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刚踏进面馆的大门，视野就一阵天旋地转。等到她能看清东西的时候，就看见那熟悉的“聊斋”饭馆。
“好久不见，稀客啊，稀客，要来点什么吗？这边新进了一批棕熊肉，要不要尝尝，红烧可好吃了。”店主笑呵呵的说。
“不了，胡志啊，我这次来是请你帮一个忙的。”寒风摇摇头，说着，坐到了一处饭桌旁。
“我就说嘛，你这人无事不登三宝殿，啥忙啊？你我啥关系啊，直说就行。”胡志笑呵呵的拿出坛酒，拍去封泥，递给了她一杯。
“让我成为你的食材吧。”寒风小酌一口酒，将剩下的酒液随手抛向空中。剔透的酒液正欲回归大地的怀抱，却在落地的前一刻凝结。
“你这是来砸场子吗？”胡志的笑容凝固了。
寒风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将双手合十，再次张开时掌中却是一片繁星。
“这是......”震惊，困惑，惊讶，不解，惊讶，释然，种种表情依次在胡志的脸上出现“原来你最终也中招了。但是，又有谁能杀死一位风呢？”
“我不知道。”寒风摇摇头，给自己的酒盏续满后继续说“我虽然是世间第一位风，但我不像暴风那般果敢，我不像西风那般自信，我更不像山风那样可以自葬于山野。说到底，我现在连终结自己的能力都没有。”
“你跟我说这么多，就不怕我来个黑吃黑吗？要知道，一位风的本源，在这个世上可是无价之宝。”胡志尴尬的笑了笑，给自己切了碟酱牛肉。
“你要是可以，我还求之不得呢。被污染的本源只会一直污染下去，就像落入盐酸的锌一样，直到盐酸或者锌反应完全才会结束。”寒风微呡一口酒，细细感受着冰凉的酒液划过喉咙，流入胃袋中后，残留在舌根上的余韵。
“据我所知，风是不能下岗的，除非是被另一位风所杀，但这世间只有我一位了。所以，我想来想去还是只能找你帮忙。”寒风说完，便只慢慢的品味着微凉的酒水，不再言语。
俩人的酒量都一般，便皆是拿小酒盏小口抿酒。透过小店的窗户，窗外的繁星依旧明亮，只是皎白的明月却只似露非露般的透出了一小半月牙儿。
聊斋的的窗户很大，繁星可以直接照亮整个饭馆。因此，即便店里依旧没开灯，俩人却还是能看清屋内的家具。
聊斋是特别的，它只为有需要的人开放，也只为付得起它的价钱的人开放，它可能是在西伯利亚境内任意一个饭馆，也可能是在某个巷子口的对面。
以往来说，这里总是人来人往，热闹非凡。但今夜，却只为寒风一人开放。
“你我毕竟不是救世主，这个世界已经烂透了。要是这是一本小说，那必然是最糟糕的一本。”胡志长叹一口气，仿佛想要将所有不愉快的都吐出“我来到这个世界的时间并不长，但是我还是能看出来的，这个世界还很年轻，它离死亡还有很远的距离。在离它死亡前，作为第一位风的你，恐怕还死不了。”
“我曾希望我是一位救世主，我曾失望过，灰心过，沮丧过，但直到几十年前，我都认为是值得的。”寒风顿了顿，揉了揉眼睛，她那紫罗兰色的瞳孔中仿佛蓄满了悲伤“直到红联的解体，我至今还记得周作义曾经在解放广场上的高声呼喊，他是那么的自信，那么的激动。”
又抿了口酒后，寒风继续说着：“但现在一切都变了，91年的冬天，是我最难忘的冬天。孩子不相信他们祖辈曾为之抛洒热血的土地上发生的故事，不相信自己的文化，不相信自己的历史，自己的英雄。最后，我们的努力结晶——红联，就在那个冬夜，静静的解体了。”
胡志没有说什么，只是看着满天的繁星，听着寒风的自述。
“最开始，我一直觉得我这一路走来是正确的。我而现在，我想了很多，明白的却很少，我现在真的很羡慕那些死人，至少他们死前拥有着光。十年又十年，我一直希望世界能变得更好。但是，这个世界真的是在进步的吗？先是蒸汽朋克，后是废土朋克，现在则是赛博朋克；先是1984，然后是美丽的新世界；先是我们，然后是发条橙。人们很多忧心忡忡的文学没有变成现实，反倒是资本，这个梦魇一直悬挂在世界的头上。”
“你啊，就是想的太多了。相信我，为自己活一次吧，你会懂得更多。”胡志听着寒风越来越支离破碎的话语，忍不住打断她。
“我一直带着我的聊斋在各个世界旅行。不，严格来说，我是在这座希尔伯特旅馆之间不断穿行，我见过很多个你，也见过你很多个解决方法，不过我依旧没有跳出这个宏大叙事的更大一个数轴，所以我没法告诉你对于你而言以后的事。我也无法告诉你其他的你是怎么决定的，我只能说，别想太多，等你跳出这个子集，你自然会明白。”胡志用手抓了几片牛肉放进嘴里咀嚼着。
“很难理解是吗?我们现在都是在这个世界，或者说这个宇宙里。但是，这个世界本身就是一个实数数轴，我们所经历的故事你都可以在这个数轴上的任意一个非空子集上找到。但是，这只是这间希尔伯特旅馆中的一间客房，当我离开这间客房时，还有一整排的房间等着我去打开，去参观。”胡志将牛肉用力的咽下，接着说。
“而这，只是一间希尔伯特旅馆罢了，当你离开，走上大街，你能看到这个街区都是一整排希尔伯特旅馆。”胡志将酒盏里的酒液一口气喝干，好润润嗓子“所以说，我们的故事早已被规划好，你不用思考是否值得，那没用。等你真正跳出这个数轴，来到非区间时，那才有意义。”
胡志伸出手来摸了摸寒风的头，她似乎已经反应不过来了“说那么多也没啥用。你只要明白一件事就好了，那就是——存在即合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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