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勒杜斯趴在墙壁开的口子上，目瞪口呆地看着远处的战斗。
即便隔了接近一英里地距离，他也依旧能感受扑到脸上的风，这让他不敢想象那个交战的中心会有多疯狂的风暴。
灵能者果然还是太可怕了。
一个是自己在约克不知道哪疙瘩的神庙废墟里碰到的老家伙，一个是连见都没见过的小姑娘，居然能整出这么大动静。这要是换成那些绝世强者，诸如北陆英雄王或者神殿使徒之类的，不得移山填海？
妈耶，这个世界真危险，难怪老爹不肯帮自己夺回德赫巴斯公国。
其实这倒是他想的差了，灵能的使用方式和手段极其依赖于使用者对世界的认知。像茜珊这种接触了远超这个时代知识还天赋异禀的人姑且不说，就算是影子之前所呆的神庙也是大有来头。
就在马勒杜斯胡思乱想的时候，茜珊与影子的战斗也到了尾声。枪剑相斫，定然是互有损伤，而后裂纹积少成多，直到承受不住断成两截。
只不过影子巨人手里的枪可以不断再生，而茜珊却来不及重新铸剑。在巨人的留意下，双方在反复交锋的时候已经把周围的墙壁清空了，就算是断掉的剑也都远远地飞到外围。
现在茜珊手里只有一把残破石剑。
当然影子巨人也不好过，为了损毁敌方的武器，它数次被重创，身上插满的光矛都来不及消去，甚至在先前还差点被斩断头颅。
但这些代价终究是值得的，看着那一剑斩来，它把枪尖上挑，不做任何阻挡，以一种换命的姿态对着茜珊扫去。茜珊不得不将剑收回，挡在身前。
在岩石撕裂的悲鸣中，最后一把剑断成两截向远处飞去，少女像是柳絮一般飘向高空，没有一点重量，也没有试图调整姿态，似乎被击晕了。
影子没有犹豫，它将枪举过头顶，瞄准了高空绽放的百合。
就在这时，炽热的光充斥了巨人的视野，淹没了影子的知觉。
“▊▊▊▊▊▊▊▊▊——！”
高天之上，茜珊转过身，来自地面光芒照亮了她的脸。
那些光来自断剑的十二段残片，在构筑术式的时候她就将大量的发光单元铸造在了剑里，而如今散落四方的断剑构筑了一片无影之域。不仅阻断了影子的力量来源，更是直接对巨人造成了巨大破坏。
如果影子没有故意破坏周围墙壁的话，它或许还有机会撑过这一轮爆发。毕竟在激烈的交锋中，这些发光单元也受损严重。
只是并没有如果，从它跟着茜珊来到这里开始，就已经落入了陷阱之中，落入了这个由千年后人类智慧所构筑的绝杀之阵。
正如师傅所说——那怕失去了魔法，千年之后人类依旧能够依靠智慧屹于大地之上。
上升趋势已尽，茜珊双手合起，放在胸前，通过拇指与食指组成的三角形瞄准下方。黑色的巨人已经小了一大圈，在耀眼的光芒下黑影不断蒸发，可是即便如此，它还是摆出了投掷的姿态，对准了她。
她张开嘴，用没有感情的声音做出审判。
“程序调用。”
“放大倍径。”
“装填能量增加”
“发射。”
光束贯穿天地。
影子用最后一点力气朝着高空投出的枪淹没在光矛中，紧接着就连影子自己也被吞没。
好温暖的感觉，暖洋洋的，像是浸泡在温暖的水中一样。
这样的温暖已经多少年没体验过了？那时候影子还是人类。
自从支付与祂契约所需要的代价后，他就变成了影子，也失去了本该属于人类的一切感觉。
随着岁月流逝，甚至就连身为人类的记忆也磨损殆尽。
直到如今在光矛下，他找回了心里属于人类的那点柔软的地方；尽管这温暖的光意味着死亡，但他并不在乎。
尘归尘，土归土，生老病死本就是人间常态，又何必不甘。
影子最后抬起头，用自己的眼睛确认了先前的对手。
少女从撑着伞一样的东西从空中缓缓落下，像是飘浮海里的水母，又像是飘扬在风中的蒲公英。娇小的身形笼罩在稍微显得有些宽大的服装里，露出的圆圆的脸蛋，雪白的肌肤在光芒的照耀下有些红润，银灰色的头发在背后绽开，那双深蓝色的带着机灵和警惕，还有些许好奇，与自己对视。
还真是一位可爱的死神啊。
谢谢。
他轻声说。
光芒散去，只剩下半片黑袍落在地上，六杆光枪插在黑袍四周，继续驱散周围的阴影，直到最后一杆光矛落下，把黑袍彻底焚烧成灰。
茜珊落到地面，低头看向光矛边上，那里有一个环形的物件，居然没有被摧毁。她蹲下身，拾起这个东西。
拿起来她才发现，这个环雕刻着这是一条蛇，蛇首衔着蛇尾，内部似乎还篆刻着什么文字。
可惜没等她仔细看，蛇环就化为沙砾，从她指尖流下，落到地上。
随着蛇环的消失，这片国度也随之崩塌，高塔与迷宫被空间连带着崩落，露出了迪内弗尔的贫民窟。先前空气中弥漫的灵能也不见了，仿佛不曾出现过一样。
茜珊看向不远处，埃德静静地躺在那里。她来到埃德身边，小心将他抱起，听着他平缓的呼吸声，终于松了口气。
除了一些擦伤以外，这孩子上没有大碍，就是又累又怕，之后得休息一段时间。
另一旁的角落里传来慌不择路逃窜的声音。茜珊没有在意，只是对着一栋房子点了下头，一个黑影跟着窜了出去。
毕竟先前也在贫民窟闹出这么大动静了，在确保埃德安全后，暗卫也知道该做什么，接下来就交给他们了。
总之这次好像是在阴差阳错间挫败了什么阴谋的样子，至于阴谋的具体内容是什么，她也搞不明白，索性等暗卫调查，或者等师傅回来再说。
完事，收工。
恍惚间，埃德觉得有什么温暖的东西包裹着自己，像是回到了摇篮里一样，一上一下，一起一落，十分舒服。一股淡淡的幽香随着风送入鼻中，让人产生怀念的感觉，有些熟悉。
埃德再度睁开眼睛，洁白的月亮高悬天际，映入眼帘的是少女完美的侧颜，还有洁白又光滑的脖颈和长长的银色睫毛。映照星空的深蓝色瞳孔注视着着前方，月光把少女的头发染成雪白，长发被风吹起，好像冬日飘零的雪。
她正以公主抱的姿态躺在少女的怀中，两人在屋顶上朝着城堡奔去，在月色下飞过一个又一个街巷，像是航船在星海间起伏，把一栋又一栋房屋抛在身后，甚至就连这些天上的星星也像是萤火虫一样。
有那么一瞬间，埃德觉得这段旅途会永远延伸下去，她躺在少女的怀里，仰头看着天上的星星，视线在不经意间飘过少女鬓角柔软的头发，一直到世界尽头。
一切美好地恍如梦境。
很多年后。
布列塔尼王埃德尼韦恩一世站在城堡露天的阳台上，俯瞰着沉睡中的迪内弗尔城。
这是她的习惯。每当月圆之夜的时候，她会总来到这里，仔细回忆起那一晚的每一个瞬间，以确保那是现实而不是自己梦中的幻觉。
那段记忆是如此清晰，又是如此朦胧。清晰到她可以确信那位少女真实存在，朦胧到她可以忽视一些已经发生的现实——埃德总是觉得自己在转身的时候就能再次看见那位洁白的少女。
如果是她的话，一定坐在屋檐上梳理着柔顺的银灰色长发，一双瘦美的小腿在屋檐下前后晃悠，微笑着跟自己打招呼。
只是每次当埃德转身的时候，身后都是空无一物，这次也不例外。
她叹了口气，准备回房休息，格拉摩根伯爵阿兰掀起的叛乱已经持续半年了，每天的工作都多到烦死。
埃德伸了个懒腰，无意间抬起头，继而忽然瞪大了眼睛。
她看见一颗银色的流星自西边飞来。
时间回到现在。
埃德掐了自己一把，终于确定这不是在做梦，虽然现在确实已经累得迷迷糊糊了。
原来傍晚时看见的女孩真的不是幻觉，埃德心想。
似乎是察觉到埃德的视线，少女看向她，轻轻说道：“睡吧，都结束了。”
“是你救了我吗？”
少女想了想，点了下头。
埃德的脸忽然红了起来。
“我有话想和你说。”
“？”
在埃德的要求下，少女低头，侧耳倾听。
埃德鼓起勇气，轻轻地啄在少女的脸颊上。
“谢谢。”
脸颊温软的触感让茜珊愣了下。
然后她猛地刹车，呆呆地站在那，一时间芳心大乱。
怎么办师傅？我好像把你家儿子给掰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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