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出租车上下来，虽然警察已经把人都清了出来，也有警方的人进去取证，可是围在这附近围观的人仍旧有很多。
一股气息……那种，好像是主从之间的羁绊的感觉从那里传过来。我也说不清楚，只知道莉儿肯定在那里，在这条街道上。
这条街道发生了什么？
“噢哟，我就知道那家店炸了哇，就是卖甜品的那家。”
“听嗦似煤气罐爆炸哇？（听说是煤气罐爆炸？）”
“听说还伤了不少人啊，啧啧……”
总之操着不同口音的人说着大概相似的话，我也只得到了一点有用的信息。那就是甜品店炸了，而且好像还有不少人受伤，可是却没有一个人看到救护车过来。
换言之，就是没有一个伤员被运出去。
可是，在那个甜品店……不，几乎在整个街上，除了警察以外，我身为血族带来的嗅觉也没有闻到任何与鲜血有关的东西。很显然，加入中间的某些细节不是这些围观者中的谣言的话，那肯定就是超自然现象。
莉儿本人就是个超自然现象。
一想到这些，我知道没有什么犹豫的空间了，我快步走到巷子里面，看着四下无人，张开翅膀。从内部进入哪条街道肯定不行，那就只能稍稍飞檐走壁一下了。通过血族对生命的感应，我迅速规划出了一条通过低空飞行，绕过所有眼线的进入那条街道的最有效的方式。
没时间给我犹豫，说干就干——我抱着这样的心思，背后苍白的蝠翼张开，这种调用血族形体的动作刹那之间破开了莉儿给我设下的幻术，将我还原成了女性的模样，可是我已经没有时间在意这些了。
蝠翼一展，我小心翼翼的朝着街道那边摸了过去——
过程进行的很顺利，我从房子与房子之间的空隙，那些常人走不到的地方传过去，没有人看得到我，很快，我就从另一个方向来到了那条街道的边缘。原来人来人往的街道现在已经空无一人，而我所在的地方是在一个咖啡店的旁边，对面就是那个爆炸的甜品店。
接下来，只需要想办法引开那些警察，再进去……
正当我这么想的时候，我的眼前突然一花，随后后脑像是受到了重击一样，意识一阵模糊……
——
等到我再苏醒的时候，睁开眼睛，我看到我的眼前一片漆黑。我就好像进入了一个黑盒子里面一样，绝对的黑暗中，我甚至看不到深度。
“……醒啦？”
这时，一个熟悉而悦耳的声音在我的耳畔响起，刹那间我就恢复了精神。是莉儿！
我眼前一亮，挣扎着就从地上爬起来。一片漆黑的地面摸上去却并不是完全空无一物，反而像是石制的地板一样，有些粗糙，甚至有点扎手。
抬起头，我就看见莉儿蹲在我的面前，她朝着我的伸出一只手，帮着我把我拉了起来。
“唔……呃，主人，发生什么了？”
我现在还尚未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是来找莉儿的，然后我在接近街道的时候意识就开始模糊，等我回过神来，我就已经……已经在这里了。
这到底是……
“别担心，李书，你现在是安全的。在这里，你是安全的。”
我刚刚在莉儿的帮助下站起来，听着莉儿说的话，就感受到了一丝违和感。
按照平时，她都会叫我“眷属”才对，只有在某些……相当严肃的场合，才会叫出的全名。这到底是……
没等我反映过来，莉儿却突然在我的面前站直，正色，可爱的脸庞拧在一起，显现出一股不可言喻的严肃感。
“什……”
“李书，你回答我一个问题。”
她很少有那样严肃的时候，因此她摆出这幅表情的时候，我也下意识地站正了。
“嗯。”
虽然不知道她要问什么，但是我想，那一定是相当，相当重要的问题，所以我不敢怠慢。我同样站正，静静地等待她发话。
看到我如此严肃，她也缓缓点了点头。她开口，说出了那个我从来没有想过她会问出的问题，那个……我永远也无法回答的问题。
“……李书，你实话告诉我。
在你书写我的命运的时候……
在你用你手中的笔为整个血族皇室判下死刑的时候……
你在想的，究竟是什么？”
——
她提出问题的时候，我大脑一震。
“……嗨呀，你说那些干什么……书写你的命运啊……我怎么会……”
“我通过眷属和主人之间的链接都看到了。”
莉儿低下头。而她的这句话也打断了我在脑子里面寻找说辞敷衍过去的想法。我知道她是认真的。那一刻，我突然有一种做坏事被家长发现了的感觉，但是比那更严重。
因为在我看来，这是绝对，绝对不能被莉儿发现，绝对不能告诉莉儿的，唯一的秘密。
“……我……”
她知道了。
她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她为什么能知道？这一切在我看来都不再重要了。无数的语言哽在喉头。我想过无数的说辞，无数的谎言，可是在这一刻，眼前的这个我最想隐瞒的人，已经看透了真实。
看透了，我就是那个，仅凭一次头脑风暴，就给她的所有家人，朋友，判了死刑的罪魁祸首。
我该怎么说？
……我能怎么说？我当时写下那些语句的时候，究竟在想什么？
我不知道。我甚至没有去思考我当时到底在想什么的打算，我现在想做的事情就只有一件，那就是莉儿会怎么办。不管我找什么理由，我写下的东西已经是不争的事实，我造就了她不幸的命运。
而且可笑的是，在写下那些字句的时候，我心中没有半点罪过，我早就知道我对她犯下了暴行，可是在真正和她见面之后，我却不敢跟她透露一字一句。
甚至妄图把证据永远埋葬。
看到我久久不愿意开口，莉儿却反而笑了。她对着我展露出一个一如既往的，温柔的微笑，眼角却有大颗的，大颗的泪水涌动。
晶莹的泪珠从她的眼角滑落，我条件反射性的想要为她拭去，可是当我伸出手，却发现此时的莉儿却和我站得那么的遥远，明明刚刚我们还是面对面的关系，现在却已经几乎有了十多二十步的差距。
她是什么时候——
“没事，李书，我知道，你不用解释。
‘那些都只不过是幻想，是某个作者某天做的白日梦，都是虚假的，是不存在的。’
我知道你只是说不出口……但是，正是因为那个时候的你把我们都看作幻想，所以无论是没落也好，灭绝也好，你都不会有任何心理负担，对吧？”
我哑口无言。
是啊，谁会为了自己的一场白日梦负责？谁又能够想到，你幻想中的那个人物，竟然有一天真的能够来到你的身边？
在我们的眼中，一直都将她们当做我们的所有物。
我想要反驳，可是却又无法反驳，因为做出那些事情的我们，在莉儿她们面前，的确就是一个不把他们当成活人的，彻头彻尾的混蛋。
“是啊……你也预料不到，我会在某天出现在你的面前，我的话，以前也有过做出不切实际的幻想的时候呢。所以……我不怪你的，李书。
只是……今天的情况略微有些不同。”
我看到，莉儿脸上的笑容，突然变得有些痛苦，有些虚幻，那张绝美的脸庞就好像是承担了巨大的痛苦一般。刹那间，我突然觉得我好像能够看透四面八方，一望无际的黑暗了。
掩藏在黑暗之下的某种东西好像在缓缓地流动，构成某种物质，我的耳畔出现了风声，而身下我也能够看清楚，是一片坑坑洼洼的石地。
我看向我的眼前，黑暗之中，我的视野仍旧极度受限，可是我还是看到，在莉儿的附近，在我们的附近，那些支棱起来的，斜插在地面上的石块，石块上还镌刻着未知的语言。
这里是一处遗迹，一处残垣断壁，或许曾经有一个恢弘的石质建筑，可是现在一切都已经毁于一旦，只有悲伤和回忆弥漫在这种地方。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脑海里突然蹦出一个念头。
这里就是莉儿曾经生活过的地方。这里就是德拉克皇族曾经的宫殿。
我看向莉儿，原本想要说些什么，突然，从莉儿的身下，一条纤细的触手猛然冲开石板的地面，缠住了莉儿的身体。莉儿一点反抗都没有，只是在那里露出悲伤的笑容，看着我。
而那条触手的颜色，我再清楚不过了。那异黑，正是无数次袭击过我们的怪物，那些凝胶怪的颜色。
这群家伙，居然一直追到了这里……
“它们不一样。它们和曾经与我们战斗过的魔物，完全不是一个量级。李书，闭上眼睛吧，我会和祂们战斗的。什么也别听，什么也别想，都会过去的。你会回到你所期望的现实生活中，继续挥洒你的幻想，写你的书。”
不，虽然那都是我所期待的。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你要用那么悲伤的表情说出那些话？
还有，你呢？
为什么你为我勾勒出的属于未来的蓝图中，始终没有你的存在？
那黑色的触手继续抽打在莉儿的身上，一根又一根从地上破土而出，缠绕在莉儿的身上。我本想冲过去，可是却被莉儿呵斥住了。
“停下吧，李书。已经……够了。
就这样吧……我累了。你已经……”
漆黑的物质越聚越多，很快就将莉儿娇小的身躯给包裹住，托上天空，她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可是我的视线却死死地锁定在眼前的这个不规则膨胀的，媾和在一起的根本说不出形体的怪物。似乎有翻腾的黑暗从这个怪物的四肢百骸中缓缓涌出，那是至黑的暗影，是纯粹的虚无。
“你已经不用再当我的眷属了。”
就在此刻，危险，令人发疯的危机感降临在我的头顶，瞬间让我头皮发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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