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小的时候父母告诉我,我们每一个能降生在这个世界上的孩子都无比幸运,可我现在却觉得这是一句谎言,骗了我很多年的谎言。
此刻,我正仰面朝天躺在血泊里,天空中不断飘落的雪花在我的脸上融化,尽管警车和救护车的声音已经响彻云霄,我却还是能从那刹那的间隙里感受到圣诞节的气氛。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早上被公司辞退,下午在咖啡馆和女朋友分手,刚从咖啡馆出来就遇到有人持刀抢劫……我也真是够蠢的,日复一日的熬夜加班之下身体早就大不如前了,还逞英雄去和歹徒搏斗,结果杀敌八百自损一千,歹徒倒是被制服了,我也挨了几刀。
我开始觉得口渴,身上越来越冷,大概命不久矣,这样正好,因为在我的身上毫无希望可言,好像从一出生,好运气就和我没有一点关系,回首过去,无论是小学的时候抽查课文背诵,还是毕业工作以后的加班和背黑锅,无论是网购的东西总是被寄丢,还是吃方便面经常没有调料包,似乎那些不好的事情无论大小,都会在一股不可见的力量的控制之下被强加在我身上,我不管做的多好都没有好的结果,一切美好的未来对我来说永远是别人的故事。
而现在,我再也无需为这些倒霉事苦恼了,我就要死了,只是可怜了这个被我救下的小姑娘,看起来大概还是个高中生,见到了这么惨烈的场景之后大概会留下心理阴影吧,如果这件事发生在两年前我刚毕业的时候,大概结局会截然不同吧。
可惜这个世界没有如果,事情已经发生了,时间无法逆转,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死亡的到来,不过应该不远了,因为我的视线已经越来越模糊了,小姑娘的哭声和急救人员的声音越来越远,身体也愈发冰冷,最终,我彻底失去了一切知觉,这样就好,“朱寻煜”这个名字的主人短暂无聊的人生就这样画上了句号。
“醒醒。”
耳畔重新传来了人的声音,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活着还是死了,或许是在手术室吧。
“大人,骑士大人,您醒醒!”
是女人的声音,不是我认识的任何一个女人,听起来年龄应该不大,可能是个少女,她的声音有些颤抖,似乎是带着哭腔,骑士大人,她似乎并不是在叫我。
“没用的,这个已经没救了。”
耳边传来了另一个女人的声音,她的嗓子似乎有点哑,声音略显疲惫,她似乎在用铁锹挖着什么。
“这个月已经是第六个了。”
“还会有更多人的,可是没办法……”
两个人都沉默了半晌,随后嗓音有些沙哑的女人说道:“把他拖进来吧,如果拖不动就把他身上的铠甲先卸下来。”
少女照做了,我明显感觉到身体在被拖动着,不过每拖动几厘米就要被扔下来一次,随后便是铁片摩擦发出的声响。我知道自己应该是没死,于是努力想要睁开眼,想要开口说话,但却感觉不到眼睛、嘴巴和四肢的存在,只有耳朵发挥着作用。
“跟你说了把他身上的铠甲扒下来!艾芙尼娜女巫!”
“我……抱歉,埃莉诺女巫,我只是想让他能死的体面些,毕竟……”
“有人埋葬他已经够体面了,在这样的世界里,死人还要什么体面。”似乎是觉得自己语气有些重了,她长叹了一口气后又说道:“抱歉……或许你是对的,我来帮你。”
我终于缓缓睁开了双眼,也终于看到了对话的两人,她们都穿着沾满灰尘的白色长袍,头上罩着兜帽,只从阴影里露出了两张白皙的脸庞。
“我这是死了吗?”
“哇!”
少女显然是被我吓了一跳,突然松开拽着我左胳膊的手,我被摔在了地上,背部产生了清晰的疼痛感,这份疼痛不像是死了之后的人还能感受到的。
“显然没有,骑士大人,算你运气好,在我们把你扔进坑里之前醒过来了。”埃莉诺说道,我知道她们的名字。
“现在应该怎么办?埃莉诺女巫?”
“先带回教堂吧,毕竟我们只是处理死人的掘墓班,活人的事我们可没有处置活人的权力。”埃莉诺看着我的脸问道:“你觉得怎么样?和我们回教堂还是你另有打算?”
“我……我还没搞清状况。”我说道,到目前为止我都是一头雾水,我刚才明明被劫匪刺伤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现在却又活了过来,而且身上还穿着沾满血污的中世纪铠甲,或许我是……穿越了?真够扯的。
“状况就是我们两个本来负责把你埋了,但是你没死,我们得带你回去问问主教要怎么做。”埃莉诺有些不耐烦地说道,我注意到她光着脚,脚踝被镣铐锁着,而旁边的艾芙妮娜虽然也光着脚,却并没有镣铐。
“我也不知道目前是什么情况,更不知道接下来应该做什么。”
“那你就跟我们走吧,主教大人说不定能解答你的疑惑。”艾芙妮娜温柔地说道,她对我露出了微笑,或许是因为太久没有人对我微笑过,在看到她的笑脸之后我心里涌起了一股暖流,于是轻轻点头。
我跟着她们坐上了破旧的马车,刚才我大概就是被这个马车运过来的,埃莉诺坐在前面驾车,艾芙妮娜和我在后面的车斗里对向而坐,不知为什么,她每次看到我的脸都会露出微笑,不过我并没有理会这个奇怪的少女。
沿途的景色让人感觉无比压抑,枯萎的草木,毁坏的农田和村落,在那不知是黑夜还是白昼的昏暗天空下显现出让人绝望的荒芜,泥泞的路边不时能看见几个跪地祈祷的人,他们都瘦骨嶙峋,穿着如破布一样的衣服趴在地上跪拜着什么,嘴里还念念有词,但由于马车“吱吱呀呀”的声音太响,我没有听清路边的那些人嘴里说什么。
我一路上都在整理着思路。现在可以确定的是我确实来到了另一个世界,但这个漫天乌云的世界究竟是怎么样的我一无所知,想要在这个世界活下去我必须在短时间内尽可能多的获取情报,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我应该是一名骑士,马车上扔着从我身上解下来的旧剑鞘,里面是一把断剑,盾牌的表面也已然坑坑洼洼,大概是经历了一场恶战,很有可能这副身体的主人已经战死了,在我穿越到了这副身体之后才让重新睁开双眼。
如果我猜测的没有错,那这名骑士的下场也太过悲惨了,这幅身体虽然经过了足够的锻炼,但仍旧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究竟是什么样的情况下会让年纪这么小的少年去经历这么残酷的战斗呢?
对这个世界越来越好奇了,我迫不及待想见到那位主教,从而解答我一肚子的问题,可当马车停下的时候,我开始失望了,眼前的建筑与其说是教堂,不如说是一片废墟,除了中间巨大的穹顶建筑外,其他的地方全都坍塌了,穹顶建筑情况也不容乐观,顶上破了几个大洞,只是用木板简单修复了,如果遇到雨天,里面的情况就可想而知了。
教堂的周边看起来像是个村落,那些房屋虽然破旧,但总算有点生活的气息了,院子里晾着衣服,烟囱中炊烟袅袅,一些窗口还能隐约看到灯火,可讽刺的是,当我站在教堂前那条泥泞的道路上向西边望去的时候,却看见了一座灯火通明的宏伟城堡。
“被从那里赶出来的滋味不好受吧。”埃莉诺说道,听她的意思这副身体的主人或许曾经住在那座城堡里,但我实在不想让初次见面的人知道我来自另一个世界,于是说了句“或许是吧”来应付她,她点了点头,似乎很理解。
跟着两位女巫推开了教堂的门,终于进入了教堂内部,一股发霉的味道瞬间扑面而来,那位主教就坐在正对着大门的椅子上,可如果不是因为他华丽的衣服和精致的头冠,我绝对会将他当作树人而非主教,他的脸和身体已经完全变成了树干,从双脚生长出来的树根也深深扎在地里,全身上下只有右手还保持着人手应有的样子,但手肘部分已经开始被树状的皮肤侵蚀了,或许完全变成树人只是时间问题。
“主教大人,这名骑士并没有死,我不知道该怎么处置,所以带回来交给您发落。”埃莉诺说道,那位主教过了许久才缓缓睁开眼,用他那诡异的眼睛打量着我。
“已死之人苏醒,超越世界的法则,是神的诅咒还是惩罚呢?”他自言自语道,随后便又闭上眼,无论女巫们怎么叫他都没有反应了,我获取情报的希望也破灭了。
“骑士大人,我先来帮你安排住所吧。”艾芙妮娜说道,从她的语气当中仍能感觉到兴奋,虽然她声音很温和,对我的态度也非常温柔,但莫名对她有些戒备和反感。就在我跟在她身后准备去我的住处时,一直坐在一边看书的骑士挡住了我们的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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