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森，晦暗，狭窄，简陋。
这里是萝莉教会的地下，教会地牢。
与教皇办公室的珠光宝气，大厅的宽阔神圣完全不同，这间地牢：简直可以说是艺术品。
更多的金银宝石被使用在了这片地方。栏杆，纯金镶玉，地板，披金镀银。
没有雕塑，没有花纹，没有任何装饰，只是奢侈品的堆砌。只是最简单的用金子，用宝石混成混凝土，浇筑而成的，令人疯狂的建筑。
“哒哒。”
金与金相碰撞，声音虽不清脆但绝对令人感到悦耳。
华丽的长袍在水中优雅的飞舞，高耸的教皇帽拨开水流，上面巨大的珍珠闪闪发光。
教皇背着手，缓缓踱到地牢门口。守门的两名卫兵立刻挺直了脊梁骨，长枪往地上一顿。
“教皇殿下！”
“愿萝莉之神保佑你们，lomen。”
巴卡尔和善的笑笑，摆摆手。“不必如此拘礼。我来此，只是为了探视一下……那个罪人。”
两个卫兵对视一眼，蓝火飘摇不定，空洞的眼窝里闪出一丝犹豫。
“教皇殿下，那个罪人妄图对您不利，您现在进去看望……”
“教皇殿下说的话，就等同于萝莉之神说的话。你们难道要旨意萝莉之神的旨意么？”
亡灵卫兵的话还没说到一半，就被粗暴的打断。
巴卡尔身后，高大的水晶骷髅轻轻摇了摇头，蓝火砰然腾升，显出不满来。
“卫士大人说的是，是小人逾越了。”
卫兵忙不迭地点头，点头哈腰打开大门，忙不迭在前面引路。
绕过两个拐角，道路尽头，就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使用的牢房隔间。一点微弱的灯光挂在牢房门口，给犯人黑暗中唯一的慰藉。
看到那一点灯光，教皇的眼中闪现出关切的神色。快步走到牢门前，巴卡尔向内伸脖望去。
金色的栏杆内，白发的小魅魔无精打采的躺着。娇小的身体被铁链层层捆缚，绑在唯一的家具，一张铁床上。
长发散乱，纠缠不清，随着水流随意飘动，如同一蓬水草。红宝石般的眼睛也失去了往日的光辉，失魂落魄的垂着。
门外传来的声音传到了小魅魔的耳中，让她挣扎了一下。可铁链捆的太牢，连转动头都困难。
“是下仆么？”
听着莉莉丝可怜兮兮的声音，巴卡尔的眉毛不由自主的拧在了一起。
“帮我打开牢门，我要进去和罪人面谈。”
卫兵怯怯的看了一眼诚德斯，在后者点头之后才敢抽出腰间的钥匙，插入锁孔。
“是，教皇。”
牢门打开的一瞬间，巴卡尔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什么东西攥了一下，阵阵的发疼。
他的脚急不可耐的向着牢房里迈去，但教皇的身份和背后诚德斯视线的压力，又逼迫着他把脚步放缓。
他没有选择解开锁链，而是轻手轻脚的坐到了小魅魔对面。漆黑的眼眸，带着一丝无奈，和带着十分不解的血红瞳孔，默默对视。
无言。
莉莉丝没有歇斯底里的哭闹，也没有唉声叹气的抱怨。她只是静静的看着巴卡尔，语调轻的像是自言自语。
“为什么？”
巴卡尔看着莉莉丝虚弱的脸，指指周围的黄金栏杆和玉石地板，又指指自己身上华美的长袍。
“我……莉莉丝，你看，我现在是教皇了。”
“我现在得到无数亡灵的爱戴，他们叫我教皇殿下。我现在手下有一个庞大的组织……”
“我现在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行为，每一个命令，都会影响牵扯到很多。”
“我……对不起，我也不想要把你抓起来，但你实在不应该在那种情况下用手刀打我。”
萝莉神教的教皇摊摊手，颇为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我是一教之主，你不能对我不敬。”
“我知道这很难让你接受，但是莉莉丝，我已经不是你的下仆，不是那个羸弱的冒险者了。”
“我现在是萝莉神教的教主，亡灵信仰的神明代言人。”
“我的地位可能和你平起平坐，甚至高于你。你不能再用之前的方式对待我了。”
一口气将心里所有的话都倒了出来，巴卡尔长长的出了一口气，盯着莉莉丝，等待她给出答案。
是会惊讶吗？惊讶于自己的成长？还是会愤怒？原本只能仰视自己的下仆的地位突然高于自己了？
都不是。
莉莉丝只是静静的看着巴卡尔，那双鲜红的眸子说出了她想说的所有话。
那是一种混合着轻蔑的怜悯，饱含着嘲笑的同情。
那是看着一个不自知的小丑，一个被把戏耍的团团转的愚人。
毫无疑问，这种目光深深伤害了巴卡尔脆弱的自尊心。萝莉神教的教皇愤怒的一跺脚，眉头紧皱起来。
“你这个眼神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你很可悲。”
“可悲？我为什么可悲？我有着无与伦比的权力，我怎么会可悲？！”
望着奋力辩驳的巴卡尔，莉莉丝并没有像往常一般针锋相对，只是微微的摇了摇头。
“你现在，有能胜过我的实力吗？”
“你是靠你的头脑和智谋统一这些亡灵的吗？”
“你觉得，你为什么能坐到这个位置上？”
简简单单三个问题，却问的教皇哑口无言。巴卡尔涨红了脸，半天也憋不出一个答案来，只能用有些苍白的话语反驳。
“可，可我确实做到了……”
“不，你没有。”
“你有的一切，都不是靠自己的力量得来。那当它离你而去时，你还能剩下什么？”
毫不留情的，莉莉丝打断了巴卡尔的话。小小魅魔花苞般娇嫩的脸上，既没有轻蔑，也没有鄙夷，有的只是无边的同情。
“你，一直被亡灵蒙在鼓里啊。”
“在我的那个年代，亡灵们就开始崇拜萝莉神教了。他们的教皇，也不过是想当就当的空职罢了。”
“你身边的那一位，早在我那个年代，就是萝莉神教的首席卫道士。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是这个外表，但……我认得出那个水晶的骷髅。”
“萝莉神从不注视萝莉之外，任何一位凡人。也不注视除了圣光之神和破碎之神以外，任何一位神明。祂也不可能收你为神选者。”
“一切都是幻梦罢了，下仆。现在，你应该清醒过来了。”
一句一句，从莉莉丝的樱桃小嘴中迸出来，敲打在巴卡尔的心头，将冒险者的一颗心，敲的乱颤。
萝莉神教，早在莉莉丝的年代就已经存在？
怎么可能？那是我一时兴起创立的教会啊？！
千头万绪，无数问题，在巴卡尔并不发达的大脑里乱成一团。每一份信息都富有冲击性，足以让人头昏脑胀。
“啪，啪，啪。”
还没有等巴卡尔想清楚什么，清楚响亮的掌声，就从黄金栏杆之外传来。
诚德斯双手放在胸前，慢慢鼓着掌。耀眼的蓝火从颈部喷射而出，将那个含着笑意的水晶骷髅映照得分外耀眼。
“漂亮的分析，这位小姐。听起来，你认识我？不过，很不好意思，我把你给忘了。”
随后，这个亡灵一把关上了牢房门，从怀中掏出了牢房的钥匙，轻轻捏成了一小团废铁。
巴卡尔惊慌的扑到门口，抓着黄金的栏杆。
“喂！诚德斯，这是怎么一回事？你如果不给出一个回答……”
“那你就怎么样？把我拿去熬汤给你的鱼人女朋友喝么？”
章鱼触须毫不留情的抽打在巴卡尔的脸上，将冒险者抽翻在地。
“这位小姐，至少一小部分说得对。你不会真以为自己是所谓的教皇了吧？”
水晶骷髅用手指抬起巴卡尔的下巴，饶有兴致的欣赏着他的表情。
“我们只是想要把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人，抬到一个不属于他的高度，让他过一会儿上层人的生活罢了。
等他习惯了这一切，我们再把他打回原形，看他不甘的挣扎，不甘的哭泣。”
巴卡尔看着在阴冷无比的蓝火中磨着牙的骷髅，突然感到一阵无力感。
他身上的教皇袍，再也不能带给他任何自豪感和温暖了。
“你……你们为什么这么做？”
“为什么？”水晶骷髅重复了一遍巴卡尔最后的问题，语调中的笑意越发浓郁。
“除了有趣，还有什么理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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