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北妤停下手中的工作,抬头望向被染成金黄的天空。
今天,昕奈小姐说是要去找泠月少爷玩,顺便在那边蹭一顿饭,让我晚上饭用做她的份了。
她笑着摇了摇头,昕奈小姐向来都是这样,平日里待人接物很有分寸,外向礼貌,在外人面前,一直是一个家教极佳,知书达礼的千金大小姐的形象啊。
可就是在泠月少爷面前,那些好不容易搭建起来的形象一下子就崩塌了。
顾北妤已经记不清多少次,隔着一堵墙,都能听到昕奈小姐半夜犯花痴的声音,以及每次和泠月少爷闹别扭时,一个人躲在房间里,抱着玩偶,委屈地嘟哝着:
『真是的真是的,泠月那个笨蛋!大笨蛋!明明只要哄我一下就好了嘛!就那么稍微,稍——微哄我一下不就好了嘛!我不就不会生气了嘛!为什么老是喜欢说那些让我不开心的话啊?稍微让我一下又能怎么样嘛……』
说着,昕奈抱起那个几乎和她等身高的小熊玩偶,用手捧起它的小圆脸:
『你说是吧?明明泠月只要那么稍——微哄我一下,不就好了嘛?』
『你说是吧?顾姐姐。』
面对昕奈泪眼汪汪的可怜模样,顾北妤怎么都狠不下心,说一些客观话,只得顺着昕奈的意,笑着点了点头,陪着昕奈一起幽怨地碎碎念。
……
这位已经在欧阳家工作了近八年的女仆,难得放下手上无关紧要的工作,坐在前院中的长椅上,仰望着黄昏的天空,想着这些有的没的。
其实,她也比昕奈大不了几岁,她的母亲曾经也是这所宅邸的仆人,是昕奈母亲的贴身女仆。和自己一样,母亲也是陪着她的小姐,一起慢慢长大的。
到了自己这一辈,什么主佣关系其实已经很淡泊了,无论是太太,还是昕奈小姐,都不止一次告诉自己,可以放心地把这里当做自己家,可以把自己当成只是大昕奈几岁的姐姐就行。
她很喜欢这样的氛围,老爷和太太以及昕奈小姐都是很好的人,但是不能借着别人的善良,就随意消费。工作上,她会异常的细致入微,一个人把偌大的宅邸打扫得干干净净,几乎找不到任何瑕疵。这便是她对这一家人善意,竭尽全力的回报方式。
不过,平心而论,她在感情上,确实会更倾向把昕奈,当做自己看着长大的可爱妹妹。
从学前,到开始上学,又到初中,高中,昕奈在她的眼中一点点的变化,这让顾北妤心中多了许多遗憾和感概。
时间的流逝真的很奇妙啊。
明明日子还是一天天过的,怎么小姐好似倏地一下就长大了啊。
说起小姐,就不得不提起那个在她生活中占了很大一部分的人。
那个泠月。
想到那个家伙,顾北妤就有点不自在,心里有点发怵。
为什么自家的昕奈小姐,喜欢谁不好,偏偏就喜欢上了他?
那种人有什么好的……
『唉——』
顾北妤叹了口气,昧着良心说别人坏话也不好,那个人会让人喜欢上的地方实在太多了。
性格好,几乎不会主动生气,接人待物涵养极佳,而且从小,身上就有一股谦和儒雅的感觉,完全不会让人感觉和他相处有什么不适。从大他好几轮的长辈,到和他同龄的昕奈小姐,几乎就没有不喜欢他的。
当自己第一眼见到他,他正在陪着昕奈玩一些幼稚的小玩具。
顾北妤也说不出自己为什么要用「陪」和「幼稚」这两个字来形容,孩童喜好玩乐,本就是天性。
但,在泠月身上就显得很奇怪,若是他去和那些大人谈天论地,共饮茶,顾北妤还不会有这么强的违和感。
在那时同样稚嫩的顾北妤眼里,那个黑发黑瞳,容貌出众的男童,好像身上有一股很奇特的气质,让他无形中,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他的谦逊,好脾气,少年早熟,似乎都是伪装出来的东西。
顾北妤的脸微微有些红了。
其,其实,也不能怪小姐喜欢上泠月吧。
毕竟自己也曾经对那个家伙抱有好感啊。
偷偷留意他,在工作的间隙偷偷看他一眼,若是他看上去很开心,那自己便也能跟着高兴一天,身上充满干劲。可,要是他似乎闷闷不乐,自己也会跟着他情绪低落,什么事都提不起劲。
青春期的少女,喜欢上一个人,可是相当不讲理的。
只不过,这份感情,还没说出口,就已经烟消云散,被她深深地埋在心底。
不是所有感情,都有运气和勇气,可以被诉说出来。
曾几何时,顾北妤看待远处走来的两人,心中一喜,真要走上前,和那个自己心仪的人说上两句话。昕奈欢快地笑声,和他略显轻松的神情,猛地闯进顾北妤的心底。
贝齿轻咬牙关,她把要说的话,又吞了回去,或许,这辈子都不会说出口了。
顾北妤在心里安慰了自己很多次,是两人不般配。虽然自己也算的上是面容姣好,但和金童玉女的他们比起来,还是逊色太多了。
自己只是一个小女仆,他是和小姐平分秋色的泠月少爷,两人的身份也天差地别。
就像月亮,在太阳面前,没有任何光芒。世事都怕比较嘛。
尽管顾北妤这样欺骗自己,只是她其实很清楚,泠月是不会在意什么外貌和身份的。这不是什么自大的妄想,而是和他朝夕相处后,隐隐的感觉。
他以后,是一定一定会找一个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的。
小时候,昕奈偶然问起他的志向,他的志向很是简单,找一个合适不累的工作,和喜欢的人认认真真地谈一场恋爱,然后结婚,最后平平无奇的老死。
很平凡的愿望,和他显赫的家室很是不同。
但顾北妤愿意相信他说的话。
那时候的他,眼神头一次闪闪发亮,像个普通的孩子一样,发自内心地憧憬着未来。
在这样的人面前,顾北妤无法自欺欺人,用自怨自艾的方式来否定自己的感情。自己只是无法在小姐和他之间做出选择罢了。不是亲人胜似亲人的亲情,和自己喜欢的人,顾北妤做不出决择。
与其把这份感情说出口,弄得三个人都很不舒服,还不如藏在心里,自己慢慢回味。
想通后,顾北妤一下子轻松了不少,心里负担忽的消失了,看向泠月的目光,反倒比之前更加肆无忌惮了。
反正自己也不会说出口,那还不如多看几眼翩翩少年,多养养眼,心里也舒坦。
老娘就是喜欢你怎么了?看你几眼怎么了?多看一会又怎么了?又不会少块肉,不看白不看。
有时,过于放肆的视线会把泠月看得浑身不自在,疑惑地看着顾北妤,指了指自己的脸:
『我脸上沾了什么奇怪的东西吗?』
『没有啊。』
顾北妤回答的很快。
泠月挠了挠头,好似有点不相信,又拉着昕奈问了一次,依旧是同样的回答。
顾北妤看着他难得的憨态,脸上的笑都压不住了。
……
一股凉凉的强风,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顾北妤的回忆。
她转头望去,是自家的昕奈小姐,仍然是那副眼泪汪汪,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看到院子里的顾北妤,昕奈好像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股脑扑到顾北妤怀里。
顾北妤被撞了个措手不及,胸口一闷,原本正坐的身体被撞的贴在椅背上,随后便是软乎乎的惬意触感,塞满臂弯。
自家的小姐……身体…锻炼得真…真…真是很不错呢…
『顾姐姐!顾姐姐!我好像把他惹生气了啊…怎么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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