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蒙百花里,罗绮竞秋千。
“高一点,再推高一点,我马上就能看到了……”少女在花雾环绕的秋千上喊着,银铃般的笑声在花丛中荡漾,惹得彩蝶翩跹起舞。
“帝姬,不敢再高了,当心跌着。”宫娥们纷纷劝止。
“唔,那你们去偏室歇会儿吧。”少女向廊下栽花的小太监招手:“你来帮我推秋千,推高一些,成吗?”
“没问题,你抓好绳索。”小太监到底稚气未脱,将秋千推得老高,少女兴奋不已,可惜目光还是没能越过高高的宫墙。
“这宫墙太高啦,看不到。我每次想家都是去夕琼苑北面的那堵墙,爬到墙头就可以看到外边哦。”
“真的么,带我去看看。”她清莹的眼眸泛起神采。
“你是帝姬诶,怎么能跟太监一起玩。”
“干嘛不可以。”她懊丧地撅起嘴,小太监十分不忍,便让她午休时候悄悄溜出寝殿,相约廊下。
在他的帮忙下,她气咻咻地爬上了墙头,看到了外面的另一个天地。微风轻柔,阳光和暖,俩人并肩而坐,繁华热闹的汴州如画卷般在眼前展开,他告诉她许多民间的故事,她好奇地聆听,欣然浅笑,淡化了他回忆中的痛楚,只细数着往昔的美好。
“可惜再也回不去了。”末了,他颓丧地低头。
“别难过,我以后带你出宫去。母妃说,出嫁就要离开皇宫的。”
“可我、是太监。在宫里受欺负还罢了,出宫定会被人耻笑。”
“有我在谁敢笑话你。”她负气地噘嘴,拍着胸脯道:“以后你就跟着我,看谁敢欺负你。”
“对啦,你叫什么名字?”
“姓袁,就叫‘小袁子’。”
“哈哈,那我们还有点像,我叫瑗瑗。”
然而光阴似水,击碎了所有的幻想,金军攻进皇城的那个长夜,成了他们永远的噩梦。
撕心裂肺的哭喊、狠恶如鬼的狂笑,刀光剑影、鲜血淋漓,她瑟瑟发抖地缩在墙角,惊恐地忘了哭泣。他急急从下人房赶来,带着她四处躲藏,还是没能逃过金军周密的搜(查)。
“柔福帝姬,十七岁。”金军邪笑着做记录:“很好,这是未出阁公主中最年长的一位,你们看好了,回去后进献给皇上。”
“不、”
一个将士直接用刀柄击打她的手臂,白皙的肌肤立马一片青紫。
他哽咽地在她耳畔低语:“别哭……”
寒夜凄寂,耳边皆是哀哀的呜咽,她拭了泪,听到窗外金兵的交谈,思绪突然分外清明。
“小袁子,你不是一直和侍卫们习武的吗,快想办法逃吧。金兵要押送我们北行,你何苦跟着受罪,你一个下人他们不会严查的。”
“你忘了,你让我此后都跟着你。”
“我还能活多久呢……你再跟下去,我也不是我,只是一个失魂落魄的囚俘。”
“不会的!”他紧紧握住她的手,心中快速筹划了一番,只得忍痛道:“我虽会武功,眼下却无法以一敌众,我听侍卫们说江湖上高手如云,我去找他们习武,学成之后定赶去救你。”
“这不是临行前的谎言,是承诺!你一定要坚强,不论发生了什么都要记得,我定会回来救你的。你不是说喜欢民间朴素却自在的生活吗,我们会如愿的。”
“瑗瑗。”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温柔而爱怜的语气,恍若春回大地。
“瑗瑗,只要能救你,我不怕被耻笑。只要能再见我,你也定会坚强,是不是?”
“嗯。”她含泪点头,泪如雨下。
押送的途中受尽了屈辱,她咬牙忍耐,谁知苦难远不止于此。这天半夜,一个金兵将士捂住她的嘴,将她带到树丛,**了她。她失声痛哭,胡乱伸手摘下发簪想要自尽,却被赶来的金军捆住了双手。
“该死,这是要留给皇上的女人!”
“反正是亡(国)女俘,干嘛那么较真。”
事情还是传了出去,**她的将士被处死,而金太宗自然也知晓了此事。当她被献进宫时,金太宗冷眼觑她。
“过来。”
她垂着头,战战兢兢地上前。
“以后别搞寻死那套,你若寻死,你那昏庸无能的父亲和兄长就得更惨了。”
“……”
“还愣着做什么!把衣裳脱了。”
她愕然,纤细的双臂护住羸弱的身体,眼中满是屈辱和凄楚。
“你不是已经被破(身)了吗,还装什么!”金太宗蔑声道:“一个女俘居然还摆起了架子,把她领到浣衣院去,好好学学规矩。”
她被送到人间地狱般的浣衣院,和许多庶母、姐妹们一起,被金国皇族肆意玩弄羞辱,生不如死。
“瑗瑗,只要能再见我,你定会坚强,是不是?”这句话是唯一能支撑她活下去的温暖与希望。
两年后,盖天大王完颜宗贤在浣衣院看中了她和韦贤妃,将两人带回府中做妾。她终日愁眉不展,又不肯逢迎讨巧,没过多久完颜宗贤便对她失去兴致,将她弃置偏院,她终于可以躲在小屋中,用回忆疗伤。
“瑗瑗、瑗瑗……”
午夜梦回时,梦中的呼喊还在耳畔萦绕,她心下怦然,揉了揉朦胧的泪眼。
“瑗瑗,我来了。小袁子来了。”
她惊坐起身,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颤抖的指尖拨开门栓,日思夜想的人风尘仆仆地站在面前,带着一袭风霜,她却似站在暖炉旁边,迫不及待地扑进了久违的温暖。
冬天的清晨格外冰冷灰暗,却是她二十年来看到最美好的景象,只要握着他的手,她便能忘却曾经屈辱的所有。
“此后,我们做一对平凡幸福的夫妻可好?”
“瑗瑗,我是……”
“那又怎样,‘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我们心心相系就好。”
风餐露宿的日子虽然贫苦,但饱经苦难的两人已十分知足,更何况夫妻情深意缱绻,只羡鸳鸯不羡仙。
可惜好景不长,患难岁月还是遭到了波折。那阵子两人在山脚的一户人家中寄居,却赶上官兵(剿)匪,官兵觉得他们可疑,便把他们当做匪眷一同押送。
“这女子长得真不错,这帮匪徒还挺会挑。”
“土匪山头也不会有良家女子,不如咱们、”
“哈哈哈……”
他怒极,推开几个不怀好意的官兵,欲带她逃离,可惜染病在身体力不济,十几个官兵蜂拥而上,将他按倒在地,拳足相加。
“住手,快住手!我是柔福帝姬,你们快住手!”她哭喊道,众人这才收手,两人对望着,心下哀然,知道命运将又一次改写。
为首的将士听闻她是皇家公主,自不敢怠慢,将两人护送到临安。
宋高宗先派了旧日宫人来探看询问,自己又亲自召见,对于这位受尽磨难的妹妹很是同情,授了她长公主的称号,又为她择了驸马。
成亲那日,她仍在他病榻前拭泪。
“别哭了,其实这样我才高兴,你应该更幸福的……”
“你不是说,出嫁时带我出宫去,让我跟着你,不被人耻笑。这些都是曾经的诺言啊,如今都可以实现了,为何要哭。”
“瑗瑗,我只要你幸福。”
“我会一直跟着你,你多笑笑,好不好?”
*
可惜命运的诅咒仍未停歇,十二年安稳的惆怅之后,又传来了噩耗。
“绍兴和议”之后,高宗的生母韦贤妃被金国放归,她回宫后即刻告诉高宗:“柔福早就死在沙漠了!”
“公主,你到底是不是公主?”侍女匆匆赶来,说皇上下令拘(捕),官兵已在来的路上。
“韦贤妃在北方的那些事情……她岂会放过我。你好生保重,我要先去了。”她怅然一笑,转身离去。
他手中的花盆闷声掉落,花谢满地。
斩首那日,她没有挣扎哭泣,被粗布堵住的菱唇泛起倦怠的笑。她侧过头,准确地在人群中寻到了他。
他苍白的脸上血气全无,只深情地望着她,干涩的嘴角有血水流出。
瑗瑗,别害怕,我们一起上路。
注:真假帝姬是宋朝的一大疑案,正史记载回朝的柔福帝姬实为假冒,真实身份是女尼/流**,但民间流言却纷纷为她抱屈。
当时就有史学家认为被杀的柔福帝姬其实是真正的公主,因宋高宗的生母韦太后自金回宋后,担心柔福帝姬说出自己在金国被**,下嫁金人为妾,并为其生下二子的丑事,便让高宗杀死柔福帝姬灭口。【《呻吟语》中也提到,柔福与韦氏一起入浣衣院,后“归盖天大王赛里,名完颜宗贤”,说明柔福与韦氏一起被逼为妓,还曾一度同侍一夫。】
青铜本人也比较偏向于民间的说法,毕竟装穷和装富都是很困难的,像《还珠格格》中的小燕子,扮演民间格格都如此头疼,而柔福帝姬是在皇宫养尊处优十七年的正牌公主,一个流**只靠逃难时跟一些宫女打听宫内的事情,是不可能完全学到宫廷的规矩礼数、悉知宫闱之事,成功假扮公主,并通过许多旧日宫人的各种盘问的。
察验时,唯一值得怀疑的是柔福帝姬的双脚已不似从前的纤足。不过女子缠足由宋朝开始,当时还没有后面演变的那么残酷,受虏时金军各种驱赶折磨,她们不太可能再继续束着昔日的缠足布,“金人驱迫,跣行万里,岂复故态。”的回答也说的过去。
另外,凡是了解韦太后底细的人,大都没有好下场,不是获罪流放,就是发配充军,这些也侧面反应了真假帝姬也许确有冤情。
怎奈世事无常,这位可怜的公主,终是被庶母和同父异母的哥哥送上了斩首台,唯留一个疑案众说纷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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