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历336年 火月8日 提尔滨王城 科隆-----
在提尔滨王国的腹地,有着一片物产丰富的广袤沃土,东北面的白鹿山将它轻轻托起,丝兰江的三条支流自西向东贯穿其中,这是整个提尔滨王国最富饶的地区,多拉赞大平原。
在丝兰江支流卡拉姆江的两侧,一座千年古城屹立其上。这便是提尔滨王国的都城,科隆。
科隆作为提尔滨王国的都城,有着与其地位全然不相符的风貌,这里没有雕梁画栋的宫殿,更没有粉雕玉砌的城墙,有的只是一片片错落有序的木质平房,以及城中心那至简至朴的石砌古堡。
这座古堡自提尔滨先贤建国至今,历经了千载的风霜,却依然顽强地屹立于这片充满生机的土地上。它是提尔滨国王的居所,也是群臣商议国事的大殿。
在科隆城的外围,卡拉姆江畔,有着数个种植着小麦,大小不一的农庄。这些农庄连在一起,小麦的麦穗就好似一片**,在轻风地吹拂下惊起波涛。
思雷亚农庄中,一片麦田边的水车旁,正有两个老人躬着身子,认真地处理着麦秆下方的杂草。一名身穿白色大褂的老人家左手叉着腰,右手抹了一把额头上豆大的汗珠,缓缓地直起身来。老人个头不高,一米六左右,有着小麦色的皮肤,双眼眼窝深陷,精神矍铄,满是皱纹的脸庞上正洋溢着满足的喜悦。
他的脸庞上沾着些泥土,略微有些沉重的呼吸透露着疲惫,他先是抬起头,望了望天空中盘旋的知更鸟,接着又低下头,环视着这一望无际的麦田,他的嘴角挂着笑意,对在他身旁不远处,穿着青灰色单衣的独臂老人说道:“今年是个好年景啊,风调雨顺的,雾月之后,想来是该有场大丰收了。”
这个其貌不扬,穿着白色大褂,有着一身农家汉打扮的老人,名叫劳德·阿尔蒙德,是提尔滨王国的国王。
回应劳德国王的,是独臂老人呵呵的傻笑声,“瞧您说的,有您在,不管是哪一年,都是丰收年。”
独臂的老人名叫约瑟夫,他穿着一件青灰色的麻布衣衫,左侧的袖子打着结,他黝黑的脸颊上带着岁月无情的摧残与战争滚烫的烙印。他将草帽摘下平放在胸前,咧开嘴露出一个慈祥的笑容。
他是一名光荣的提尔滨战士,曾服役于直属于王室的三大军团中战斗力最是强横的丝兰旅。西历274年,在郁金香要塞外的白沙旷野上,与敌人死战七天七夜,身负重伤。那一战,斩敌首一万两千余级,打退了敌人驰援郁金香要塞的援军,挽狂澜于既倒,成功破解了郁金香要塞战事的危局。可也就是在这一战,约瑟夫所在的军队,死伤四万九千六百余人,威名赫赫的丝兰旅被击溃,王国第二第三军团被全歼,自此之后,人类退守郁金香要塞不出。
劳德国王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他慢悠悠地走到麦田的田埂边,远远看着正坐在地上帮助庄户修理水车的泰伦。此时的泰伦,手中正拿着一把铁锤,在水车上敲敲打打,动作娴熟,显然,已经不是第一次做这件事了。
劳德看向自己儿子的目光中透露着慈爱,在他的心里,这个阳光帅气的青年是个合格的王储,他不像其他贵族那般目中无人,傲慢无礼,恰恰相反,泰伦会用平等的身份与身边任何人交流,他喜欢听取不同的意见,并加以整理,最后归纳总结,成为自己的知识财富。他很务实,很勤俭,他不迷恋女色,也不贪慕虚荣,这些都是优点。可泰伦他,太像年轻时候的自己了,心中总是有着一股子英雄气,认为这天地间,没有什么能难倒自己的事儿,可到最后,自己办成的事或是还未辜负的人,却又有多少呢?勇气与胆魄固然很好,可还需要辅以足够的阅历,遇事多几番思量,只有这样,泰伦才能成为真正的雄主。对此,劳德国王很是担忧。
劳德偏过头,看向正站立在田埂上,随时等候着命令的海拉,轻轻道:“去把泰伦唤来吧,活干得也差不多了,我们去老约瑟夫家里坐坐,讨一杯水喝。”
名叫海拉的少女是劳德国王身旁的近侍,同时承担着女仆与侍卫的职责,她轻轻地点了点头,随后应道:“遵命,我的陛下。”
海拉今年18岁,她有着高挑的个子,曲线玲珑的傲人身材。她有着一张可爱的俏脸,大大的眼睛中镶满了星光,小琼鼻,樱桃嘴,肤若凝脂,白皙透亮。此时的海拉正穿着一件裁剪合身的黑白女仆制服。她轻轻地提起本就不长的裙摆,屈膝行礼。那用蕾丝缎带固定在海拉大腿上的三柄飞刀,不经意地露了出来。
……
在思雷亚农庄中心处的圆形广场旁,一间间简陋的木制房屋,鳞次栉比排列着。好些房屋的木质屋顶已然塌陷,显然是很长时间都没有住过人了。
圆形广场上,三个老头正坐在一棵大树下纳凉,一群女人,或站在房门前,或坐在广场边愉快地聊着天。看到劳德国王一行人缓缓走来,纷纷躬身行礼。
看着周遭围拢过来行礼的庄户,看着这一个个他所熟悉的面孔,一段段过往浮上心头。劳德国王忙不迭出声制止他们,随后,他轻轻指了指一名有着金黄色卷发的妇人,他转头看向泰伦,原本挂在脸上的笑容已逐渐淡去,满是慈爱的神情也早已转变为严肃与认真,“这位是梅拉女士,是罗恩·斯雷特的夫人,在十年前郁金香之战中,罗恩·斯雷特率部死守在一块孤立无援的城墙上整整八个小时,最后力竭而亡。”
“这是卡桑女士,是博特两兄弟的母亲。他们是两个性格开朗的小伙子,很是讨人喜欢。可惜在三年前的霜月战役中双双战死了。那边那处倒塌的房屋,便是他们原来的家。”
“……”
“……”
泰伦一边听着劳德国王的介绍,一边重重点头,将一个个名字与他们或是他们家人的事迹记在心里。他微微欠身,朝着这些围拢过来的庄户们,致以最诚挚的敬意。
就在这说话的空当,一行人已经走到了老人约瑟夫的家门前。老人的房子位于中心广场的左侧,面积不大,一些简单的陈设置于屋内,很是整洁干净。
约瑟夫老人取来三张凳子,好让众人安坐,接着,又给每人倒上一碗清冽甘甜的井水。
劳德国王接过水碗喝了几口,随后问道:“最近时有大雨,你之前受伤的腿脚,最近还有在疼吗?前几天工程院送来的农具,你们用着还顺手吗?庄子上如果有什么困难是我可以帮忙解决的,大可以告诉我。”
约瑟夫对于劳德国王还惦念着他上个月受的脚伤,心底里十分感动,他连忙应声:“劳您挂心了,小老儿的腿脚利索着呢,并没有落下什么病根,下雨天也没有发现什么不适。到是国王陛下您,还请多多保重身体。至于前几天送来的农具,用起来很是顺手,这一片大大小小的数十个农庄,也都已经换上了新家伙,我们只是些普普通通的农户,还要陛下为我们这样操心,真是过意不去。”
至于庄子里目前最大的困难…其实在整个多拉赞大平原或者说整个王国的东部,所面临的最大问题,是青壮劳力的短缺,这里有着大片大片适合用以耕种的肥沃土地,却只有少数的老妇老叟看管打理。约瑟夫看着眼前这个为了国家,为了人民耗尽毕生心力的国王,心中一声叹息,最终并没有提起。
约瑟夫的脸上露出笑容,他笑呵呵地说道:“瞧您说的,这还哪来的什么困难?我们生活不错,陛下免征了我们不少的粮税,战士们的遗孀也能每月拿到足够的抚恤。大家伙都能吃饱穿暖,这还有什么不知足的?”话语间,满溢着对国王仁爱的感激。
约瑟夫的这番话并没能带给劳德国王多少宽慰,劳德国王是了解约瑟夫的,他了解这个朴实的庄稼汉子,不提困难,只是因为不想给自己添堵,他瞥见了约瑟夫家里,放置在角落中的一堆野生蕨根菜,这哪里是没有困难,哪里是丰衣足食的样子。一股难以言说的愧疚,像刀子一般狠狠得扎进自己心里。
见劳德国王久久低头不语,就坐在身旁的泰伦王子轻轻地牵起了自己父亲瘦弱枯黄的右手,他的手掌搭在国王右手的手背上,又朝着约瑟夫的方向微微颔首,随后出声宽慰道:“眼目下的时局不算很好,卡莱赫伦方面又征调了一批军粮,农户们的底子本就不厚实,在吃食上节省一些也实属正常。等雾月一到,粮食丰收,再从王国西部增调一些人手,想些法子让他们留在这里安家落户,这日子,便会一点点好起来了。”
听着泰伦的话,劳德国王本有些落寞的双眼中,重新恢复了些许生机,他看着这个让他引以为傲的儿子,满意地点了点头。
劳德国王与约瑟夫又聊了一会儿,从意气风发的少年时一直聊到了白发迟暮的如今。待到相互告别时,已是接近黄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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