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萨盘月报特别版》顺利发行了第二刊,马歇尔用一句话概括了这种新型文字载体,“她正在用昂贵的纸张扩散着最廉价的信息”。异世界的居民们根本无法想象一个报刊都已经逐渐成为历史记忆的世界,若是将两者之间的差距换算成时间的话必是数个千年。
人,总是被自己存在的意义束缚着。人,也总是被自己的世界观所束缚。马歇尔可以将布丁的行为视为远见、卓识或者前卫,但他绝对想象不到布丁的一举一动其实都是企图复制那个曾经是家的世界,或许就连身为当事人的布丁小姐也从没有细究过自己的源动力来自何处。
三百份报刊的成本价是三百枚金币,因为七大商会的战败,布丁暂时不用去考虑资金的问题。况且为了能够让布丁顺理成章的接任温彻尔,必要的财政安抚帝国还是舍得的。
12月3日,公审转入了节奏相对缓慢的飞鹰城边界划定问题。但是谁料第三天公审刚开始就被打断了,被商会联军搅得苦不堪言的卡利斯公国萨赫国王到现场哭诉,划界问题在他为难民请愿的哭嚎声中难有进展。被迫无奈大主教决定将划界问题滞后处理,停战问题被顶到了前排。
12月4日,在马歇尔下达“要么停战要么断粮”的最后通牒之后,商会联军被逼到了谈判桌上。公审现场萨赫屡次打断大主教的发言,带头用最恶毒的语言咒骂前来请和的三位仅存的现任商会会长,新老会长一共十人聚首在飞鹰城的广场上遭遇万人人唾骂,这样的场面就连主持公审多年的大主教也险些控制不住。
至此布丁率领的反抗军已经彻底完成了它的使命,三位新任会长从水月手中接过了和谈文书,并且他们对大主教郑重宣誓开春之后就自行退兵。夕日不可一世的七大商会彻底颜面扫地,作为墙头草的公国纷纷与七大商会断绝了往来,起义之火也已经蔓延四境,三位会长也只是名义上管辖军队的指挥官而已,实则维系这三万大军内部稳定的还是马修、瓦拓和欧罗巴三位战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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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月5日,雪。
一夜风雪过后飞鹰城内已经披上了一层白色薄纱,再加上今天是关于飞鹰城的北方划界问题,所以公审转为闭门交涉。布丁和灵兽族们已经完成了他们的使命,除了定时执勤的士兵们,可见的慵懒已经攀上了每一个人的脸庞。
知道自己已经被三方势力安排的明明白白的布丁小姐也很快转换了角色,今天她带着维亚和莉可沿着飞鹰城西方的山脉勘探地形,随行的还有负责维亚安全的伊米尔和负责布丁安全的拉拉。这支队伍中谁也不知道布丁的目的为何,她们只当是陪着布丁出来散心一般,布丁骑马走在队首而其他人都跟在后面。
终于前面已经没有道路了,绝崖与密林组合在一起,封住了这队骑兵前进的道路。
“布丁姐姐究竟来找什么的,现在是冬天树林里可没有什么食物啊。”
维亚终于憋不住了,其实从她知道布丁被推上温彻尔城城主这个位置时,她的内心中也是五味杂陈。虽然这是所有人希望得到的完美结果,但是这究竟是不是布丁想要的结果,维亚无法确定,薇欧亦无法确定。
正如之前所说不同世界的人会被世界观所束缚,在别人眼中成为有钱有势的一城之主可是光宗耀祖的大事,更何况还是一介女流。很多人认为不管这位布丁小姐当面如何拒绝,最后她都会坦然接受的。
也许是从神国的角度来看,女性的地位并不那么低微,甚至神国还有圣女这个职位。但放眼整个原初大陆,女性的地位还是非常低下的,帝国之内也分高低贵贱薇欧蕾拉和莱恩都是皇亲都是个例,往下看去贱民中的女子更是最底层的存在。因此没有一个女性会放弃成为一方城主这个机会,这已经算是大家公认的现实了。
“我在勘探地形,也许我们应该再向北一点吧。”
拉拉跟随着这队骑兵一路步行,至此她认为是该她出场的时候了。
“你如果想逃的话,至少等春暖花开的时候吧。”
“逃?”
“我知道我们三方自作主张的决定,你会一时无法接受。想要逃避是很自然的吧!”
莉可催马来到与维亚并肩的位置说。
“如果不想成为领主的话,姐姐可以直接拒绝,大主教曾经说过这件事不会强求的。”
“正如莉可所说,完全没有必要逃走吧!”
维亚和莉可看着布丁落满雪花的肩膀,没人能看到走在最前面的布丁她的表情。在众人渴求答案的目光中,布丁的肩头先是抽动了一下,然后她就像猫儿般甩了甩头,一头的白色雪花夹杂着水滴落下。
“难怪你们一路不说话,原来是以为我要逃跑吗?”
布丁转过头来,脸上是一副快要笑哭的表情。她完全没有想到会产生这样的误会,一时间在她的大脑内逻辑无法自洽,还不停滋生出各种反问“为什么要跑?”“为什么我要跑?”“是谁认为我要跑?”。
“这是我的计划,我准备开凿一条运河!格芬河的水量很足,如果将地下溶洞彻底打通的话它虽然不会再爆发洪灾了,但依旧会把这个卡利斯公国淹没,这么丰富的水资源可不能让它躺在河床里!”
布丁将自己的小册子丢给了维亚,册子上的一页画着卡通图示,从格芬河开凿运河向南流入沼泽地,这是将温彻尔附近的湿地沼泽变成湖泊的一项粗糙计划。
“姐姐你也太异想天开了吧!”
维亚忍不住吐槽这个思维无限跳脱的姐姐,奈何等她抬起头的时候布丁已经骑着马沿着落叶林边缘继续向前探索。小队很快跟上了布丁的步伐,与她一起奔走在尚未开发的平原地域。
“其实一开始我是很抗拒的,毕竟突然被丢到城主的位置不是很麻烦嘛!但是我经过一夜之后想通了,只有成为一城之主我才有足够的资源可以调配,可以搞科研,可以做料理!”
莉可:“只是为了搞科研和做料理就要当领主也太牵强了吧!”
“这只是我的小目标!我还有一个终极无敌大目标!”
维亚:“那是什么目标?我们能帮忙吗?”
布丁用极不熟练的骑术将马停下,转身面对追来的跟班们张开双臂说。
“找到更多更可爱的妹妹们!!!”
收获一众鄙夷目光的布丁肆无忌惮的笑着,她调转马头策马踏上了返回飞鹰城的道路。成熟果决的军事官,远见卓识的开发者,憨厚好色的蠢姐姐,究竟哪一个才是布丁的本来面目,恐怕布丁自己也已经弄不清楚了,人类真是一个复杂的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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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月7日,七大商会中的两位选择了自杀。
飞鹰城的守备等级已经无限接近于米莉西亚大神殿,名号为“影子”的杀手们就算拥有通天的本领也不可能做到无痕潜入。就算来者拥有附魔有“无形”特性的斗篷,他们也会在穿过层层结界时留下可以察觉的痕迹。
在绝望中的等待了数天的七人最终有两人选择了自我了断,他们都是从自己的卧室破窗后一跃而下,帝国士兵们根本来不及阻拦。两位选择跳楼的会长并没有速死,他们在五脏剧裂的痛苦中挣扎了足足三个小时,死神才降下了它仁慈的镰刀。
七位会长的死亡已是定局,没人会饶过作恶多端的人,就连以前是他们盟友的卡利斯公国国王也不愿意与他们再有瓜葛。
12月8日,《披萨盘月报特别版》第三版刊印,同时七大商会剩余的五位会长被押解到了刑场。
这七人背负的罪孽实在是罄竹难书,放走他们也许会比让他们死亡更加痛苦,现在放眼天下已经没有了他们的立足之地,有人甚至顶风冒雪专程赶来就是为了能看着这七个人站上绞刑架。愤怒的人看到了正义得到伸张,投机的人看到了新的机遇,得利的人冷笑以对划清界限,失利的人大声谩骂发泄不满,冷静的人看到了这之后即将发生巨变的世界,睿智的人沉默无语将所见所闻铭记于心。
飞鹰城外的绞刑架前聚集着万人,他们同时书写了这个世界上的百态,而这一切都随着七个人的死亡归于平静。布丁、薇欧蕾拉、维亚和莉可都聚集在帐篷中等待着行刑结束。当传令官传来了消息,布丁将置于火盆前的双手收了回来。
“很多人都以为杀了他们就是终结了一切罪恶,这仅仅只是开始。”
又是既不符合“蠢姐姐”形象的发言,布丁这番吐露着实让这三个女孩背后生寒,所以究竟哪个是布丁的本尊,她们三人依旧没有准确的答案。薇欧蕾拉与维亚对视一眼后,她用左手紧紧握住右手衣袖中的一封信件,看着布丁姐姐她更加坚定了选择了马歇尔对她的安排。
行刑结束,但这只是一件事告一段落而已。
紧跟着飞鹰城的新任女王将在大主教的郑重移交下从布丁手中接过城市的管理权,布丁选择了存放七大商会账册图书馆的钥匙作为象征物。那里面保存着数以万计的账目,这是进可彰显仁慈廉政,退可当成武器使唤的好东西,除了消去某几个证人的欠款记录,其余账目布丁和水月都让它们保持原样。
相比行刑现场薇欧蕾拉的就任仪式显得冷清许多,虽然依旧是人头攒动,但是对于这个并不熟悉的管理者众人都保持着观望的态度。大主教作为中间人将钥匙递交给薇欧蕾拉时人群中传出了寥寥的掌声,一座枢纽城市的权利交接在冷冷清清的氛围中完成了。
“大主教,我想说几句。”
薇欧蕾拉向大主教请求的同时,用目光向布丁请求同意,两人顺其自然的点了点头,此刻权力已经交接。飞鹰城乃至飞鹰城中留存的金币和宝物都已经是薇欧蕾拉囊中之物,反抗军和神国使团已经可以退场了。
“一定是要加税喽,好日子到头了。”
经过了一段时间零税的好日子,飞鹰城中的居民难免会对新任的领主产生一些厌恶感,细细碎碎的声音不断传来,直到大主教用余威喊出了“肃静”!
薇欧蕾拉用左手捏住藏在袖中的信,这封信从前天马歇尔移交给她时起,薇欧就已经看了无数遍,里面的内容她已经倒背如流,而最关键的是这件事必须她自己亲自决断。
“我薇欧蕾拉*霍根,乃是卡迪菲斯公国正统继承人!此刻虽然我已是飞鹰城的领主,但深知我并没有能力管理这座城市,我缺乏力量、缺乏知识和远见,此时的我不可能重振祖先的荣耀!我必须去学习,去重新认识这个世界!”
薇欧似乎下定很大的决心,她将自己的声音拉到最高对台下一脸茫然的听众说道。
“我薇欧蕾拉在此宣布,本城将延续反抗军制定的城市管理政策,并将免税期延长一年。飞鹰城的行政管辖事务将由我的老师马歇尔代理,代理期为三年,三年内我会前往神国游学,我会成为一个配得上飞鹰城的领导者然后君临此地!”
薇欧蕾拉的发言直接将前来看热闹的“叔叔”萨赫国王吓得屁股滑到了地上,这样的发言等同于宣战,他绝对不会想到这个柔柔弱弱的侄女会爆发出这样的怒吼。民众们沸腾了,他们或为了管理政策的延续,或为了长达一年的免税期,又或者是为了这个分裂的国家终于有希望再次整合。
大主教和枢机主教互换了眼色,对于这次演说他们事前没有接到任何消息。虽说游学是一种自发的行为,但是薇欧毕竟是是帝国一侧的领主了,这件事究竟该如何进行还有待商榷。
但无论如何战争已经结束,带着战争结束消息的报纸飞向四方,此刻的它显得非常轻微。它诞生于一场战争之中,它也见证了战争的结束,在不久的将来这小小的火种会释放出何等强大的力量,谁都无法预想。
反抗军即将在明天南归,灵兽族的军队已经收拾好了一切,布丁将在市政厅度过最后一晚,而关于薇欧蕾拉的游学问题,那便是神国首脑们需要关心的事了。夜已经深了,拉拉枕她的战利品入睡了,市政厅一楼的大堂内只剩下布丁面对着只能以极慢速度移动的陶俑。要让它以这个速度移动的话恐怕几年也到不了温彻尔,所以布丁想要暂时让它回归尘土。
一团光亮从陶俑手中传来,布丁对它摇了摇头说。
“不是为了这个。我们马上那离开了,你要想和我一起走的话,必须恢复成尘土的模样。”
陶俑似乎听懂了,它收起了光球,然后哄然一声化作黄土,黄土又一次流入大地之中。整个市政厅中除了睁开一只眼睛查看情况的拉拉,什么都没有改变。
“终于结束了……终于结束了……”
收回陶俑的布丁拖着疲惫的身躯的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在卸下所有重担之后一股脱力感笼罩着她的全身。看着自己的床榻,看着床榻上酣睡的小吱,她只觉得自己每向那床走一步便有身体的一部分蒸发消失。
“还差一点点……就可以睡觉了……”
明明已经很累了,布丁的脑中却依旧涌出万千思绪,最初造访南国开始,用计谋夺取飞鹰城,再水淹联军到最后的公审。这几个月发生的事都像走马灯一般在她的眼前掠过,直到什么都想不起来的时候,她的脑中轰然炸响变成一片空白,布丁她倒在了床榻前仅一步远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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