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
其实,我们已经见过今生最后一面了,只是执着地不愿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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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贵为太子,但南宫澈的加冠之礼并未在皇宫激起多少波澜,因为全被他刚出世的侄子抢了风头。
满朝皆知,帝王南宫钦盛宠姝昭容及其子南宫源,只可惜姝昭容出身低微,父亲仅是个户部员外郎,没能挤入权斗之例,迫于太后和权臣的施压,南宫钦只得忍痛放弃南宫源的储位之争。姝昭容为此郁郁寡欢,以至香消玉殒,此后南宫钦更是将满腔的爱意与歉意都倾注到了南宫源身上。
南宫源也没让宠爱自己的父皇失望,从小就玉润可爱、冰雪聪明,长大后更是俊逸潇洒、器宇不凡,被誉为皇城第一风流才子。有帝王荣宠和民间美名撑腰,一众皇子谁也不敢抢他的风头,这其中,包括嫡出高贵、文韬武略皆不在他之下的太子南宫澈。
而今,南宫源的嫡妃诞下世子,为南宫钦添了第一个孙辈,自是迎得龙心大悦、满朝相贺。南宫钦下朝后,只随意丢了句口谕,让一位皇叔主持太子的冠礼,自己则去往亲王府,赴宝贝孙儿的三朝宴。
“太子,小的遣人把贺礼送过去便是,您就别亲自去了。”侍从轻声劝道,皇上这般厚此薄彼,实在让人忿忿不平,无奈太子秉性仁厚,一直默然忍受。去年皇后病逝,皇上的偏心更是肆无忌惮,就差没撼动朝纲,改立南宫源为储了(当然,也是因为大权旁落,他无法施展大计的缘故,否则岂可罢休。)
南宫澈摆了摆手,示意侍从不用多话,他自有思量。
“太子,您这是何必呢。皇上治世平庸、又偏爱无度,源亲王终日倚红偎翠,把风流名声当作赞誉,大家早就啧有烦言,不过敷衍着做戏而已。您这次大可置气,给他们点厉害看看,让他们认清朝中权势究竟站在谁这边。”侍从说得极有底气,南宫澈也知他所言有理,只是心中倦怠烦厌,不想迈进自己憎恶的权斗浑水中。
“你不用愤懑,我只是、”南宫澈叹了口气,一片凋残的花瓣飘入酒爵中,他执起来一饮而尽:“想再见她一面……”
侍从悄然色变,想到那个女子,心里也忍不住惋惜哀怜。许多人都认为,他们两人应该再见上一面。
因为,她本该是他的太子妃。
慕丞相的掌上明珠慕情,在百日宴上被三岁的南宫澈逗得咯咯发笑,众人皆笑赞两人有缘,皇后也很是欣悦,摘下南宫澈腰带上系着的龙凤嵌宝赤金佩,将凤佩送给了襁褓中的小姑娘。
南宫澈和慕情的红线就此牵系,十六年来,从腕间蔓延到心上,青梅竹马,烂漫桃花;青葱年华,旖旎如画。
两人都是温柔内敛之人,平素见面虽不多话,但心心相印,情意宛若潺湲清流,缱绻幽柔,滋润慰藉着彼此的心灵。
她唯一对他直诉心曲的那次,也是他们最后一次、能够挨近彼此。
“澈哥哥,不论怎样,太子也好、王爷也罢,即便是庶人又何妨,你永远是我的澈哥哥,将来的、一生的夫君。”皇后病逝的次日,皇上便企图动摇朝纲易储,她身为内定的太子妃,没有为自己的将来忧虑恐慌,而是握紧他的手,用温宁坚定的目光告诉他,誓言依旧、为爱守候。
然而,世事难料、人心难测,南宫钦见自己的易储大计无法施展,为了安慰“受委屈”的南宫源,竟做了个让人瞠目结舌的决定。
“慕丞相之女慕情,才貌双殊,温雅娴媛,正值芳华之年,赐于六皇子南宫源为嫡妃……”
丞相千金,京都第一美貌名媛,自小当作太子妃来培养,还有哪位权臣之女能出其右?
不能将这天下传于你,就将这天下最受人艳羡的女子赐于你,稍稍抚慰你的失落与伤心。
南宫澈伫立在晚风中,沉默如凝冰的脸庞看不出心绪,只觉无尽寒凉。她要嫁给他了,那个被父皇偏爱无度的风流皇子,定会将她这枝美丽柔弱的名花掷入花瓶,在寂寞中消磨着褪色的时光,直至凋零……而自己,却无能为力。
南宫钦为了让爱子享有一段毫无瑕疵的好姻缘,特意贴心地让慕情将那块凤佩退还。
南宫澈接过枯叶般暗黄的无字信封,拈着那根曾以为永远都不会断的红绳,拿出了嵌宝赤金凤佩。不可能有只字片语,即便有,也会提前被烧为灰烬。
但他还是细心痛心地在凤佩上,发现了一丝血迹。此后,这缕凄艳的血色便注入他心间,日复一日,空守誓言。
血色,还在继续漫延,红妆花嫁、十里繁华,他坐在宴席上,看着那瑰丽殷红的喜纱似血色残阳般在眼前绵延成殇,除了举杯饮酒,还能怎样?
钟鼓之乐,琴瑟合奏,镶金缀玉的锦绣嫁衣上绣着一排排小金铃铛,各处都充斥着洋洋盈耳的吉音,觅不到半点熟悉的气息,更别说暗递心意。
倏然间,于欢庆的钟乐声中,传来一缕叹息:“亲王妃的嫁衣,不是应该绣琼花凤凰么,怎么只有琼花?”
“唉,因为情姑娘,把凤凰还给太子了吧。”
此刻,南宫澈再次步入亲王府那花团锦簇的正厅。虽然繁华热闹,却隐隐有种阴沉之感,较一年多前的成婚之仪,愈加颓丧且没有喜气,但愿是自己心中的阴影所至。
“恭喜六皇弟。”南宫澈淡淡说了一句,目光望着襁褓中的婴孩。婴孩粉雕玉琢,同慕情有几分相像,可他却怎么也重温不起自己和慕情初见时的记忆,并不是心存芥蒂,而是、心底珍藏的笑容在渐渐散去,因为……腕间那被斩断的红绳,正一牵一牵,漫起哀痛愁思千万缕。
他只觉心痛难禁,忙忙转身出了正厅,借口去花廊下透气。南宫源在王府种了许多花,牡丹、芍药、蔷薇、海棠、玫瑰、山茶、含笑、夜香……各式各样,一如他平素那寻花问柳的风流轻狂。
南宫澈嗅着馥郁的花香,心绪愈加焦灼闷痛,只想远离这虚假的浮华之地,不由加快了脚步。不知是冥冥中情丝相系,还是感伤的看客们都觉得两人需要再见上一面,即便是渺如幻梦的一面也好。因而路上竟无人搅扰,任由他绕过几折回廊,来到庭院一角。
他立在廊沿,怔怔地望着那扇菱花窗,虽未见身影,但苦涩的药味里轻漾着她的气息。
怅惘间,窗门被缓缓推开,相隔太远,彼此连容颜都望不真切,可朦胧蚀心的哀伤却铺天盖地,将一颗心湮没在思念的**苦海里,残梦追忆、含情泪陨。
“……”他启了启唇,却不敢发出声音,也不能再靠近,因为会毁了她的声名。
她痴痴望着他,失去血色的樱唇被贝齿咬破,仍不敢发出低泣,只有泪珠实在难禁,刹那永恒间已倾泻如雨。
“小姐,快别这样,即便王爷再花心薄情,您也得爱惜自己。”房中丫环担忧她病弱的身体,不曾注意到这番凝望,伸手关上了窗门。
而命运之门,早已被那个昏君给关上——
噩耗,在半个月后传来,又是一场诗情画意(纸醉金迷)的宫宴,南宫源正和几位公侯千金吟诗作对。
“哦、怎么会?还以为她是争宠装病呢。”南宫源咕哝了一句,但鉴于嫡妻红颜薄命,身边失去了一株博人羡慕称赞的名花,他俊逸的脸庞还是流露出几分忧伤之色,起身行礼告退。
南宫钦担心爱子太过悲伤,随后便遣贴身内侍去亲王府传话安慰,父皇再给你许配名媛美姝,找个比慕情更好的。
“咳……”南宫澈呛了口酒,抬手用袍袖遮挡面庞,众人以为他袖口的水渍是打翻的残酒,却不知,男儿有泪藏青衫,半生情缘一生叹。
“皇兄,是新酒不合口么?”五皇子似心有所感,忙开口给他解围。
“确有些难喝,比起我酿的差远了。”南宫澈摇摇手,醉意阑珊道:“改日请父皇和皇弟们饮酒。”
数月后,南宫澈才在东宫设了赏花宴,但只请了南宫钦和南宫源一聚。
南宫钦虽有些意外,但思量之后觉得还是可以赴席,反正是在皇宫里,菜肴都由御膳房备好了送去,不用太过警惕,免得朝中传出异声,说自己防太子胜于防贼。
“请入席。”南宫澈行了礼,却未叫父皇和皇弟,宴席也置得格外简单,只是在一棵花树旁摆了张黑檀圆几,三个锦绣方垫,示意他们席地而坐。
“怪了,皇兄不是说饮酒吗,怎么摆起参禅的架势?难不成,近日拜了高僧想出家。”南宫源笑道,他与兄弟们谈话,素来随意戏谑打趣,无需顾虑。
“自然有缘故,等会便知晓了。”南宫澈淡淡一笑,拿起手边的酒坛,将三人的酒爵都斟满。但没有请饮,而是自己先举杯饮尽,而后又连喝了两杯。
南宫钦和南宫源对视一眼,人家如此诚恳,自饮三杯以示无毒,他们若是一下不碰,实在说不过去,遂互点了个头,举杯饮了一口。
冷风拂来,吹落枝头花瓣缤纷,却不似蝴蝶般翩跹起舞,而是片片如愁绪,丝丝寒香萦。
“皇兄,这棵花树还真是别致,竟能在秋日里开出桃花。”
“这不是桃花,是梦影花。”南宫澈叹息着抬头,粉色花朵柔美若烟霞,还幽幽漾着细碎嫣红的光影,仿佛有灵性一般。
“你们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南宫澈流连在花影中的目光闪现出一星冷意。
“什么日子?是了,皇兄第一次宴请。”南宫源笑道。
“今天是她的生辰。”南宫澈眸中冷意骤深,仿佛黑云恣意吞噬苍穹:“你们若是记得,燃一瓣心香祭奠也还能逃过一劫。可惜,你们身上有花香、酒香、脂粉香,唯独没有心香……”
“你、你什么意思?”南宫钦和南宫源吃了一惊,侧头质问,但还是太迟了,南宫澈的嘴角涌出一道黑血。
“放心吧,一口酒不足以致命,但是灼心。你们太逍遥了,逍遥到肆意践踏别人的情,所以必须尝尝这痛楚灼心的滋味。”他站起身,朝树下走去:“南宫钦,你用自己的不甘,造就别人的苦难,这场可怕的闹剧,到今日为止。”
“剧毒蚀心,你们以后就是废人了,同这二十年来的我一样,目睹情爱凋零,却无能为力……”
他靠着花树,慢慢坐下,似进入梦乡般安然阖目:“情儿,我们走吧,他们以后不能再误别人终生了。”
一阵剧痛灼心,南宫钦父子捂住胸口,在晕眩的目光中,又见一片迷离闪烁的花影,他们惘然看清,是花枝上系着的嵌宝凤佩,点点红宝石,似朱砂、似血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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