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窖里很快又被人挤满，毛大叔也在人群环伺中信心满满地说出了自己的推理。
“事情的真相就是这样，赵小姐，我劝你还是乖乖认罪吧。”
很快就有人被毛大叔的推理所折服，开始在人群中义愤填膺地喝骂起来：
“我就知道是她，为了贪图我们家的家产，真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真是恶毒的女人，一定不能轻易放过她！”
“我们杨家的家财，绝对不能落到这个女人手里！”
……
李清砚挠了挠头，震惊于这种蹩脚的推理都有人支持。合着把自己毫无依据的猜想说出来就是推理？人证物证呢？环环相扣的证据链呢？
七岁小男孩小江听完了他的推理正在尴尬地用脚趾头抠地面，老福捂着额头一脸痛苦，看来是遭受了严重的精神打击。
“你说凶手是我？你在开什么玩笑，我和我丈夫感情一直很好，我根本不可能害他！”被毛大叔当众指认为凶手，蒙面的妇人语气激动地反驳道：“而且那个江湖郎中是二爷引荐的，我根本不认识！你有什么证据说我下毒杀人？”
果然，这种漏洞百出，与其说是推理，不如说是假想的玩意儿根本不可能让人俯首认罪。
“蛤？你是说，那个郎中是杨二爷引荐的？”毛大叔挠了挠脑袋，意外地朝人群中看了一眼，杨二爷委托他查案的时候并没有提到这个细节。
自以为天衣无缝精彩绝伦的推理竟然出了这种低级纰漏，这让一向厚脸皮的毛大叔也不禁有些脸红。
地窖中突然安静了下来，众人的目光纷纷看向杨二爷。
杨二爷走出人群道：“没错，那位大夫确实是我引荐的。他是一名江湖游医，当时他治好了我多年的腿疾，我想着大哥近来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这才把他引荐给大哥。那张药方上都是常见的滋补身体的药物，在场的诸位应该都有印象，大哥服药之后气色明显比之前好了很多！”
话音刚落，马上就有人附和起来。
“确实，老爷那一个月气色比之前好多了！”
“嗯，你这么一说我也有印象，当时老爷说话中气都比以前足了！”
……
听着众人纷纷的议论声，妇人低声道：“那请二爷把药方拿出来，事实如何，大家一看不就知道了？”
“是啊，二爷你就拿出来，证明自己的清白嘛！”
“就是！到时候看这个娘们儿还有什么话好说！”
李清砚皱着眉头看着这位身形窈窕的妇人，本能地感觉有些不对劲：她虽然看起来很激动，可是语气中却并没有惊慌失措，反而有一种咄咄逼人的感觉。
就在刚才的一瞬间，李清砚似乎看见了她面纱之下微微扬起的嘴角。
二爷并没有如大家所愿拿出药方。
众人的议论声渐渐平息，一道道疑惑的目光看向了杨二爷。
看着大家的眼神，杨二爷平静道：“药方我确实拿不出来。因为今天下午，我发现药方失窃了。”
“什么？”
“药方丢了？”
“无妨，药方丢了，那煎药的人总该记得自己煎了哪些药吧？”不知从何时开始，妇人的语气不再惊惶，覆着面纱的面孔也不再低垂。
“我记得一直是小薇在负责煎药。”
“小薇呢？”
“快把小薇喊过来！”
很快，一名侍女被带进了地窖。
李清砚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这个叫小薇的侍女他有印象，就是之前在前厅喝茶时，被杨二少爷抓住手的侍女。
真相，近在眼前。
尹南霜上前问道：“现在本官有几个问题要问你。”
小薇怯怯地点了点头，小声道：“大人请问，奴婢一定如实回答。”
“这一个月来，是不是你在负责给杨守仁煎药？”
“是。”
“你可记得用了哪些药材？”
“只认得一小部分。”
“嗯，挑你认得的说。”
“用了蟾酥、轻粉，还有……还有……”
尹南霜见她吞吞吐吐，不由加重语气道：“还有什么？”
小薇悄悄抬头看了杨二爷一眼，嚅嗫道：“砒……砒霜……”
“什么？”
“砒霜？”
听到小薇的回答，地窖中的众人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杨二爷请的大夫，给老爷服了一个月的砒霜？
李清砚看向杨二爷，只见他此时脸色苍白，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小薇。
尹南霜皱着眉头再次确认道：“你说的可是实话？”
小薇低着头不敢看向杨二爷，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颤声道：“奴婢说的句句属实。二爷告诉奴婢，老爷的病太重，只有用砒霜以毒攻毒才有一线生机，奴婢不懂医理，只好听从二爷的吩咐给老爷煎药。而且……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老爷服了药之后气色确实好了很多，所以奴婢才放下疑虑，继续给老爷煎药。哪里知道……哪里知道……呜呜呜呜……大人饶命，奴婢冤枉啊！”
案情的发展和想象中的不太一样啊……
尹南霜为了维持朝廷命官的威严，硬生生止住了自己挠头的欲望，继续审问小薇道：“你怎么证明你所说的话属实？”
小薇跪在地上，颤抖着双手从怀里取出一张纸，纸上用蝇头小楷记载着什么东西。
“奴婢这里有煎药的药方。”
李清砚上前接过纸张，仔细看着上面的字迹，半晌后才对尹南霜道：“这个方子我似乎在哪见过，另外从各味药材君臣佐使的配比，以及她的口供两相印证，应该是真的。”
尹南霜转身看向杨二爷：“你还有没有什么想说的？”
杨二爷愣愣地看着小薇，惨笑道：“哈哈哈哈，老夫英明一世，没想到栽在了自己人手里。”说完看向尹南霜道：“尹大人，我若是说那方子真的能治我大哥的病，你信吗？”
我哪知道，我连药草和青菜都分不清。学渣尹南霜板着一张脸，没有回答。
杨二爷似乎觉得自己这次难逃牢狱之灾，自顾自地说了起来：“我相信这副方子可以治我大哥的病，但是我也知道，这副方子如果被外人看到，一定会以为我谋害大哥。所以我把方子藏了起来，只派了一个我最信任的小薇负责抓药煎药。后来，大哥的病渐渐好转，我也慢慢地放下心来，把方子一起交给了小薇。结果前两天开始，大哥的病情突然恶化，甚至出现了好几次吐血。赵氏派人放出风声，说是我的药方有问题，这一点偏偏我没有办法反驳。无奈之下，我只好让小薇把药方烧毁。今天早上发现大哥去世后，我不相信大哥的死是因为吃了我的药，我怀疑是赵氏在其中做了手脚。于是我请了官府和附近有名的高手来调查大哥的死因。我原打算只要查出赵氏和大哥的死有关，就以此为把柄将她逐出杨府。只是没想到，小薇竟然被她收买了。我最终还是棋差一招。”
蒙面的妇人款款走到杨二爷面前，此时的她语气淡然，浑然不似之前那样激动尖叫。
“我收买的可不是小薇。”
杨二爷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嗤笑道：“你都已经赢了，连这些无伤大雅的小事也不敢承认么？”
“事到如今，我有必要骗你么？我现在愿意跟你多说两句话，不过是念在你这一大把年纪，如果蹲个大牢都蹲得不明不白，那也太可怜了。”
杨二爷看着妇人蒙着面纱的脸，最终陷入了沉默。
案情到这里已经明了了，尹南霜伸了个懒腰，长出一口气道：“杨守义，不管你是想杀掉你大哥还是治好他的病，总之，你指使下人给杨守仁服用砒霜，导致杨守仁死亡，你认罪吗？”
杨二爷一脸颓败：“草民认……”
“先别急着认罪。”李清砚的目光终于从药方上挪了开来，此时目光炯炯地盯着杨二爷：“你说的那个江湖郎中，他除了治好你的腿疾，还有没有做过其他事情？”
杨二爷不明所以，不过还是老实回答道：“此外便是留下了这张药方，其余便没了。”
“把他治你腿疾的事情详细跟我说说。”
“草民年轻时就患上了老寒腿，一到阴雨天就疼痛难忍，几十年来遍访名医都没能治好，直到一个多月前，我在码头偶遇了那位大夫。”杨二爷一边回忆着当时的场景，双手在腿上一阵比划：“那位大夫就这样给我一通乱按，先是按这里，再按这里，后面记不清了。那次之后，我的老寒腿再也没犯过。也是因为这件事，我才把他引荐给了大哥。”
李清砚也不多废话，直截了当道：“把腿给我看看。”
杨二爷撩起裤腿，只见他双腿皮肤苍老干瘪，宛如年迈的枯木，然而在他双腿的膝、踝关节之间，却隐隐有一道赤红的劲气来回游走。李清砚仅仅是伸手碰了一下，便感觉到一阵炽热而又温和的气息从指尖传来。
尹南霜见李清砚神色有异，便好奇地问道：“你有什么新发现吗？”
李清砚抬起头看着尹南霜，一字一顿道：
“龙 焰 封 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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