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纪轻轻的就得了胰腺癌，真是可怜。”我迷迷糊糊的听到了声音，不知道是谁的，想要睁开眼，但却没有力气睁眼。
“这孩子是你的亲人吗？”
“不是，他是我女儿的救命恩人。”是个男性的声音成熟而又稳重，很像我那个寡言少语的老爸。
“我劝你还是不要趟这个浑水，这病的致死率非常高。”
“致死率多高？”
“百分之五，你们应该也有听说过胰腺癌是癌症中的大王，癌细胞活跃，扩散的速度是普通癌症的数倍，就算手术成功能活过五年的人只有百分之五。”
百分之五，可能性太低了，低到让人绝望。
“我也不是让你们不要救他，只是这个手术保证书你们没有资格签，快去把他的家人叫来吧。”
“什么没有资格！！手术后果，我们承担！！钱我出！！要不是这孩子，我女儿的人生就完了！！与我女儿的人生相比，只是几十万而已！！我们出的起！！”
那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声音激扬，我的眼泪不自禁的流出来，原来这个世界真的做好事会有好报。
那么作恶多端的我也会遭受到病痛折磨也是理所当然的了，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突然平静了下来，像是接受了这个厄运，也接受了做好事的回报。
沉沉的睡去。
我不知道过了多久，中途不知道吐了多少次，被疼痛折磨的痛不欲生，然而每次半梦半醒之间都有一双温柔的手在抚摸着我的额头。
眯着眼睛，眼前出现的是那个哑巴少女，旁边是她的母亲，她的母亲有点眼熟，好像在什么地方见到过，究竟在什么地方呢？
“你还记得吗？两年前的那个暑假。”
两年前的暑假……我虚弱的努力回忆，两年前，我做出退学的决定，已经和那所艺体高中老师联系好并且手续准备完毕，只要开学就可以直接去就读。
于是我在那所艺高附近租了一间房子，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奶奶，就没有再回乡下老家，没有暑假作业，没有人啰嗦，那是最自由的一个暑假，也是我堕落的开始。
……
我并不认为自己做了什么好事，唯一一个可能是好事的就只有那个一句话都没说过的古怪小女孩吧？
凌晨四点和兄弟们在大街上鬼哭狼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旁边的两个兄弟就打了起来，两个人扭打成一团，我看着没劲，再加上距离出租屋已经很近了，就踉跄着掏出钥匙准备回家。
他们都已经喝蒙了，虽然我还有点理智，却一点也不想照顾一群醉鬼 还他妈的都是男人，你们就去睡大街吧，哈哈哈哈，我真是机智。
世界在旋转，我插钥匙插了好久都没对准锁眼，呸，连你也和我作对，我愤怒的敲着大门。
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的躺在地上，我也睡门口了，然而坐下去的时候惊讶的看到了一个身影，是个小孩，大概七岁？还是八岁？头发很短，看起来是个小男孩。
“你会开门吗？”我醉醺醺的问。
她点点头，“那就帮我开门！搞快点。”
她拿起钥匙熟练的打开门，我看到她袖子下面的伤痕，但因为头太疼了没有在意，冲进厕所就狂吐不止，活过来了，我在冰箱里拿出一瓶冰可乐，咕噜咕噜喝了一大口。
“你叫什么名字？”我询问她，她只是看着我不说话。
“你的爸爸妈妈呢？”她摇摇头。
“没有父母吗？难道是从孤儿院跑出来的？那还真是可怜，随便睡，随便吃，虽然我不会照顾小孩子，只要你不哭，我就无所谓。”喝醉酒的我意外的特别大方，随即便倒在床上不省人事。
小宇……
我喃呢，已经很久没有再让我想起这个名字……
一样的瘦弱，一样的安静，看到她莫名的让我想起我在初中时掉进河里淹死的弟弟，当时他只有六岁。
和这个孩子差不多的身高，也是一样瘦小。
整天追在我的屁股后面哥哥，哥哥，叫个不停，我嫌他烦，每次出门都故意躲着他，然后他就哭，奶奶去干农活，家里没人照顾，我也只好捏着鼻子陪他玩。
奶奶不愿意管他，父母更是远在千里之外，说起来小宇一直到六岁都是我一把屎一把尿的养大的，给他换尿布，喂奶粉，背着他去赶集，哈哈……
我摸着她的头。
“人真的好脆弱，只是稍微没看住，稍微出去玩的时间长一点，他就没了。”
我还记得老妈在电话里哭着对我说，她现在只有我这么一个孩子了……
是我没看住弟弟，却没有责怪我。
如果我带他一起出去玩该多好。
如果我没有对他付出这么多感情该有多好。
如果他只是邻居的陌生小弟该多好。
如果我也是个不记事的孩子该有多好。
这样我就不会那么难受了。
可惜任何后悔都没有作用，当时我就在想，人死真的太简单了，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死掉，那么努力还有什么用呢？无论怎样学习，爸妈还不是不会回来，一年推一年，已经四年没见到爸妈了……
我没有把这个孩子当成小宇的替代品，只是放任她在家里睡觉，吃饭，有些时候回来晚了就见到她一直坐在门口，就好心给她配了一把钥匙。
在后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就消失了，可能是找到了自己的父母，也可能是被人贩子拐跑了。
但这又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至此就再也没和她产生过交集，一直到现在。
“谢谢你当年对我女儿的照顾。”
我躺在病床上，眯着眼睛看着天花板，缓缓的听着她母亲的诉说，大致都是她前夫的事，家暴，打女儿，后来为了让女儿不受罪，她一时想了个馊主意，她让女儿离开这个家，跑的越远越好，但一个小孩子又能做什么呢？
女儿不见后，她就开始做噩梦，梦见女儿被人贩子抓走，被贩卖到山区当童养媳……她没有上过学，不会写字，她的人生还没开始就要陷入永夜了吗？
在被折磨到神经衰弱之后，终于狠心决定和前夫离婚，拿着自己的行李开始寻找不知道跑到何处的女儿。
“还好，她没有跑多远，只花了不到一天就找到了她……因为当时提前买了回娘家的火车票，时间紧急没有和你道谢就离开了那座城市。”
“而这次，你又救了我的女儿，我相信你肯定是上天来拯救我女儿的天使。”
我安静的听她说完，看着她泪流满面的道谢，我究竟做了什么？这算是好事吗？值得他们花这么多钱给我做手术？我想这是不值的，四十多万，四十多万，太多了……后面的化疗和住院费，药物费用，光是想想就很害怕。
“已经够了……”我的声音沙哑。
“让我回去好吗？”我知道我不该被这温暖所包围，我的人生，我的过去，有太多的黑点了，什么天使，狗屁的天使。
我只想在阴暗的角落默默的死掉。
“我不配被你们报答。”
张老大是我最敬佩的人，他是个混混，但也是混混中最有钱的，他在那个城市投资了房地产，赚的盆满钵满，我们都叫他大佬，他让我们叫他张老大。
他每次看到我们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你们都是一群垃圾，垃圾有垃圾的生存方式，垃圾也分为可回收和不可回收，你要是愿意当不可回收的垃圾，一辈子都只能在别人的看不起和垃圾堆里度过余生。
很多人都选择当可回收垃圾跑去和张老大赚大钱，而我选择了当不可回收的垃圾……成为了父母身上吸血鬼和蛀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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