算是我也应当成为您的筹码，更别说这座无用的神国了。”
仆从们聚拢在亚德马利身边，为祂递上美酒与鲜果，又送来新的筹码与骰子，将这座无人问津的赌场重新装饰起来。在那些魔女离开以后，这座神国便再一次恢复了往日的秩序。而莉蒂娅仅仅是默然地看着这一切，任由她的神明做出决断。
“我说过，一切的贪婪都能作为对赌的筹码。但我是那最贪婪的神明，世间从来没有任何东西能与我的【贪婪】完成对价。”亚德马利翘起腿来，抿了一口仆从们递来的美酒，随后猛地将自己手里的酒杯砸到地上，用最为残暴的语气说道：“所以，谁也不能从我这里夺走任何东西！”
在数千年前，祂和亚斯塔罗特打了一个赌。最后，祂只赢得了一半的赌约，并且失去了回到太阳之下的权利。从那时起，亚德马利便再也没有离开过自己的行宫。世人们总以为，祂是因此才会怨恨着那位无感动的死亡之神——其中也包括祂的使徒。
可亚德马利心中再清楚不过，祂才是那场赌局的赢家。“不能回到太阳底下”只不过是祂付给亚斯塔罗特的代价罢了。如果不用这样的筹码作交换，赌局根本不可能成立。而祂想从亚斯塔罗特手里赢走的，自然是独属于死亡的奇迹。
最后，祂用这一奇迹复活了一个已死之人。
“一切都会如您所愿。”使徒无从得知自己的神明在想什么，只是一如既往地低下头去，祈求着神明的宽恕。
“那副扑克你拿回来了吗？”亚德马利像是想起来什么，突然问道。
“没有。”莉蒂娅摇了摇头，“既然我已经送给她们了，自然就没有再要回来的道理。而且，那本来就是您最开始赐予我的祝福，但现在的我已经不需要那种东西了。”
“说得轻巧。”亚德马利咂了咂嘴，“先说好，这种蠢事我不会再做第二次了。”
说来可笑，祂当初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居然会在一副扑克上设下祝福：任何拿着这幅扑克的赌徒都能获得与祂等同的运气。而莉蒂娅也正是用着这副扑克才得以一直战胜那些赌徒。
“无所谓了，反正我本来就不喜欢坐在那里。”莉蒂娅面无表情地说道。
“希望以后你有求于我的时候也可以这么硬气。那时候，我可不会对你手下留情。”亚德马利摆了摆手，仿佛是感到不耐烦了，想将莉蒂娅赶走。
“我的一切都是属于您的……自然也没有可以用于和您对赌的筹码。”莉蒂娅第一次露出笑容，那种笑容有种说不出的妩媚，“所以，我并不需要那种东西。”
亚德马利沉默下来，随后轻叹一声，从王座上站起身来，走到自己的使徒身旁。而莉蒂娅也并未躲闪，仅仅是看着自己的神明靠近，最后缓缓伸出手去，搂住祂的脖颈，一如挚爱的恋人。
“我会是您最后的【贪婪】么？”她低声呢喃道。
“不是。”祂将占有她的一切，但不是因为心中的贪婪，“我不愿意失去你……为此，我能容忍你的所有任性。”
一切的贪婪之人，都是无得之人。
愈是贪婪，便愈容易失去。
祂比任何人都更能理解这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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