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昭无言，看着流着泪的林欣，他该说些什么？
这些话，他从未听林欣说起，谈过。
他一直认为自己对于林欣有着很深的了解，他应该是清楚林欣的性格，脾气…他的这个朋友是一个怎样的人。
只是现在，面对这样的林欣，现在的林欣，让他感受到了深深的震撼还有……此刻陈昭的心情就同今晚已经变身成了美少女，他的好基友苏浅那样，在苏浅向他表白的时候那样。
对于林欣说的这些话，陈昭感到了迷茫，不知所措……
这么多年了，陈昭一直觉得他和林欣的交情很好，从初中认识到现在，虽然不至于像苏浅还是周倩那样，时不时的总是会是见面碰头，可他跟林欣的兴趣，爱好始终都没有变，而且也没有断了联系，一直都在逐周，偶尔的见几次面出去玩玩，在网络上聊天经常是谈天说地，尤其是在写小说上交流扑街的心得……
陈昭以为自己很懂林欣，他把林欣当成自己人生值得交际认识的一位朋友那样，像苏浅，还是周倩的信任程度那样信任林欣这个自己这人生里仅有的三个可以交心的朋友，他真的是以真挚的朋友来看待林欣的。
可是现在来看，原来他就像是对苏浅那样，对于林欣的内心想法是什么都不懂，什么也不了解啊。
“很抱歉，林欣，我不知道悲剧是什么样的，我…总之很抱歉。”
陈昭没敢再去看林欣，因为他知道自己这是问错话了。
林欣的反应，让他明白，自己问的这个问题看上去是为了林欣好，但实际上就是做了一个错误的选择。
或许正如林欣之前说的那样，原来他还真是自以为是的什么也不懂得就像个圣母一样，是真的没有在意林欣的感受啊，他这哪里是担心啊，这明明就是在戳林欣的……
陈昭没有去想了，他重新抬起头，眼神是真诚的没有一点作假的看着林欣。
“林欣，对不起！”
知道自己错误了的陈昭，他的语气认真，态度诚恳，陈昭为自己的无知，甚至是对于林欣来说这可能就是高傲的姿态，对这种错误向林欣道歉。
陈昭从来不是个偏执顽固的人，如果是他做错了，他一定会认的并且能够立刻改正就迅速补救，绝不会是等到后边再说。
“你没必要向我道歉的，陈昭。”林欣摇了摇头，看着向他道歉的陈昭，林欣的眼角还有着泪，但已经停下了，他只是声音还有些颤抖道：“这根本不怪你，这都是我的错，我应该信任你的，我不该那么坚持自己的，陈昭，你真的是我最应该值得信任，也是最值得信任的朋友。”
“这些我自己找的，是我自己选择的结果，那些的那些，可能就是我的命吧。”林欣絮絮叨叨着，将这些原因都揽在了自己的身上。
“……”
对于林欣的这种近乎于在贬低自己的话，道歉完了的陈昭，却沉默着。
因为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因为陈昭已经不知道自己该站在什么立场，什么角度看待，甚至是去安慰林欣了。
以林欣的朋友自居的话，对现在的陈昭来说这只会让他感到羞耻，感到别扭，因为这是他自以为是的提了一个错误的问题，而他实际上对于林欣这个陈昭觉得值得交心的好朋友，以为的好兄弟完全就是不了解。
可是以陌生人？
那他陈昭现在就不应该继续坐在这里。
似乎好像也只有沉默，才能够可能不会说错话，不会让现在陈昭已经感到完全陌生的林欣觉得伤心以至于流泪。
但这时的林欣看着陈昭这副沉默的样子，这个年轻人忽然笑了笑。
林欣的脸上的悲伤没有散去，但是已经开口道：“你…陈昭，你想听…不，是你愿意听我认真的和你说说我的事情，我的原因吗？”
这样的话让陈昭的目光忍不住看向了林欣，他张了张口，“这……当然很好，我很愿意听你的事情，你的…原因的！”
他本来就是想要了解林欣现在这个情况的原因和经过的，只不过…他踩雷了好像。
所以现在林欣既然愿意说，他自然也就很乐意听的。
即使林欣可能会是要把故事说上很久，就算是一晚上陈昭都不会觉得有什么的。
“我知道我没什么本事，情商也不算高，可能不怎么会说话，可能你跟我说了的话，我也给不了什么好的答案和建议，我…确实对于感情什么都不懂啊。”
“但是只要林欣你想和我说的话，我会很愿意认真听下去听完的。”陈昭说着这些话，他的视线没有动摇，神情认真。
陈昭在这个世界活了22年，他不是心智不成熟的小孩子了，他已经塑造了自己的完整的三观。他会反驳林欣说他圣母，老好人这种意思的话，也是因为他知道自己绝对做不了那种人呐，因为陈昭就不是那种善良的圣人，是没有那种包容万物的大心脏啊。
他的心其实挺小的，眼界也不算大，无私的去帮助他人什么的，他献血，捐点钱也就只能到这种地步了。让他陈昭把自己的全部身家，赚到的钱都投入到公益事业，甚至是奉献自己的生命拯救他人什么的，陈昭一般都是一巴掌把说这种话的人狠狠的抽翻在地，让这种人赶紧滚蛋。
毕竟…要真有圣母，好人的话，是绝对不可能说话让别人去做的，都是一个人默默不说话去做实事了，哪里会是费时间，叫陈昭这种根本不可能去做的人去上啊。
陈昭愿意竭尽全力去帮助的，有且只有他所认识的他所熟知的，他愿意牺牲自己的利益甚至是全部去帮助的亲人，朋友……
“陈昭……”
林欣看着表情认真，态度依旧诚恳甚至更加真挚的陈昭，林欣又笑了笑，眉宇间那阴翳的悲伤竟然也消散了几分。
“呵呵，能够认识你陈昭真的是我这不算快意的人生里，最值得的幸事啊。”
当林欣说罢，笑容散去，目光清冷的从陈昭脸上移开，低下脑袋重新的看向了地板。
“陈昭…你认识我应该就是在初中吧？”
“……是。”陈昭点了点头。
“那你应该知道我在没来逐周之前是在农村地…那你，是否记得我有和你说过我在初中以前的那些事情？”
“这……”陈昭在脑海里回忆，然后他摇了摇头，语气有些惭愧的说道：“很抱歉，林欣，我从来没记得你说过。”
陈昭只知道林欣曾经是在农村出身地，或许很早以前林欣说过，但是他竟然是给忘记了。
“你没必要抱歉啦，因为我认识你这么久，这么多年了，就从来就没有打算跟你说过的。”
林欣嘴角微微勾勒出一抹笑意，只是有点冷。
然后他的眼中像是在回忆，像想起了什么一样，缓缓地又说道：“我是从小在祁阳县的山区农村长大的，在没有来逐周上初中之前，我在农村读完了自己的小学。”
“祁阳县，离逐周市挺远的，虽然都是在省内，但是在西南部，那年要从逐周到祁阳的话，要坐七个小时的火车才能到市城的火车站，因为那时候祁阳县还没有火车站，交通马路也没有修到家门口，所以还需要再搭乘一个小时县城大巴才能够到县城，之后又是要走一段四个多小时的山路才能够到我那在大山深处的家。”
“整整一天的时间都用在这上边了。”
“陈昭，我说的这些在你看来很麻烦吧？”
林欣笑了笑，看了眼陈昭。
“没有，我能够理解。”陈昭摇了摇头，“我又不是什么城里人，我一直都是农村的，只不过就在逐周市这边，可能距离挺近的回去并不麻烦。”
“所以，陈昭你真的很好命不是吗？至少在你成长的时候，你的父母一直都在你的身边不是吗？”林欣又是一笑。
“……是的，从小学开始就在城里上学了，只是寒暑假的时候才会回农村玩。”
“那你种过田吗？割过水稻，打过猪草，种菜什么的都会吗？”林欣问道。
陈昭对于这个是点了点头，“我当然会啦，你不要把我真的当成了什么都不会的城里人啦，我每次回农村，我的爷爷奶奶都是手把手的教我，可不会惯我的！”
“那很好呀。”林欣点了点头，脸上的笑意更是浓厚，悲伤还在眉眼间但已经淡了很多很多了，“所以陈昭，我们能够成为朋友确实不是偶然啊，因为我们真的相似性很多，共同语言，兴趣和爱好都很一样呢。”
“只是陈昭，我不能够和你比呀，因为你的命真的比我好太多了。”
“你的家庭和睦，不算好也不算坏的家境也已经为你提供了很好的学习空间，你还结识了苏浅这样的朋友…更是让你的机会，运气比我多得多了。”
林欣脸上的笑容说着说着也是从嘴角消去。
“我就不同了，我家也就我一个，但我从小记事起就得干农活，我家并不算贫困，爸妈出去打工，我也跟着爷爷奶奶生活，可是节俭的他们确实是能让我吃得饱，可吃不好呀，所以我还记得第一次被带去吃席，我吃的满嘴流油，很是开心的那一天。”
“不过其实在农村读小学的事情也没什么，我一直觉得我在农村过得是挺开心的，虽然父母没在家，也没有什么好玩的玩具，但是田里，小溪里，大山有的是好玩的，那时候我觉得大山就是我的全部了。”
“可是这种想法直到我小学毕业，被父母从祁阳县的农村带到了逐周市开始，我曾经觉得的世界第一次感觉到了大不一样。”
”我曾经去过县城，也去过市城，但是那里的发展都没有逐周市这么发达，我以为城里就是祁阳县这种偏远县城。”
“可是当我来到逐周，被我的父母带到了这里的初中上学，我即感到新奇，但也感到害怕。”
“我见到了很多不一样的东西，也接触了很多不一样的事情，那些来来往往的人我都不认识，但是他们衣着光鲜亮丽，我看着他们很是帅气漂亮，我那时候的第一想法是自己什么时候也能够像他们那样。”
“直到当我上初中了之后，被分到了和你们的这一个班里，看着你和苏浅还是班上的其他同学，那时候只会是说家乡的土话，对你们说的这些流利的普通话，我听得懂你们说的话，但是你们对我的话只是半知半解的时候，特别是英语，小学五年级才学了几个单词的我第一次的感到了深深的自卑。”
“不是因为衣服，而是因为知识。”
“那时候是我第一次的对这个世界感到了怀疑，我对于世界的认知开始因为和同龄人的你们的接触陷入到了不断地冲突当中。”
“所以这就是那时候的你显得有些孤僻不合群的原因吗？”陈昭听到这里，小声的问道。
林欣点了点头，然后记起了那时候的一些事情的他嘴角弯了一下，“陈昭，还得谢谢你呢，如果不是你在关键时候帮助我的话，我说不得会是在初中就一个朋友都没有，就干脆地自闭地不想说话了。”
“哎呀，没事的啦，这都很久的事情了。”陈昭摇头，他直到林欣的感谢是什么，无非就是在初中那时候，性格孤僻不合群，说话又只会讲令人听不懂的家乡话的林欣，被高年级的几个痞学生给盯上欺凌的时候帮助了林欣罢了。
这算不上什么，毕竟那时候陈昭又不是只有他一个人，他有苏浅这个有钱的好基友，在班上还有周倩这个虽然脑子很笨但是打架能力还是很强的好兄弟，那几个人随便一些手段就收拾得干干净净了。
只是大概他和林欣认识，也是这次帮助开始，林欣就不时的找他说话，然后做了朋友之后，林欣的普通话也是渐渐的熟练起来，然后就在班内不是刚开学的那个孤僻性格了。
“但我还是要感谢你呐。”林欣叹了口气，“如果没有认识你的话，我的情况或许会更糟糕呢。”
“而且我认识陈昭你也有快十年了，这十年里你对我的帮助和影响，我真的没有办法忘记了呢。”
“我在读技校的日子，其实曾经有段时间挺羡慕你有苏浅这样的愿意在你身边盯着你，时刻敦促着你不能放松向前的好朋友的。但是后来我想了一想，对于我林欣来说，我能够认识陈昭你这样的朋友便应该知足了。”
“只是可惜，知足什么的……没有经历很多事情，看淡自己人生的话，年轻人的心是永远都填不满的，而且还是无知的并不知道自己到底错过了什么机会的人来说。”
“我爸妈都是没有学历的打工人，他们都是只能做着低价值劳动力的事情，他们勤劳，肯吃苦，也深爱我，我们这个家能够在逐周扎根下来，并且还能供我在逐周上学其实就很不错了。所以对于我沉迷看小说，连个高中都考不上的事情，他们很是伤心了几天，然后就是认命了一样送我去技校了。”
“那时候的我并不明白他们的话，所以我在技校的时候，没有人管制，我直接就在那样的生活里堕落了。”
“而什么时候让我觉醒的呢？也许只有社会的毒打才能够让人认清楚现实，明白这个道理。”
“于是，18岁那年，我被那技校拉出去实习了，在黑工厂里经历了一段昏天黑地的岁月。”
林欣的目光中闪过痛苦的挣扎。
“工作，跟我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那样的工作…没有荣誉，抬不起半点积极性，根本没有半点像是纪录片里的那样，是为自己的工作感到自豪，感到充满活力的感觉。”
“一天到晚，日复一日，流水线不停，工作就不能停，累了没人会在意我，哭了也没人会在意我，我就像是个机器人一样，我看不到自己的未来，也看不到自己的出路，有的是煎熬，痛苦的煎熬。”
“这样的流水线的工作，消磨的是我的意志，消磨的是我的灵魂，消磨的是我对于未来的美好的所有期望。”
林欣双手抱着自己的脑袋，痛苦的说着这些。
“从前对于知识，学历，能力的重要性的一知半解，在那一年那段日子正在以最痛苦的方式让我飞快地清醒地意识到这其中地真谛。”
“可惜的是，我好像明悟的太晚了，在陈昭你和苏浅他们还在高中读书的时候，我却已经在工厂里挣着那什么保险都没有买，一个月下来也不过是一千七八工资的苦力活。”
“我没有走上工作岗位之前，对于工作和人生的满怀憧憬，都在那份工作中彻底的破灭了。”
“这是我的第一段悲剧，是可笑的不自知，还满怀憧憬的以为自己未来可期的这种悲剧。”
“而这也是我的下一段悲剧的开端。”
“因为我不甘心命运，不愿意屈服自己的人生在这样的漫无目的的日子中一点点的被消磨殆尽。”
“所以我试图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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