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局散时已经是晚上九点了，喝得醉醺醺的杨青在秘书的搀扶下，上了路边等候的奔驰车。
原来的秘书不知怎么失踪了，连着那几个偷放出来的杀人犯没了去向，弄得他有点心烦。
好在那几家找来的报社媒体收足了钱，还是把老苏骂的震天响，这下，就是不判他个玩忽职守，苏兴华也别想再蹦跶起来。
“回家。”他咕哝了一句，头歪在副驾驶开始打瞌睡。
司机没应声，车缓缓开动起来。
十几分钟，杨青睁开醉眼，往窗外瞥了一下。
窗外，是荒郊野地，没有一点灯光，杂草丛生，车在坎坷不平的路面上晃的他恶心。
一身冷汗，他的酒醒了一半。
“老刘！你怎么开的！”他怒斥司机，才发现老刘也有点不对劲。
老刘好像没听见他的怒喝，双眼失神般直勾勾地盯着前方。他机械地转着方向盘，让车往未知的方向驶去，直到看见波光粼粼的水光，杨青才反应过来。
我靠！前面是江啊！
这里是一片新开发区，连护栏都没有，冲出去就会直坠入江。
“停车！快停车！”他急得大吼，而小轿车一溜烟就朝前方开去。
他吓得要跳车，可是车门锁的死死的，怎么打都打不开。
吱！——
老刘急踩刹车，宝马车停在了江边，再往前一步，连人带车就会坠入滚滚江中。
他往前一倾，头撞到了玻璃，起了个大包。
“妈的，你是吃错药了吗？！”他气得大骂老刘，而老刘着了魔似的，一动不动，像个木头人。
后面，一个冷笑着的声音出现了。
“杨局长，你好啊。”
我靠！！
当他看清是谁在朝自己说话时，酒彻底醒了。
“你！你是……！！”
“啊啊啊！！”
杨青的惨叫响彻夜空，在荒凉的草坡上回荡。
“你不是被杀了吗！你不是已经死了吗！！”
他哆嗦的手，指着那个学生模样的少年，身子缩成一团。
这个人，就是被他杀死来陷害老苏的祭品。从少管所里找了个犯事的学生，由一个女演员扮演他的母亲，这出戏明明天衣无缝。
“你是，鬼，是鬼！”
“呵呵，心虚的人，才怕鬼。”
车里的灯突然亮了，另一个声音响起。
他定睛一看，穿着江北二中的校服，也是男学生。
“你……你又是谁？”
“我么。”孙平看看旁边由白桔变成的已死之人，“我只是个中学生。”
“什么……？”大滴大滴的冷汗顺着额头往下流，杨青拼命想开门，但门像是坏了一样，怎么都打不开。
“手机也没信号的，放弃吧。”孙平嘲弄道。
“别急，杨局长，我们只是要你帮个忙。”
“什么，什么忙？”
“嗯，你瞧。”
孙平拿出手机，调到一个直播间。
杨青定睛一看，只见标题赫然写着：我是江北省公安局长杨青，向大家揭示苏兴华案背后的真相。
“什么意思？”杨青哆嗦着腿脚，问。
“你看，预约你直播的人很多，已经一千万了……哈哈，粉丝的热度也很高嘛，刷的火箭都一百来个了。”
“瞧弹幕……欢迎杨局长为大家普法讲法！杨局长，老苏能判几年啊？”
“嗯，不知道听你说完以后，这些人还会这么狂热么？”
“我不做这个直播。”杨青好不容易冷静下来点，望一眼已经明明已经死去，现在又出现在自己眼前的男孩，努力把他赶出脑海。
“我不知道你什么目的，但是……”
“我告诉你，你这是违法的！我能叫你下半辈子都在监狱里住！”
“呵呵，违法，违法？”孙平冷笑道，“杨局长，你，摸着良心说，你有没有违法？”
“你这张嘴，竟然还敢说法？”
“你想想自己卑劣的行径，对得起你头上的警徽，对得起人民警察这个称号吗？！”
“我……”杨青的衣服已被冷汗湿透了。白桔变成的男孩，像个鬼影，折磨着他，让他心神不宁。
“不明白，真不明白，你们弄谁也不该弄老苏啊。”
“老苏，这么老实的一个人，这么一个老好人……你就是把脚踏到他脊梁骨上，他都不会还手！”
“为什么？他不想还手么？不是！他想！他做梦都想啐你一口！”
“他不那么做，只是因为他是个普普通通的老警察，不像你有什么靠山！因为他知道，家里还有老婆女儿啊！因为他知道，自己今天这一切，都是一点点拼出来，踏实干出来的啊！”
“好人怎么了，好人就该任你欺负么？”
“那么多的好人，遇到事儿的时候，他们都选择忍了，能忍忍就忍忍吧，为了自己为了家人，他们不就是这么想的吗？”
“你知道苏兴华的老婆在单位里遭了多少白眼么？你知道他女儿在学校遭了多少议论么？！”
“你不知道！”
“你不知道！这么好的一家人，就被你这一盆脏水毁了！”
“还有，被你随手就杀死的那个失足少年。”
说着，孙平指指旁边的白桔。
“他父母离异，跟着奶奶过，因为偷别人自行车进了局子。”
“我查了他的资料，这是初犯，虽说是犯法了，但这孩子心是不坏的。”
“他就是缺个引路的人呀，要是他碰见老苏，能进局子么？！”
“好啊，你们就是这么教育失足未成年人的？”
“再说了一条人命，就这么不值钱吗？！”
说着，孙平提高了声音。
“难道，这些普通人，这些好人，就是你们的筹码，就是你们的棋子吗？！”
“你，你究竟是——”
“别管我是谁，杨局长，反正，今天你不说也得说，说也得说了。”孙平冷眼道。
“瞧直播间里吧，你的观众正等着呢，说不定你的‘靠山’也正在听，对吧？”他脑海中浮现出林狐的样子。
“稿子我给你写好了，照着念。”
“一个字不许落，否则，我现在就杀了你。”
“我……我——”
“念的时候不许看我，不许说错一个字的，否则，我保证你惨死。”孙平手里把玩着匕首。
“现在，面朝摄像头，拿好你的台词。”
孙平说着把手机举起来，让他的脸能进到屏幕中。
杨青，已经哆嗦的站不起来了，半跪在地上，像一条丧家的狗。
“念。”
孙平开了直播，杨青的脸，出现在无数看直播的观众面前。
弹幕顷刻也疯了一样的刷起来。
“ohhhhhhhh！”
“局长好！”
“终于来了，我都快等疯了”
“削弱澜”
“大家猜猜能判多少年吧”
“十五年”
“死刑得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
“局长好！”
“快开始快开始吧！”
“二十年”
……
“大家好……我是江北省……公安局……局长……杨青……”
他声音宛如秋日寒蝉。
“局长好！”
“局长累坏了吧？”
“晚上好局长！”
“局长注意身体啊”
“局长，别光顾着查案，注意休息啊”
孙平盯着弹幕，想着那一个个躲在屏幕后的键盘侠，心中五味杂陈。
“我发誓，以下的内容句句真实，绝无虚构……”
“局长辛苦了！”
“拿小本本记下来”
……
“关于苏兴华的案子，其实，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陷害。”
“是恶人对他的污蔑，是恶人对他的中伤，而这背后的主谋……就是……”
杨青惊恐地睁大了眼。
“？什么”
“不会吧，还有这事？”
“蹲反转”
“蹲”
“局长说不定要爆大料呢”
“保护局长”
“保护局长”
弹幕又刷了起来。
孙平眼里的意思很清楚，不往下念，就是死。
“背后的主谋，就是……我！杨青。”
“苏兴华其实并没有报名去曰本，因为最近总有针对学生的歹徒出没，他很担心二中附近的安全情况。是我后来派人几次三番邀请他去曰本，他才勉强同意了。”
“所以，苏兴华的名字没有出现在那份名单上，我说这个的目的就是，为老苏澄清，他……他不是像媒体说的为了度假，而私自去曰本的。”
弹幕少了些，有人在刷：“能少判几年了”
“啧啧”
“那局长说自己是主谋是什么意思？”
“保护局长”
“保护局长”
……
“下面，我来说说自己的犯罪经过。”
“我从少管所里找了一个犯人，又从监狱死刑犯里偷运出来几名死囚……因为他们本来就要死了，所以，作为闹事者与凶手是再合适不过的。”
“我的手下花钱雇了个演员，扮演被害者的母亲，让她在机场嚎啕大哭。又买通了几家报社、媒体，让他们在头条报导这条新闻，内容就是：苏兴华玩忽职守，导致学生被害。”
“信息量有点大啊”
“什么意思？”
“卧槽，小说都不敢这么写吧”
“保护局长”
“在媒体的鼓动作用下，污蔑老苏的事情已经大功告成了，就是这么简单。”
“因为人们看新闻时，在贴吧灌水时是不用脑子的。他们只想简单的口嗨罢了。”
“在那之后，我处理掉了那几个死刑犯，你们在xx街道xx小区xx楼能找到他们的尸体。”
“我是个罪人，我对不起人民，对不起大家。”
“另外，我还犯有贪污罪，受贿罪，滥用职权罪。”
“关于这些罪名的证据，都在我办公桌第一层第二个抽屉里。”
“我多次挪用公款，多次克扣上级援助我市公安系统的钱财，还屡次收受他人贿赂，为违法犯罪开方便之门。”
接着他又如数家珍，将自己的犯罪经过通通说了一遍。
还报出了好多与自己有关联的名字，都是贪污受贿的虎蝇惯犯。
“今天开直播，一是为了向苏兴华警官道歉，他是个正义的刑警，一流的警察。二是为了向大家自白，我是罪人，我，唯有以死……谢罪……”
杨青哆哆嗦嗦读到这里时，脸都白了。
弹幕，在一段死一样的沉寂后，突然爆发起来。
“？”
“？”
“我去，这什么意思啊……”
“确定不是别人假扮的局长吗？”
“我就觉得，老苏是清白的。”
“局长你要被绑架了就眨眨眼啊！”
“这是我最后的打赏了，局长！”
“？”
“感觉没那么简单吧”
“以死谢罪？”
“局长什么意思啊？！”
“网警看不见吗？赶紧找人啊？”
“呵呵，我就知道有反转”
咔。
孙平，把直播间关了。
网警呢？网警早就想封直播间了，怎奈，这个直播间不管怎么封都封不掉！！
论坛、贴吧上也炸开锅了！一瞬间这新闻就冲上了热搜第一！
杨青杨局长，竟然公开爆料自己是犯贪污、诽谤罪的罪犯？还为苏兴华洗刷了罪名？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到底是真是假啊？不一会儿，某乎上贴吧上上万字的分析评论就出来了。
高赞评论下，网友们争得不可开交，几千楼几千楼的盖。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被迫念出这些东西的杨青，如死了一般，大小便失禁，屁滚尿流。
“你怎么知道这些……你要什么……你为什么要害我！！”
“呵呵。”
孙平冷笑着摇摇头。
“你已经死到临头，却还不知错。”
“杨局长，就这样吧，就让你的司机带着你坠江吧。”
“这老刘也不是什么正经人啊，就是他协助的你放罪犯的吧？”
“你死了以后，相当于证明了刚刚那场直播所说的话是真的。”
“你畏罪自杀的芳名会流传千古。”
“你犯罪的证据，都被我放进抽屉里了，警察们会将真相告诉大众的。”
“当然……势必也会引起江北省guan场的地震。”
“不过，这都不重要。”
“最令我欣慰的是，老苏，从此就洗白了。”
“我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杨局长，再见吧。”
“什么……？”
当听见自己真的被判了死刑时，杨青，视人命为草芥的杨青，害怕了。
他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有人会为了老苏，冲自己下死手。
能拿到钱？能升官？以杨青本人那自私而利己的逻辑，面前男孩的作案动机，已经永远是个谜了。
“你会坐牢的，我告诉你你会被判死刑！”
“你为什么要害我！我……我后面有人知道吗？！不仅在冲国，世界各地都有人听我的指令！他们不费吹灰之力就能碾死你！”
“拉普拉斯？”孙平轻笑着说出这个词时，杨青全身的血液凝固了。
“你你……什——”
“死去吧。”孙平没再废话，伸手揪住他的领子。
男人血色全无的脸恐惧而狰狞，困兽般做着最后的挣扎——
“不要啊啊！！”
没等这个恶棍再说出什么话，他留给这个世界的只有这最后一声哀嚎。
孙平把他扔进车里，杨青徒劳的拍打着玻璃，声音非人非马，极其惨烈。
被他用意念控制的老刘面无表情，只会执行命令，他一踩油门，黑色奔驰车笔直冲向深渊。
扑通！
冲天水花溅起，平静的江面顷刻变得波涛汹涌，咕嘟咕嘟……无数泡泡从水底涌上来，在江面破裂。
孙平默默地看着水面重新变平静，平静的就好像从来没有被打扰过。
旁边，男孩变回了白桔的样子，几万岁的萝莉拉住他的手，攥的很紧。
“你知道嘛，孙平？”几分钟后，白桔轻声道。
“我觉得你刚刚干了件很了不起的事情。”
“哦……”孙平轻轻一笑，拉着白桔的手往回走。
“是了不起呢？还是多管闲事呢……？”
“不管这些了，留着给网上的那些人评判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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