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家人都奇奇怪怪的,似乎只有湖叶的妈妈清美表现得比较正常。她抱着湖叶哭诉着那几句一成不变的对白,诸如“我好想你”、“妈妈丢下你一个人对不起”、“你都这么大了妈妈真的很高兴”,也算是没有辜负我的期待。
倒是土御门堂瑞,说变脸就变脸,刚才还这么自来熟地对我动手动脚,下一秒钟又这么冷漠地看着我,就像是老丈人见女婿,难道他刚才的热情都是装出来的吗?
而且被他这么一搅和,我完全没有心情跟他们再三强调,湖叶二度擅闯地狱的事情的严重性了,要不是湖叶父母的住处周围还立着围墙,估计我们是活人的事情早就被发现了。
一时间,这里安静得只有湖叶母亲的啜泣声,我倒是好奇湖叶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辛辛苦苦找到这里,还骗了南央替她送戒指给她的父母,要是她一点感情都不流露出来的话,好像不是很符合常理。
偷偷看了湖叶一眼,湖叶真的一点反应都没有,一脸木然地望着前方,任由她的母亲搂着她哭,就像是她一出生就不知道什么是“哭”一样。
话说回来,亡灵国这里比地狱的其他地方要冷得多了,我才淋了一身的雨,有没有穿上衣,湿哒哒的裤子还在滴水,要有多狼狈就有多狼狈,也难为土御门堂瑞能下得去手摸我的后背,但我也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了。
土御门堂瑞刚才装作热情的样子,和我抱抱,根本就不是想欢迎我,他是在用自己的灵魂之躯,验证那句“不能和活人接触”的真实性,在和我接触后,发现我和他都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说明逝者是可以和活人接触的,他才松开了手,让仓桥清美去抱湖叶。
“喂,你到底是什么人,你跟湖叶是什么关系,要是你不认真回答的话,我不介意喜欢男人的。”
土御门堂瑞忽然压低了嗓音,一股父亲的威严气场,瞬间笼罩在我的周围,但我打小就是没人管的小孩,这种气场对我来说毫无意义,甚至还激发起我想硬碰硬的倔强之心,或者说自尊心。
但我也不是小孩子了,没事不应该惹事,而且对方是大人,虽然一点也不认识,也算得上是半个长辈。既然他这么问,我也不客气地把之前发生的事情由头说一遍,从小狐狸在海边失控开始,一直到湖叶拿回他们的遗骸,南央送戒指给他们,她借助戒指的指引找到这里。
“不对,灵兽他们非常清楚湖叶的动向,刚才湖叶才来到地狱,那些灵兽就马上集结起来,要找她报仇了,说不定已经准备往这里来了。伯父伯母,我听说你们曾经打开灵兽封印,夺去他们的修为,你们也该知道我们的处境有多危险吧。”
顿了一顿,我又说:“我承认我贪生怕死,所以要是你们想继续团聚的话,能不能先把我送回去人间去啊,你家女儿想见见父母,我和你们又非亲非故,你们总不能连累我死在这里吧。”
这倒是真话,我到现在都不知道湖叶把我抓老这里的目的是什么,说是要个带路的吧,她都准备好引路的戒指了,说是找个并肩战斗的伙伴吧,我有什么事情还不是别人在保护我,就算是把我带过来,谎称我是她的丈夫,骗她的父母说她生活美满,我并不觉得有这样的可能。
“一御,我夫君。”
湖叶忽然挤出了几个字,我差点没被她气死,我都把真相跟土御门堂瑞和盘托出了,现在才来撒这个谎,是不是有点太晚了呢?湖叶的父母也不是傻子,再怎么也不可能相信我这样一个,长相普通,什么也不会,还只穿着一条湿裤子的男生,是她的丈夫吧。
就算真的要撒这个谎,就不能事先和我商量一下吗?我们飞来这里之前明明还有一点点时间,也可以和我说一说啊,不对,就算她跟我说了,我也不一定会答应的,更何况她说话那么奇怪,我也不一定听得懂。
“夫君?!你这小子,你对我的宝贝女儿做了什么了啊!快说!”
土御门堂瑞忽然朝我扑了过来,左手抱着我的后脖颈,右手顶住了我的喉结,我顿时便感觉到呼吸不顺畅,但无奈土御门堂瑞的力气真的很大,我也不敢乱动,生怕惹毛了他,我得提前交代在这里。
我忽然觉得,亡灵国的灵魂不能和活人接触这条规则,是很有道理的,起码对我们活人来说是很有用的,特别是在现在这种情况下,他已经死掉了,还能把我弄死,这非常的不公平。
“我,什么,都没,做。”
我尽量把我想说的,言简意赅地表达了出来,我真的服了湖叶父亲的脑回路了,这么明显的谎话都识破不了,我说了那么多他似乎一句都没听进去,难道我有必要骗他吗?
“阿堂,放开人家吧,你看他的样子,怎么都不像是我们这一类人,虽然身材还算可以,但肯定不是练家子,会法术的话,也不至于这么落魄,叶宝肯定是在安慰我们而已,叶宝,你别骗妈妈了,他不是你的夫君吧。”
果然,关键时候还是要靠仓桥清美,她讲了句公道话,土御门堂瑞才半信半疑地松开了我。
我脖子上的压迫虽然消失,但疼痛依旧,我咳嗽了几声,是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这种忽然恢复正常呼吸的痛苦,我也是不想多试几次的。
“叶子,说谎可不好哦。”
土御门堂瑞扭头训斥了湖叶一声,才跟我说了句抱歉,我摆了摆手表示没关系,大概是遇到的多了,心胸也变得宽广了,或者说我确认过对方的实力了,打不过只能认怂。
“那,以后,我夫君。”
湖叶像是和她的父母杠上了,事情向着“湖叶非我不嫁”的方向发展了,我承认湖叶是一个气质出众的美少女,然而我也是有我的择偶条件的,现在看不出湖叶有什么对得上号的,说不定以后女大十八变——不对,我自己都顾不上了我还考虑什么婚嫁!
“那个,我冒昧打扰一下,伯父伯母你们之前是不是跟她说了什么,所以她才把我抓过来,假装是她的夫君的,你们回想一下好吗?”
无来由的,湖叶肯定不会想着把我抓来,充当她的夫君,而且我还是觉得湖叶不是抓我来当她的夫君的,肯定有更深一层的意味,就像是她送戒指,她的父亲试探性抱我那样,他们都不是那种突发奇想,想到什么就做什么的人,肯定是由精密计划的。
“好像没有吧,当时情况紧急,我们也来不及说什么,就把她推开了,叶宝,你跟妈妈说,这是谁教你的啊,玉扇子姨,还是九斗伯?”
仓桥清美总算是止住了哭,她领着湖叶到那边的长椅上,湖叶乖巧地坐了下来,虽然湖叶依旧没有什么情感上的流露,但感觉她的动作挺轻快的,估计也是很开心吗的吧。
“九斗伯伯。”湖叶坐好,看着我,回答道:“好女子要要归宿,我,好女子,一御,好归宿。”
莫名其妙被湖叶夸了一下,在湖叶的眼中,我竟然是好归宿,我忽然有些高兴,看来湖叶看人的眼光还是很准的。
“叶子,这个人看上去神色猥琐,四体不勤,毫无资质,不是什么好归宿,你可要慎重选择啊,这可是一辈子的事情啊。”
如果不看湖叶父亲那副咬牙切齿,活像是要把我生吞活剥进肚子里再拉出来狠狠踩碎的嘴脸,听他那沉稳有力的语气,还以为他是真的语重深长地在劝湖叶想清楚,这很明显就是在跟我说,“你敢成为我女儿的归宿,我就让地狱成为你的归宿”。
“叶宝,妈妈给你梳个头吧,多久没给你梳头了,都不会了。”
仓桥清美倒是一点危机感都没有,我都和他们说了那么多事情了,又是地狱公主,又是灵兽集结的,万一亡灵国的人发现了我们,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反正现在除了叙旧和回味家庭温馨以外,怎么也得考虑一下潜在的危机,以及应对的方案吧。
在湖叶母亲解开湖叶戴着的,那顶高高长长的帽子的那一刻,长发如同星河坠落人间,忽然洒了一地,我是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人有那么长的头发的,这得蓄多久才有,而且每天得打理多久啊!
“叶宝你的头发都这么长了,以前只能扎两条小辫子,果然是长大了。妈妈知道你是好女孩,你也不用特意找个人证明自己,要不是他说了一些事情出来,我还以为你是到街上宿便抓了一个壮丁下来呢。”
仓桥清美手里拿着一把也是只有绿色轮廓的透明梳子,细致而又小心地给湖叶梳头发,然而湖叶的头发比银河的水还柔顺,梳子毫无阻滞地在其中遨游,看着仓桥清美给湖叶梳头,我莫名有些羡慕那把梳子。
“哼。”
眼前的画面忽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湖叶父亲那面目可憎的脸,我也知道自己这样盯着人家看不是很礼貌,只是这么美好的画面,可不是经常可以看得到的。
索性,我就原地坐了下来,低头划拉着地面。周围的一切像是绿色线条勾勒出的虚幻景象,唯独这地面,和地狱的其他地方一样,黑漆漆的土似沙非沙,贫瘠得连半棵小草都长不出来。
倒是这裤子湿透了,湖叶也不知道帮我一下,我就感觉凉飕飕的,也不知道该暗爽还是该恶心。
又由于周围的一切都像是虚幻的,以至于地上真的一点其他的东西都没有。长椅那边还种着一棵树,树上凑巧落下了一片叶子,叶子刚刚沾到地面,瞬间粉碎成无数的光末,消散在空气当中。
“我问你,你是怎么认识叶子的,你跟她什么关系,你住哪,离她近吗,你还在读书的对吧,成绩怎么样,以后打算做什么。”
土御门堂瑞也跟着我坐了下来,他面对着我,问了一些让我更加不舒服的问题,和每个学期末尾,我们的班主任,大屋雅佳子逐个找我们班上的人问的那些问题,毫无区别。
当时的情况我也记得很清楚,事出突然,我一早准备的说辞,关于我的成绩为什么这么差,完全应对不了大屋老师的“突击测验”。我当时用了大概十分钟,二十分钟,可能没那么长,但我觉得在思考这些问题的时候,时间变得漫长。
终于我鼓起勇气回答了大屋老师,我说:“我不知道。”
“这样说吧,我跟土御门小姐,就是今天才见过面,我的朋友是一只灵兽,她为了对付另一只灵兽碎掉自己的内丹失控了,我的另一些地狱的朋友,就走了我的灵兽朋友,就是那时候。土御门小姐闯入了地狱,我哪知道她住哪啊!”
至于后面的问题,我明明已经回答过了,明明已经有了一个很明确的答案,而且也能敷衍对方,但是在这个时候,我竟然再度陷入沉思。
兴许又过了很久,或许也没多久,也就是大概在,仓桥清美替湖叶梳好了头,盘好了头发,重新戴上帽子,那么久。期间土御门堂瑞也没催促我,似乎他根本不稀罕知道我答案,但有时候,有的问题问出来了,被问的人却开始认真起来了。
我有些迟疑,但还是开口回答说:“我还是不知道我以后要做什么,要是我知道的话,我肯定就开始去做了吧,活着算吗?”
“想活着挺难的。”
土御门堂瑞应道,但他的神色并没有就此缓和过来,他仍然很愤怒地看着我,虽然只是徒有其表。
“好了好了,叶宝,你听妈妈说啊,下次不要随便到这种地方来了,万一被发现了,我们就连鬼魂都做不了了,听说会被送到很可怕的地方去,现在这样子活着也挺轻松的,就是无聊了一点,听他们说,我们还有机会复活的,或者你也会到这里来的,到时候再见面吧,好吗?”
仓桥清美也没开心多久,现在又哭丧着脸赶湖叶回去了,虽然不舍得,可也无可奈何,过了这么久也没人来找我们的麻烦,估计我们暂时还是安全的吧。
就在我安心的瞬间,围着我们的墙壁忽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便是一个个石头盔甲的骷髅士兵,长矛的尖端齐刷刷指着我们四个人,数十人从涌而上,我们瞬间被包围了。
“抓起来,一个都不许放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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