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我身已不在地狱,而是在人间。在一处我熟悉的地方。
此处,阳光和煦,身着华丽校服的女学生在此处来来去去,笑眼盈盈,仿佛她们的身边从来没有忧愁。学校的建筑堪称是雕梁画栋,各种仿照的工艺品被有序无序地摆放,作为周遭的风景,就连地板砖都像水面一样波光粼粼。
这里就是我的母校,圣路易斯女子学院,一个当地豪族创办的私人学院。在这里的学生,无不是富裕商客、高官政客的千金小姐,一般人的口中,无不是称赞这里的溢美之词,在路人的口中,似乎只要出来的人,都像是镀了层金。但我却感觉,这里充满着金钱味的空气给人一种近乎于窒息的感觉。
坐在课桌前,我呆呆地看着那已经翻新大不同的教材,眼珠子却瞟向了那一边正在闲谈的几个人。以她们为中心的课桌上摆着式样繁多的化妆品,仿佛这里不是课室,而是更衣间。我侧耳倾听,还能听到她们的闲谈内容。
“今天放学后也要去那家店买东西吗?好耶!”
对着中心那个波浪头的女生,一个金发女孩两眼放光,用最亲切的声调附和了最中间的人的提议。但此时,在她们中间的另一个女生咽了咽口水道:“可是我这个月手头有点紧诶……我爸妈说我不能用钱那么快的啦。”
虽然她已经用了最无所谓的语气,但她的心里话已经表露无遗。在她话音刚落时,那个金发女孩忽然站了起来,甩了甩自己的头发,噘嘴道:“你不要总是在准备的时候扫兴好吗?……算了,就我们两个去好了。”
随着金发女孩一句话,中间波浪头的女孩也一言不发,两人走出了教室,只留下那个被孤立的学生兀自叹息起来。
这里的学生之间建立的关系,不总是那么牢固。可以说,用“消费”建立的关系,才是这里最主要的人际关系,而在这里被孤立的,往往是不那么“时髦”的人。
看着那学生坐在课桌上叹气的样子,我无奈地转回了头。我想起来了自己。
我并不是被孤立的、不“时髦”的人之列,相反,在入学的当天,我就像是一个明星一样,身边都挤满了“朋友”——邀请我去购买无意义的东西、谈论我听都听不懂的名人的人,还有不知道说什么,干脆就待在我旁边的闲人。但我从她们的眼光之中却看不到什么真心,那令人不舒服的眼光,更像是狼看着不远处的山羊。
在上课铃敲响之时,这里的学生依旧在交头接耳,仿佛从来没有上课一样,直到,一个穿着教师制服的女性忽然走了进来,所有人都瞬间肃静下来,她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忽然想起来了什么,便走到我的身边,拍了拍我。
我回过头来,看着她刚到肩膀的黑发,和长长的吊梢眼,忽然想起来了什么。
那就是昨日,河童看着的那个人!
“别忘了去做自我介绍。”
并没有看出我的来历,她对我轻声道。这时候,我才想起今天是“第一天”来到这,便走上讲台,用与对莫斯提马截然不同的恭敬语气对众人道:“我的名字是鬼头月咲,来这里当一段时间的旁听生,兴趣是折纸和读书,还希望大家能多照顾。”
“好的,鬼头同学,”似乎从我的话语里听出什么东西,那老师忽然朝着我打量起来,但当我去对视她时,她却急着把目光撇到一边,拿起了教科书,拍了拍黑板。
“今天我们来接着昨天的东西讲……”
上课的时间,一分一秒地快速流逝,我并不想对已经耳闻过许多遍,已经感到厌烦的知识再度倾听,我的眼光时不时地离开装模作样竖起来的课本,然后瞄向了讲台上的她。她似乎察觉到我的端倪,但却并没有动摇——这或许是身为教师的基本素质吧。
在她讲到一半时,她忽然间停滞了动作,用粉笔指了指我,喊到了我的化名,我便站了起来。
“你来回答,凯恩斯的基本经济规律吧。”
“好的。”
我不假思索,一鼓作气地将自己脑海里还剩余的知识照本宣科地背了出来,台下心不在焉的学生们掌声雷动,我却眉头一皱。我并不想成为一个商人,但是作为商人的这些知识,却被我的父亲硬生生嵌刻入脑内,哪怕我已坠入地狱,化为魔使,这记忆依旧难以消却。
下课之后,我刚要躺在课桌上小憩一会,但老师却走下讲台,叫住了我。
“跟我来一趟。”
我笑了笑。我认为,这奇怪的端倪早就应该被看出来了。
当我走进只有她一人的办公室时,她看了看四周,便拉上了办公室的门,然后,刚才在课室里的紧绷的表情便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放松下来,变得温柔了起来。
“你真的好像我以前的一个熟人啊。”
她终于不掩饰打量我的眼神,而是托着腮帮子扫了扫我的全身,我愣了很久,思考出来的话,却只有一句。
“老师的熟人是什么样的呢?”
我知道,她的“熟人”指的是谁。但我,只能试探地继续问,我并不想主动揭开那层颠覆人常识的纱。
“她以前也在这个学校上学,感觉就像是高岭之花那样,让人没法亲近,很聪明,各项成绩也很优秀,但是我一直能看到她的脸上有……那种抹不掉的悲伤。她好像从来都没有笑过。”
说着,我忽然看到,她的脸上升起一股愁容。那愁容之中,没有矫揉造作,没有装模作样,只有故友逝去的满腔悲伤。
“我一直很想找她聊聊天,但是……在她出事故不幸遇难之前,我都没来得及开口。我只和她在班级游玩的时候有合照一次,但……我一直记得她……我不知道,自那以后再也没有来往,她会不会怨恨我……”
说着,哽咽的声音已经慢慢填充了她的话语,我连忙上前去劝道:“如果是她现在在这里的话,一定也很想找人倾吐心事——她不会怪罪你的。”
我没有说谎。
事实上,我对她的反应很是意外,我曾以为,我死了以后,根本没人会记得我——就好像我从来没有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但这个人却告诉我,存于此世的人中,依旧有人记得我。
我很欣慰。
此时,她的脸上已经积满了泪水,她似乎忘了自己身为教师,伏在一个新转来的学生怀里嚎啕大哭。
“你长得真的和她好像……不管是举止……还是神态……如果你就是她的话……”
在说了些零零碎碎的话语之后,她的心情逐渐平静下来,抽噎声也趋于平息。她扶着我的脑袋,从我这个新来的学生的怀里起来,望了望自己看来熟悉的脸,自言自语道:“唉,我在说什么呢?……我要去赶下一堂课了……有时间我们慢慢聊吧。你也快去自习。”
说着,她打开了办公室的门,缓缓地走了出去,我跟着她的脚步离开了办公室,她匆忙的身影,离着我越跑越远。这时,我忽然对她道:“慢走,鸠羽同——”
当那个词语,那个名字要从我的口中说出时,她忽然间停了下来,回过了头,我意识到了一丝不对劲,才改口回道:“老师。”
在看着她的身影,变成我眼前的一个小点时,我愣在原地,站了好久。
随后我便沿着走廊,快步回到我脑中的教室,但呈现在我眼前的,却是破旧的仓库。
这时候,我才发现,自己“以前”的教室,已经变成了这副模样。往日那些吵吵闹闹、认不出谁是谁的身影,也都各奔东西了。
“啊……记错了。”
我拍了拍自己的脑袋,长长地叹了口气,快步走上楼梯,沿着那个“新的”教室走去。这时候,我忽然间发现了一阵冷风吹来,窗外的阳光明媚不知何时已变成乌云密布,酥酥小雨,已悄然降临了。
“下雨了?……”
看着这从天而降的小雨,我的心情有些诧异。因为我知道此时并不是下雨的时候。
而此时,在我的背后,一个比我矮上一些,穿着低年级校服的学生
“明明昨天才刚下过……这个地区的雨季也不在这时候……”
在我咕哝着什么的时候,我忽然听到了,走廊的顶端,一个熟悉的声音。我沿着走廊的狭缝,偷偷看去,竟看到在天台之顶,鸠羽撑着一把雨伞顶着淅沥沥的雨,在和天台上的某个人眉来眼去。当我挤了挤眼睛的时候,我更是看见,飘飞在天台上的另一个“人”。
虽然她已经变化成人类女性的模样,但绿色的皮肤、颔下的鳃裂,和恶魔的气息,依旧让人看得出这个人的正体,我能感觉得出,这就是那个昨日在我寻求疑问的答案时仓皇逃窜的河童。
“学姐,你在偷看些什么呢?”
在我沉思之时,一个陌生的声音从我的背后打断了我。一个比我矮上许多,头发水蓝的、穿着低年级校服的学生,拍了拍我的后背。我“呲溜”一下发抖,差点发出声音。我转过头去,两眼对视过她通红晶亮的眸子,却感觉到一股莫名的威压。
“你……”
在我说出第一个字的时候,我竟感觉有些呼吸。这股气息,不同于仅为神子的建御雷,不同于已被削去神职的巴巴托斯,这是真正的神带来的威压,压迫着我的皮肤上每一个毛孔。
“不对……这个人不简单……这个人……身上有神的气息……”
我心里自言自语着,仔细打量着这个深藏不露的神秘人,但她却全然没意识到我的存在,而是凑近我的耳朵,对我轻声道:“让我猜猜……您也很想知道琴老师的秘密吧?”
她怀着微笑,一点点地接近我,被那股威压威胁的我,本能地后退着,直到头与墙面轻触,也正是在这时,我听到了两人的声音。
“对不起……只能用这种方式见面……我的工作太忙了……”
“虽然每天只能像这样见面几分钟,但是我已经很满足了……”
在她们相自对话时,我忽然听到一声不屑的“啧”,回眼一看,那个女孩刚刚微笑的脸上已经溢满了怒火。但下一秒,她又回到那伪装起来的微笑,对着阳台跑了过去,一边跑还一边喊道:“老师,你在干什么呀?这个时间段您不是应该在上课吗?按照学校的规定教职工也是不能在外闲逛的哦?”
在她大喊着的时候,那河童一脸惊惧,立刻像受了惊的苍蝇,飞了个无影无踪,鸠羽的脸上也尽是慌张的神色,她转了转眼珠子,组织了一下语言,立刻装出教师的威严,对她道:“那……咳咳……那你呢?”
“我只是突然有了点事情……去保健室的路上。”
那个女孩,也甩出了自己的谎话,但在她信口开河时,她却忽然朝我瞄了一眼,然后把我的存在毫不回避地供了出来:“这位学姐,也能为我作证对吧?”
我不再隐藏,连忙跑上了楼梯,就在此时,那女孩却忽然“轱辘”一下转了起来,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毫不偏差地倒在了鸠羽的怀里:“老师……人家突然……好……想要老师的胸膛和臂弯嘛!”
胸前枕着学生的头,鸠羽显然是有些不知所措,她强忍住呼吸,然后安抚她道:“好……老师扶你过去……”
在鸠羽一点点扶着女孩起来的时候,她忽然间看向了我,向我道:“鬼头同学……你跟着一起在保健室照顾她吧。”
“……好。”
模模糊糊地应了一声,我跟着两人走了过去,在去保健室的一路上,我注视着被鸠羽以公主抱的姿势搂抱着的女孩,沉浸在鸠羽的怀中,一副幸福的模样。
当我们打开大门,鸠羽轻轻地将那个女孩扶到床上,“呼”地吁了口气道:“我……我回去备课了……你要注意点啊。”
“下次我也希望老师在外面摸鱼,这样就可以被老师公主抱抱到病床上了呢~”
卷着被子,似乎还在感受身上的余温,女孩意犹未尽地回答。鸠羽并没有再说下去,只回答“不要想乱七八糟的,好好休息”,便离开了保健室。
我不知道何处去,只好坐在床边,女孩忽然间像是恢复了精神,气色也变得红润起来。她“呵呵”对着我,眼中怀着难以捉摸的笑意。
“你也发觉了这件事情了啊。”
忽然间,就看她床边的水壶忽然间“啪咔”一声打开,一股水流在我还未反应过来时便像绳索一样勒住我的手脚,把我绊倒在地,头重重地在地板上磕了一下。此时间,那女孩的眸子,闪出红光,杀意逼人。
“少插足我的事情,猎魂使。我不管她和你多熟,她是我的。”
我躺在地上,看着那可怖的眼瞳,大脑飞快地运转起来,一切的一切,都在我的脑海之中连成了线,我不由得看着她,脱口而出那个名字。
“特——”
一句话出口,名为【特拉洛克】的雨之神灵怒意四起,“她”随手一摆,窗外的雨滴便像子弹一样打碎了窗棂,“咻咻咻”打穿了地板,在我的头颅四周留下深不见底的孔洞。我心中顿时间惊讶,并非惊讶她冰山一角的力量,而是惊讶“她”的样子。
正当我捏紧拳头,将地狱能量凝于手中,想拿出武器和特拉洛克在此接战时,“她”却心照不宣地提及了我的问题:“很奇怪吧,为什么我会长这副样子?”
拧紧眉头,“她”淡然道:“人间的尘身土塑,对于神要多少有多少。我之所以用这副样子,你应该明白我的心思,我现在不想在这里和你开战,因为我不想毁掉这个对她来说最重要的地方。我相信对你也是一样。”
说罢,特拉洛克便打了个响指,破碎的窗棂瞬间被修复,我手上水凝聚的绳索也化为乌有。我站起身来,看着在病床上坐着的雨之神祇,一言不发,缓缓离开了这里,她并没有阻止我,而是用那通红、深邃的眼一刻不停地盯着我,直到保健室成为我眼中的一个黑点。
就好像捍卫领地的老虎,时刻不停地盯着入侵者,磨尖了爪牙,时刻准备着杀戮那一般。
涅槃的猎魂使提示您:看后求收藏(卧龙小说网http://www.wolongxs.com),接着再看更方便。
好书推荐:《我的剧本世界在自主运行》、《我是舰娘》、《交错世界之学院都市》、《认清现实后,她们开始追夫火葬场》、《好徒儿你就饶了为师伐》、《带着修真界仙子们天下无敌》、《足控勇者的目标是魔王的丝袜》、《修炼成仙的我只想养成女徒弟》、《被触手怪养大的少女》、《我万事屋老板决不会接她们的委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