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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首:情缘奢华,素衣染血徒牵挂

面首:情缘奢华,素衣染血徒牵挂

我的生命止于十二岁,也始于十二岁。

那年寒冬,父亲和后母将我赶出家门,我沦为饥寒交迫的乞丐,羞惭地敲响了一家又一家门扉。许是因为天寒地冻,人心也跟着冷却起来,我虚弱地走过一整条长街,却没有任何人回应。就在我闭上眼睛,等待死亡的时候,冻僵的身体竟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我遇见了他,那温文尔雅的俊逸公子,一袭月白长袍,好似一抹天光划破阴霾,古潭般深邃的星目让人望了一眼便再也无法移开。他温润如玉的手掌拭去我脸上的尘污,和煦的笑容暖若春阳:“小丫头,不用害怕。”

彼时的我,尚不知什么是一见倾心,只知道紧紧攥住他的手臂,这严酷冷漠的尘世中,唯一的依靠。

他将我带回府中,取名为“皎洁”,并安排我住在离书房最近的东厢,一切都是那么美好,如同后院灼灼绽放的红梅,在冰雪中流转着绚烂的霞光,挽住浪漫绮丽的韶华。

他教我念书识字、抚琴作画、煮酒烹茶,每一样我都学得十分用心,我想成为他那白衣如画、芝兰玉树的高雅模样,如是便能与他并肩而立,做一对神仙眷侣。

“公子永远都不会抛下皎洁的,对不对?”我兜着他的脖颈geng撒娇。

“这还用问。”他微笑着,望向淡蓝色的苍穹,浮云悠悠,变化万千,他唇角的笑容突然凝滞了,眼中一片落寞。

“公子有什么心事吗?”我甚为疑惑,他这般清逸出尘的翩翩公子不该有烦恼才对。

他无言,只怅然地摸了摸我的头。我攀到假山上折了枝明艳的红梅给他,想将他无瑕的白衣染上些许色泽,他却摆了摆手,兀自到池塘边抚琴。

时光荏苒,我从懵懂无知的小丫头长成了娉婷美丽的少女,心之所向依然是俊雅风流的白衣公子。他也仍是初见时的模样,玉树临风、温文尔雅,对我也依旧温柔宠溺,虽然还是时常因为心事低迷,但我并不在意,只要有他就好。

“公子,今日是皎洁十七岁生辰,你可以实现我一个愿望么?”

“当然,只要我做得到。”他微笑着,将寿桃夹到我的盘里。

“公子娶我为妻好么?”我低着头,脸颊上红云漫卷。

“啪——”他手中的酒杯落地,开出破碎的晶莹,好似我跌入谷底的心。

“公子,是不是我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够好?我不信你真的不喜欢我……”我摇晃着他的手臂,像五年来的每次撒娇,他从来都只会妥协,可这次却分外坚决。

“不是你的缘故,是我。”

“我知道这些年来公子一直藏着心事,我愿意和你一起分担。”我攥紧他的手臂,如初遇时那般,我因为他而重生,他是我在这茫茫尘世中唯一的温暖。这五年来我为他而活,余生亦然。

“皎洁,我一直没告诉你我的身份。”他叹了口气,似下定决心。

“公子是?”我有些诧异,我知道他在朝中为官,但平日里也没什么正事,难道是密探、暗卫什么的,故不敢成家?

“我是面首。”他冷静的声音打断了我所有的思绪,我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我倾慕的绝尘公子,竟然是被人鄙夷的面首,这简直是噩梦。我打翻了满桌的菜肴,又摔了他送我的琴,伏在案几上啜泣。他不劝阻也不安慰,只默然仰头,望着他的苍穹,守着他的落寞……

“公子,我想了许久,还是不想离开你。我们在一起好不好?我不介意。”

“可我介意。”

“公子可是生我的气?”

“与你没有干系。”

*

我望着金碧辉煌的皇城,微微一怔,还是面不改色地朝宫门走去,反正除了他我什么都没有了,唯剩这一腔决绝。

我拿着他的印章告诉侍卫,我是他的妹妹,有要事求见女皇。侍卫没有耽搁,即刻差人前去禀告。我心里一阵苦笑,原来他还是很得宠的面首。

过了许久,才有内侍缓步而来,将我上下打量了一番,示意我跟在后面。微风拂来,内侍的嘀咕声传入耳中:“年轻人就是胆大,何苦把自己弄得没了退路。”

女皇倚在美人榻上,虽有宫娥摇扇,她自己仍执着一柄绢扇,纤纤玉指轻抚着扇柄的流苏:“你叫皎洁?”

“是的。”我低着头,觉得自己的人生在她清冷流盼的眼眸中一览无余。

更漏一声声的响着,我的心情愈加焦灼,终于按捺不住开口:“陛下,民女此次进宫是、”

“我知道。”女皇微微颔首,唇畔漾起一丝涟漪,冷艳的妆容和着柔婉的浅笑,融成了奇异的美丽。

她向我招了招手:“过来。”

我不解地上前,她淡笑着将手中的绢扇递给我:“送给你们。”

扇面上两行隽秀的字迹,应该是她亲笔提的:“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谢陛下成全。”我跪地谢恩,抬头时看到了那抹熟悉的身影。

他匆匆赶来,行过礼后就皱眉责备我:“你进宫做什么,真是胡闹。”

“公子,这是陛下送给我们的。”我赶紧将绢扇递给他看,谁知他脸色一变,慌忙下跪。

那是我从未见过的神情,惊讶而惧怕,更含着愤怒与颓丧:“陛下,这孩子是我在雪天里救的,遂取冰雪皎洁之意,绝无其它含义。”

“但我却是此意。”女皇黛眉微颦,神色有些凝重:“你早到了该成家的年纪,娶妻并不是不忠于我。”

“陛下雍容大度,我却做不到。”他眼中竟有负气的倔强,我的心仿佛被冰水浇了个通透,然而他还在继续说下去:“我忠于陛下,也忠于自己。因此即便陛下允许,我也绝不答应。”

“不可任性。”女皇若冰湖般冷冽幽深的眼眸,泛起些许动容,可还是叹息着摇头:“皎洁姑娘很好,很适合你。”

“陛下,我不会娶她的,就像你不会嫁给我一样。”

“嗒——”她也摔碎了杯盏,不过宫锦太厚,没有清脆的声响,只看见水晶碎片如繁星般盛开。

*

我的公子就这么抛下了我,原来他说的永远只不过区区五年。

我留在了皇宫,因为无处可去,因为在这里还能偶尔见到他,更因为心中隐隐的恨意,我要看看他和她之间到底是怎样的干系,又会有怎样的结局。

“不知公子第一次进宫是什么时候?”我为女皇奉上她喜欢的碧玉芙蓉茶,还记得他教我采撷荷叶上的露珠时,那小心翼翼的神情,心不由一痛。

“时间过得真快,竟然已经十年了。”

十年,那是两个永远。

“他来了,在后花园,你要去吗?”一个宫娥冲我眨了眨眼睛,不知是怜悯还是等着看好戏。

不论如何,我还是想再看看他,总觉得见一次少一次。

我不愿上前伺候,遂拿了把剪刀佯装修剪花草,却愕然看见他和女皇在树下对弈。分明是日色西沉的黄昏,阳光竟如此刺眼,让人晕眩。

他教我诗词歌赋、书法丹青、抚琴弄笛、品酒烹茶……唯独没教过我下棋。我曾经想学,可他说他不会。然而此刻,他一袭白袍如云中仙鹤,墨玉般的眼睛徜徉着和煦的阳光,修长的手指执着棋子,驾轻就熟。

那是他和她的时光,不能让我染指。

事情根本没我想的那么复杂。

他爱她,不因她是女皇,只因他爱她。

他不愿娶我,不因他是面首,只因他不爱我。

年长的内侍早已洞悉一切,我进宫这步棋,不是孤注一掷地和他在一起,而是加剧了我和他的别离。

我拿着剪刀的手颤抖着,生生剪断一丛月季,鲜红的花朵落在地上,在我晕眩的目光中好似一摊血迹。

“你的棋艺越发精进了。”

“陛下,说好的,我若赢了这局,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嗯,不知是何事?”

“永远都不许赶我走。”

一股剧痛喷涌而出,我高贵的公子,你竟会像我一般乞求爱情。

“缘分尽了,总有分别的时候、”

我紧握着剪刀向女皇冲去,含泪的双眸满是狠绝,既然得不到就一起毁灭。可是他如一道白光般闪到她身前,拼死将她护住。我决绝的动作来不及收回,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刀锋刺进他的胸口,凄迷的鲜红在他的白袍上盛开,杜鹃泣血……

“面首即卑微,因爱情而做面首更是卑微至极,这样的离别于我而言,已是很好的结局。”他的手中还攥着一枚棋子,似乎是自己命运的谶言:“陛下,我死后就葬在这棵树下吧。”

“好。”她怆然点头,冰湖般的眼眸终于融化出一颗泪珠,滴落在他苍白的脸上。他的嘴角扬起弧度,从未笑得这般好看过。

“陛下,我也要葬在这里。”我扯过侍卫的佩刀准备自尽。

“他不愿意吧。”

“难道你会和他葬在一起?”我冷笑,心生悲凉。

她轻抚他渐渐变凉的手:“孤身一人,也比和自己不爱的人或不爱自己的人在一起要好。”

“我虽是女皇,心也和你们一样小,一生只能爱一人。你迟到于他的人生,他迟到于我的人生,而我……”她不再说下去,只将头埋进膝盖里沉沉的哭泣。

天狠狠地黑了下来,我的生命止于十七岁,永远的十七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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