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纯粹的失败者。
仅仅是一次错误的决断，属于我的一切都因此烟消云散。
好不容易得到了拯救，那可怜的孩子却因为我的又一次失误，跌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就连我好不容易获得的朋友，也因此踏上了不归路。
我从过去到现在，漫长的岁月间，根本没有得到任何成长，正如我的名号一般，“虚空天”，拥有的只有虚无与痛悔。
事已至此，我只能尝试做出改变，我必须为自己的愚蠢付出代价，就算是归于尘土，也在所不惜。
为了拯救恩人于深渊中，为了实现朋友的愿望，这一次我必须选择正确的路。
当那记忆中的魔典出现在眼前时，我就感觉到目标已经出现了。
我帮助他，同时也是在帮我自己，我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任务，但虚空的概念绝不可以就此消散，至少要交给他身边的人才行。
这是我选择的终结之时。
●
此刻，叶灵音背着昏迷中的乾曦暮，与唐妤一起，谨慎地盯着眼前突然出现的虚空天。
“你现在进来，是要和我们两个决一死战了？或者只是为了确保消灭我们？”
此时的虚空天，已经褪尽了作为守狱人时的那种虚伪的无力感。
很难想象，内在已经亏空到如此境地的她，居然依旧可以释放出如此的威压，这并不是曾经展现出来的那种女杰般的英气，而是作为主宰的霸气威压。
她有些惆怅地看了看这绵延不绝的城墙，问道∶“叶灵音，你觉得这里如何？它还有没有留存一丝美感呢？”
“……如果你觉得凋零与灭亡是美，那确实是挺美的，”她想了想，又说了一句，“可以说是美不胜收。”
“呵呵，毕竟这里到处都在消亡，确实没什么价值存在了。”
虚空天随口说了一句，然后突然转移了话题∶“你们几个已经在这城墙旁边逗留了足足半天时间，有没有想过它是做什么用的？它的对面是什么？”
唐妤撇了撇嘴∶“我们倒也确实想过，但是这里全是虚空，上不去，没有信息自然也就猜不到，虽说应该是有守护什么的功能，但是这么高……难道对面有巨人？”
“嗯？你真的不知道吗？没必要试探我哦，我会坦白一切的，因为我已经没有存在价值了。”
“没有价值什么的……”她说道，“从上面遍布的黑色柱体和各种晶体来看，对面怕不就是真正的无尽虚空了。”
叶灵音说道∶“这片陆地恐怕原本不是在这里的吧，我能感觉到，对面应该是真正的完全‘无’的状态，在宇宙中可不存在这样的地方，就算是那种自称为‘虚空’的场所也是有物质存在的，但是这里不一样。”
虚空天淡然一笑∶“你说的没错，真正的虚空位于宇宙外界，乃是起源之外，时间的零点，这片城墙之外就是这样的区域，里面究竟有什么，就连我也不知道。
“不过，拜此所赐，我倒是拥有了无穷无尽的力量，我与虚空的相性极佳，因此正好获得了加成，但是如你们所见，它依旧会腐蚀我自我的形态，我的虚空天域如今的样子，就是最好的写照。”
“可是我有一点不理解，为什么你的虚空天域，你概念的具象，会莫名其妙来到真正的宇宙边界来？”
虚空天立刻做出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才缓缓开口。
“……不，这一点我绝不可以说出来，你一定知道原因，叶灵音，只要我说出这前因后果，某些存在就会立刻感受到，那么这星球就真的没救了，我认为你们应该还没有准备好。”
“那就把你能说的告诉我吧，比如，你支配着的这天域所发生的事，你自己经历过的事，一切有用的信息我都需要知道。”
“可以啊，”她笑着说道，“真是有趣，在我回到自己熟悉的土地上后，久远的记忆就立刻开始复苏，能在异乡重新看到这么多熟悉的面孔，以及那令我无比胆寒的力量，你们，果然是开始行动了吗？”
“……”
虚空天压根没想着叶灵音会回答，她自顾自地接着说道∶“虚空天域，是我自身概念扩散的结果，也是完全属于我的世界，既然是世界，那就自然会有文明，你们看到的，其实已经发展到了科技时代。
“但是，生命无法抵抗虚空，这是毋庸置疑的，在我做出了某次错误的抉择后，我的一切都得到了不应有的堕化，其结果就是，我与真正的虚空相连了。
“这原本是不可逆转的异变，大地那侧，原本与这一边隔墙相望的一切都直接幻灭，我拼死保住这一侧，至少没有当场消亡。”
说到这里，她略微有些出神∶“我被一个烂好人给拯救了，他是我最年轻的兄弟，由于自身的特殊性，他没有收到堕化的影响，还帮助我解决了进一步恶化的情况。
“但是，最终的结果，我们两个都不慎跌入了‘这边’……不，应当说，非常走运地来到了这片宇宙，经过无数年的漂流，最终来到了这里。”
“我猜，你说的那个人是森罗天，”唐妤在一旁插嘴道，“不管是基于什么样的形式，天空遗迹中只有你们幸存，绝不是走了狗屎运之类可以解释的。”
“没错，我们在这里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友情和亲情，然而却因为我的又一次失误，一切烟消云散。
“我带你们来这边看看吧，乾曦暮也是，你现在已无法脱身了，不如先来看看你们将要面对的……某种形态。”
她随手一挥，周围的一切便极速转变，众人眨眼间便来到了城墙的其中一处，这里可以说得上是唯一的略有不同的地方。
城墙上被极其巨大的黑色柱体封住，里面可以隐约看到破碎的建筑残骸，露出一大片豁口，豁口处，有什么条状的东西扭曲盘旋，此刻一动不动。
叶灵音一眼就看出来她想要展现的是什么，这也让她无比震惊∶“上面那些难道是，是起源熔渣的眷属邪灵？那鬼东西居然是从你这里溜过来的！”
虚空天有些无力地摇摇头，仿佛所有的力气都流失殆尽∶“多么讽刺的事，每一个与我亲近的人，都遭遇了不幸，造成那一切的罪魁祸首，居然就是我自己，我明明从来没有想过伤害谁，但不幸却永远伴随在我身边。”
叶灵音感觉到身后的乾曦暮也在看着墙壁，唐妤也是如此，她和那两人不同，自己身上所背负的一切，让她清晰地知道很多事，但正如虚空天所说，这是不能说的，甚至连眼前这特殊的存在也不能。
这一会儿，她反而不知道该如何接下话头。
周围陷入了一片尴尬且压抑的沉默中。
结果很快，虚空天自己反而先长舒了一口气，一脸轻松地说道∶“要不是刚刚才回想起一些事，我应该早就和你们说出这些了吧，我果然还是要有人倾诉才可以的，都怪我那笨蛋朋友一直惯着我。”
叶灵音听她这么说，本来是想要跟着笑出来的，但是就在这时，她突然脸色一变，唐突地问道∶“你想要让我来杀了你？”
唐妤愣在当场，下意识看向了虚空天，却看到她点了点头。
“不会吧，突然说了这么多，结果你是要去死？”
“是啊，我已经做到了我能做的一切，为我的恩人铺平了救赎之路，一切选择都由他亲自做出。又为保护我友人的世界而消灭了这里的大部分隐患。”
叶灵音一字一顿地说∶“而现在，只剩下最后的变数，那就是引来起源熔渣的罪魁祸首——你自身的隐患了。”
“你应该清楚，若是让我这样的状态走到生命的终点，那就必然会出现概念解离，我本身又是与虚空连接着，很难不会再有什么趁虚而入。但我知道，你，一定可以帮到我，因为我看到过你不同寻常的力量。”
“可那不属于我。”
“但那是唯一可以铲除我的办法。”
两人就这样，目光灼灼地盯着对方，唐妤非常默契地带着乾曦暮走到一旁，接下来，是该叶灵音做决断的时候了。
“……我想再问最后一个问题，虚空天。”
“我尽量知无不言。”
“你……是否对森罗天抱有愧疚感？他走到如今自灭的局面，很大程度是因为你，你是为了赎罪，才想到要我来消灭你这样的事？”
虚空天愣了一下，然后爽朗笑了起来，撩起了额前的长发，叶灵音仿佛又一次看到，与她初次见面时的那股英气。
“开什么玩笑，森罗天救下的这条命，我怎么可能无故放弃？我早就决定要为他和她献上一切，走上他们想走的路，将一切希望都下注在我认为正确的人身上！这一次，我绝对不会再选错了！”
叶灵音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然后，她昂起头，气息瞬间升华，恐怖的威压将她的双眸和长发染成金色，让这虚空天域发出阵阵悲鸣。
“虚空天，我切实的接受你的愿望，因此，我会拔出这一剑，你就带着你的遗憾去死吧，剩下的由我们来实现！”
风，久违地出现在这死寂的大地上，虚空天沐浴在这温柔的细流中，回望着自己的世界，不禁有些怅然。
追随着我到最后一刻的孩子们，随我走最后一段路吧。
她洒脱地张开了双臂，静静地等待着自己的结局。
唐妤惊奇地看到周围的深坑中，接连不断地冒出数不胜数的幽蓝光点，它们聚集在虚空天周围，散发着无比依赖的感情。
她不禁喃喃自语道∶“原来这灰败的土地上竟还有生机存在吗……难道这就是这里仍然苦苦支撑着的原因？”
金色的长剑，从不知处出现在了叶灵音的手中，没人能看到它的样子，但是，无人感受不到它那恐怖至极的气息。
她仿佛完全失去了感情，面无表情地挥出了这虚无缥缈的一击。
随后，光芒刺破了虚空，无限溢彩的能量覆盖了整片大地，就连虚空本身都被照亮！
大地之上，一切的一切都化为尘埃，这是虚空天域毁灭的征兆，随着她的死亡，虚空的连接也将会消失，任何威胁都不会再因她而到来，这正是她最后的愿望。
在这光芒中，唐妤感受到了无尽的圣洁，无比温暖地抚摸着她的灵魂，洗尽了一切痛苦和劳累。
只有乾曦暮无比地震惊，并不是因为这光芒，而是在最后一刻从虚空天那里传来的话语。
“乾曦暮，你所掌控的天空即将崩落，尽你所能阻止这场灾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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