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一在公司加班了一晚,趴在工作位上睡着了,等他睁眼,一张纸被口水沾住带起,司徒将纸拿在手上,无奈地看着这张害自己加了一晚上班的所谓一纸公文;纸张右下角的签名:“司徒壹”写得有些飘逸。
“该是太困了罢。”司徒心想,落款时繁写这个“壹”,司徒一直坚持这么做,就是经常要向他人作解释,他也不嫌烦,甚至每每有人询问起这名字的事情反倒使他乐此不疲;单调的一笔横作名字,司徒觉得那样实在无趣。
此刻抬头向窗边望去,阳光已经绕过窗棂照在他的脸上,目之所及都是闪耀刺眼的金光,让人睁不大开眼睛。
周五的清晨,还不到上班打卡的时间,公司就只有他一个人,黑白灰三色的工作室里,带着尘埃的空气塞进他的肺叶,塞满灰的肺垂下来又挤压着胃,昨晚整个公司就只有他一个人留下来加班了。
肚子在打鼓,鏖战之后,该休养生息了。
他从北山设计院正门走出来,朝阳在门口铺出金色地毯,司徒一没有停留侧目,只管快步向前,同时在心里盘算着如何打这场牙祭能给自己尽量地减压,可还未到路口的红绿灯柱时他便停住了脚步,街对面的早点铺子掩着门:店没开、没得饭吃,司徒一这下彻底没了好脸色。
司徒皱着脸,眯着眼,太阳晒得头顶发烫,他下意识挠了挠头,中年危机都好几年了,地中海沸腾些他也习惯了。
阳光在司徒这一张平平无奇的脸上抓不住任何棱角,想挂点金也挂不上,也是早上七点的太阳,往上攀升一下子就溜没烟了。太阳也是看明白了,说到底金色也和这个人不搭,皮肤黄中带黑的,老苦命人了。
俄尔,在司徒一的右手边传来一阵喧闹,但是被驶过洒水车大电喇叭声盖了过去,司徒丝也毫不在意,绿灯一亮,顾自往前迈步。
而喧闹声越来越近;等辨出些许马达轰鸣声时,他再猛地转头,一辆老旧的得漆迹斑斑的小货车赫然停在眼皮底下,往下看、保险杠离自己只有一尺远的距离;司徒还来不及懵,橡胶轮胎抓地的声音就如离弦的箭刺入耳膜,再定睛一看,眼前的车动了起来。
司徒一的注意力都放在车内的人身上,此时只觉身体一侧传来剧痛,就像被巨力从腰部袭来突破了身体一般,这突如其来的疼痛,司徒只觉无法理解。
同时,他的注意力还停留在车上那名乘客身上。
“那……是!”想到这里,司徒额头冒出冷汗,可看到地面正快速接近自己的脸,又让他吓得血液都凝固住了。
他只听得脑内回荡着巨大的一声闷响,如果比拟成一声击鼓声,那这个鼓得有一人半高,四人八臂才围得住。先前还觉汗毛直竖的身体现在却热得发慌,似在炉上烤;同时,鼻腔口腔都溢出热气,定睛一看才知道是血。按路人的视角,司徒被车撞飞后躯壳扬上三米高,像被风洒出的落红一样飘在空中,在地上铺出一片海棠红。
司徒瞪着双眼,动弹不得,只是在喘,慢慢地,若有若无地喘。血的铁锈味和车尾烟气冲进鼻孔,仔细闻还能闻出一丝汽油味,是那种加油站的油枪发出来的味道,你得凑在枪孔闻才明白,司徒一想着想着,竟觉得味道有些香甜,和马路升腾的沥青味混合在一起,搓成让人吸入后变得微醺的气。
时值盛夏,平日活在冷气房的司徒猛地记起来这种只有生活在过去才能闻到的气味。
汽油味自前车漏了一地的柴油飘散而来来扑进鼻孔,自它来的方向到自己身后看不见的地方,漏出的柴油划出笔直的线。
看到这黑线,司徒暗自心惊:大事不好!
这么一想,几乎同时,后头热浪翻滚而来,裹住了司徒的身体,司徒背后一百米的地方,小货车起了火,火光冲天。热浪和体内热气内外相煎,司徒就要连气都喘不成了。
而恍惚中,耳边传来一声轻柔的:“对不起。”是自己女儿小千的声音,但司徒不愿肯定。
可余音盘旋,司徒变得泪眼婆娑,红着眼眶,心也在滴泪,那车里副驾驶坐着的分明就是自己的女儿,而那一声对不起,挖掘出司徒心里最大的一股情分——无奈。
这句幻听,使司徒一的心揉作一团,又觉体内怒气从脚底向天灵盖涌,却被已经冷掉的喉咙挡了回来。血已经流了有一会了,总也到了殒命之时,悲愤的感情只是让自己更觉痛楚,要是此时司徒说得出话,他便会咿咿呀呀地怪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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