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不知道你裹得这么严实舒不舒服，不过跟踪别人时心里一定很忐忑吧？尤其是当我回头的时候。”松尾以轻松的口吻开着玩笑。
面对这么一个看起来就弱不禁风的女士，松尾完全就放下了警惕。他观察过了，四周并没有其他可疑的人。如果这样松尾也要畏手畏脚的话，他年轻时也就算白混了。一只猛虎是不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变成病猫的。
不过，这又引出了一些问题。这个女人是谁？她怎么敢一个人单枪匹马地跟上来？她跟踪加奈和小遥又是为了什么？松尾等着她的答案。
“这位，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那个女人事到如今还在负隅顽抗，顺手把松尾的手给拍了下去，“还有，随便去碰一个陌生的女人，难道这就是你的教养吗？”
松尾敬城带着歉意地笑了笑。
“抱歉，我平时大大咧咧习惯了。不过，我也没有想到一个跟踪别人的人会和我大谈什么教养。”
“我和你说了我没……”
“省省心吧，我都亲眼看见了。而且，你的同伙没有跟过来吧？我要制服你可是轻而易举，把一切都交代清楚，免得把事情搞得那么复杂。”松尾不耐烦地打断她，这种被抓了现行还一直矢口否认的人是最烦人的，他可没那么多耐心。
“你这个人也真是烦人。”那个女人叹了口气，用无奈的语气说了一句。这可有点把松尾给逗乐了，他还没说什么呢，这家伙倒是反而嫌他烦了。
“你还这么理直气壮？”松尾反问道。
那个女人也不回答，只是摘下了自己那双大大的墨镜，露出了整个面部的模样。而松尾看到了这张熟悉的脸庞，他的震惊之意露于言表。
“原来你就是……”
“现在我们可以心平气和地谈谈了吧。”那个女人笑了笑，“先找个地方坐一坐，站着说话可是很累的。”
————
秋庭若菜端正地坐在公园的长椅上 ，她的那顶遮阳帽已经被拿了下来放在膝上，墨镜也被收进了包包里。今日无风，她那柔顺的披肩发在夕阳的照耀下微微泛黄，安安静静地趴在肩上。若菜保养得很好，远了望去犹是一位年轻的恬静美人。
只是这般美貌，也是招致祸患的元凶。
“诺，你要的绿茶。”松尾从不远处的自动贩卖机走过来，他的手上还攥着一罐可乐。
“谢谢你。”若菜道了谢。心里却是在想着这个年纪还喝着可乐的男人倒是有种……童趣？
“你就是加奈口中那个素未谋面的母亲吧？”松尾拉开了可乐的拉环。虽说用的是疑问句，不过这一看上去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怎么，你是觉得我们母女长得不像吗？”若菜也拧开了她手上那瓶绿茶的瓶盖。
“不……只是确认一下罢了。你们长得很像。不过我想不明白的是，销声匿迹十几年之久的你，为什么突然就暴露了自己的踪迹呢？而且还是以跟踪这种你根本就不熟悉的蠢方式。我差点就以为你是那群混混的同伙了。”
若菜抿了口绿茶，就合上了盖子。她轻轻摇晃着手中的瓶子，眼睛也盯着绿茶不放开。松尾这次倒是很耐心地等着她的答复。
“……在回答你的问题之前，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许久，若菜收回视线，缓缓问道。
“问吧。”松尾是个自诩有绅士之风的人。
“你和那两个女孩子是什么关系？她们好像很信赖你的样子。”
“加奈和小遥么，她们都是我店里的零工，我付她们一份工钱，仅此而已。”说到这里，松尾看了若菜一眼，继续道，“这么小就出来打工，一定有自己的苦衷吧。”
绿茶的瓶子在若菜的手里转了一周，又稳稳地放在了椅子上。若菜起身了。
“家女……一直以来受您照顾了！感激不尽！”若菜对着松尾深深地鞠了一躬。而突如其来的客气却让松尾感到有些不自然。
“不用这样。她们也不是白拿我的工资，我只是提供给她们一个赚钱的平台罢了。”
“那也足够了。想必孝正他……哎。”
看着若菜那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松尾很识趣地没有问下去。
“至于刚刚你问的问题。我也可以给你答案。”若菜用手顺着裙子的褶子，慢慢坐了回去，埋头道，“确实，我是个不称母亲之名的人，本来也不该再出现在那个孩子的人生之中。事实上我本来就是这样做的，藏在城市的另一头，连远远地看一眼小加奈都不敢。我这么肮脏的人，想来即使是最纯真的小孩子也无法接受。”
“你就是抱着这种心态去抛弃加奈的吗。小孩子的眼里可没有肮不肮脏，他们眼里只有爱与不爱。你爱她，她就会对你好。”松尾插了一句。他的话中没什么批判的意味，只是一句不带感情的陈述。
若菜抬起头，眼里忽然闪着异样的光彩。只不过那道光很快又黯淡了下去。
“太晚了。”若菜道。
“是啊，太晚了。”松尾附和着。
“而我……抛弃她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我不想她的前半生都因我的名誉而受到同学的嘲笑。我消失是最好的选择。”
“你消失了，可加奈活得也并不轻松。你知道吗，她小学的时候一直被骂是个没妈的孩子。她每次在店里受了委屈，情绪崩溃了就躲在我的酒柜间骂你。”
“我知道，我知道的。我该骂。可是如果由我带着她的话，我们母女受到的流言蜚语会更巨大的，仅凭我们的力量是抵御不了的。”若菜忽然仰起头，显然不是为了看天空，“人言可畏，人言可畏啊。”
她连着念了两遍。
“既然这么害怕面对周围的人，为什么不另寻他处重新开始？”说到这里，松尾的脑海里浮现出了另一个人的身影。那是一个桀骜的少年，或者现在该说是个顽固的大叔了。他背井离乡，抛下了札幌的雪，流落到了奈良，与鹿为伴。
“换个地方重新开始？”若菜看向座旁的松尾，露出了一个凄美的笑容，“你太不了解他了。”
“他？”
“今天骚扰加奈的是谁的手下，这我知道。当时我在暗处，第一时间就报了警。不过我想报警应该只能赶走他们，却不能真正地逮住那两个人。毕竟……”若菜的语气里带着淡淡的哀愁，“极道组，想必你应该有所耳闻？”
“我听说过，一开始我只觉得他们是不入流的学生混混团体。但是最近发生了一些事，让我对他们的印象发生了改观。”松尾答道。
“把极道组看得太简单，可是要吃大亏的。他们的首领仲间拓实，称不上是个有人性的东西，而现在他居然把注意打到我的女儿身上。”若菜的声音逐渐冷了下来，“我本来是打算亲自提醒她的，不过遇到了您，我想我就不用现身再让她难过了。我可以托您帮忙告诉加奈一声吗？顺便……也保护一下这个孩子。”
“仲间拓实是吗……这个名字我记住了。保护店员的安全本就是我身为店长的责任，就算你不这么说我也会做到的。”松尾回道。
“谢谢……谢谢。那我也该走了……回到暗处去。”若菜听起来很疲惫，“那是我该在的地方。”
说着若菜便起身，重新带上了大大的遮阳帽。她眯起眼看了下夕阳，什么也不想再说了。
“等等。”临走之前，松尾喊住了她，“不用留个电话吗？”
若菜的脚步顿了顿。
“不用。我或许以后都不会再和你们见面了。最后，谢谢你请的绿茶。”
“很好喝，我很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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