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仰望着那巨大的身入云端的怪物,它巨大的、生长在头两段的卷曲的犄角,和大张的长嘴一起变成了倒立的三角形,而朝下的一角,正滴答滴答滴着长长的唾液。
它很快,便注意到了身体下方的我的存在,巨大的脚,狠狠地朝着我的头上踩下,虽然那巨足声势浩大,在空气中下落的速度却迟缓无比,于是,我便用魔法化成铁索,将这只巨足牢牢捆住,然后,乘着魔法飞上了蓝天。
见自己的身体被捆住,怪物开始挣扎起来,巨大如山的身体对于我这副灵魂之躯也只是毫不费力地托起的对象。瞬间,那只怪物就被我拉到了云层之上,高速运动带来的空气摩擦,让巨大的身躯如同火把一般被点燃,但即便是如此,它还在反抗着。
“吼……吼!”
忽然间,怪物反抗的低吼,化为高亢的咆哮,仅仅是一瞬之间,我便感受到一股庞大无匹的力量在拉拽着我身上的铁链,我引动地狱之火,让巨大身躯之上的火焰燃烧得更猛烈,其结果却是,加倍的疼痛,让怪物的愤怒更甚。两股毫不相让的力量角力的结果就是,天空上的两个身躯旋转着,朝地面全速坠落下去,恍然间,我便感觉到一阵冰凉——醒过神来,自己已经在海面上漂浮着。
但还没等我的脑袋理清状况,那怪物便踏着海浪冲了过来,刚才在地面上沉重笨拙的身躯此时却在水面上畅行无阻,还没等我反应过来,那巨大的爪便抓娃娃一样把我捏了起来,顿时,我只感到天旋地转——我的身体被那粗壮得如同通天柱般的手臂狠狠甩了出去,砸在了沙滩之上。
“……呃啊……呃啊……”
我挣扎着想要爬起来,虽然猎魂使作为魂体,并不会被凡物所伤,但如果对手同样是魂体,那情况就大有变化了——我看了看自己的手脚,鲜血已经淅沥沥落了下来,滴到了热的滚烫的沙子上。
“喂,没事吧?你赶紧给我回来!别在这耗时间!”
而这时,通讯的魔法的一端,莫斯提马已经替我打起了退堂鼓,我不屑地啐了一声,向她道:“难道我要放任他在这破坏吗?”
“你现在可不属于人间!人界怎么样又与你何干?”
被我的言辞激怒,莫斯提马气得拍了拍自己椅子上的扶手,一口白牙咬得嘎嘎响。我并不想考虑她的心情,便斩钉截铁地向她回了一句“我的事情又与你何干”,便切断了通话的法术。
而与此同时,巨大的怪物已经逼近了我所在的小岛。即便这个小岛一眼望不到边,但相比于怪物的身躯,依旧是如此的渺小,但它并不会给我带来恐惧的心情,我只知道,如果不在这里阻止它,人间必将生灵涂炭。
我驱动着魔法,治愈身上的伤口,然后,身后的魔法围巾张开,好像翅膀般把我瞬间带到天际,我挥舞着镰刀,把我的臂力狠狠地拉起,然后,朝着那躯体之上狠狠地一刀——
“咔嚓!”
血肉撕裂,却没有一点血迹出来,取而代之的,是如同蜂群一般的声音灌入我的耳膜。我知道,那不是什么蜂群。
那是被囚禁在这身躯之中的亡灵的哀嚎。
“这个混蛋到底都对这些人做了什么……”
飞过那血洞,我正想从怪物的身体背面再来一刀,但我却看到,伤口的断面渗出绿色的火焰,牵拉着那上面的血肉愈合。这巴巴托斯恶意的实验品,正用着这无数魂魄的力量修复着自己。我只能,下定一个决心。
“既然这样……”
那就是,做回我的本职。
“我就把这些灵魂全都吞噬掉!”
伸展的魔法围巾,在我的背后化作吞噬的螺旋,魔法的力量,让绿色的火焰拥进这围巾之中,我听到,无数魂灵的哀嚎在我耳边响起,身体也随着那怒涛般的力量的涌入而胀痛无比,但是,我不能停下。
忽然间,我的耳边再一次出现了魔法传递的声音。自作主张地接通了通讯魔法的莫斯提马,看着我现在的作为,不由得脸上出现了惊讶的表情——
“你疯了吗?以你现在的力量消化不了这么多的!”
“不试试看怎么知道?”
莫斯提马的话,并没有把我吓退半分,我尽可能将自己的意念都集中在魔法围巾上,绿色的魂火接连不断地被我的围巾吸入,随着我掠夺力量的速度不断的加快,怪物开始捂着自己的脑袋痛苦地挣扎起来。
“由我……”
但我,绝不能停下,至少,我要将自己的责任完成。
“来结束你们的痛苦!”
。数以百万计的怨灵的哭喊似乎快要将我的脑袋撕裂开来,我感觉到身体此刻就像是一颗接近引爆的炸弹,必须得放出体内过剩的力量。
再也无法忍受的我,朝着天空张大了嘴,无法消化的力量便从我的口中化作光柱射向天际,即使是过剩的力量,也将这天空的乌云化为乌有。
瞬间,一切都平息了,强忍着口鼻的烧灼感,我站起身子,看见面前的巨怪因为内里的灵魂被全部吸收,瞬间化作灰烬飞散。累得无从再站起,我打算先在这沙地上歇息一会,再回到地狱休憩。但,我的神经甚至都来不及放松一点,新的变故,又来了。
刚刚还明澈如镜的天空,忽然顷刻间聚集起乌云,云中,闷雷滚滚,时不时还“噼里啪啦”跃动起闪电。我知道,我最不想看到的人来了。
几乎是在慌乱间,我草率地在手上聚起退魔阵,想要逃回地狱,但一支裹着闪电的箭矢却从天而降,直击我画出的法阵,顷刻间,刚刚画好的法阵便化为碎片。
“同样的招式用在自己的身上感觉如何啊?”
踏云而降的建御雷,二话不说便抄起宝刀向我杀来,我匆忙架起镰刀招架,却感到一阵脱力——刚刚消化的灵魂之力,还没来得及和身体融合,现在的我,只感觉浑身使不上力气。
“建御雷……你!……”艰难地架开对方的刀刃,我对他道:“我现在没时间和你缠着!”
但他却并不想有任何退缩的意思,哪怕是乘人之危,他此刻也是仿若必须要我的命般,挥舞着宝刀向我砍来。
“为什么太始大人会看上你!明明我才是那个被培养起来的人!”
随着刀刃撞击在我的镰柄上,炫目的电光爆炸开来,瞬间麻痹了我的四肢,镰刀“当啷”应声掉落。顾不上拾起镰刀,我控制着自己的身体向后滚去,向着地面上召唤出魔法阵,无数的铁链将建御雷的身体包围,但明显,这样的束缚只能做到杯水车薪。
“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东西!?”
我还想劝住这个已经失去理智的人,但建御雷却视我的建议如同无物,猛地一挣,即使如蚕茧般厚重的铁链也被他撕裂开来,然后,他再一次举起宝刀朝我的脸上劈来,这次,我躲不了了。
“你就死在这里吧!太始大人今后若想踏平地狱,只需要我带兵!”
“什么!?”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回答的话,刀刃就已落到我的面前,拼上最后一丝力气,我用着两只手掌夹住劈下的刀刃,耀眼的雷电瞬间从刀刃的部分爆裂出来,带动着撼天动地的神力交织着冲击波飞向远方。只听雷鸣阵阵,我脚下的岛屿瞬间分崩离析,没有了落脚之处的我,被那巨大的力量推入海中,再望向头上的海面,刚刚的岛屿已经化作了粒粒烧焦的碎石。
“呃啊!”
我的身体,瞬间不受控制地坠向深海,但我背后的魔法围巾,似乎有自己的智能,它化成了一个安全气囊的形状,抵消掉了大部分的冲击力,使得我在水压之中稳住身子。刚刚站起脚来,建御雷便喳喳叫着,继续朝我杀了过来。
“你刚刚说……太始她要我什么!?……”
并不想听我解释的狂躁的建御雷,在宝刀之上唤起身为雷电之神的力量,电流就此朝着海中扩散,将原本黑得不见阳光的周遭照得宛如白昼,我召唤起魔法护盾,挡住这无比磅礴的一击。而在这电流所及之处,无数的鱼虾贝蟹纷纷倒下,海水里布满了烧焦的味道。但建御雷并不在意他身边的生灵,而是一个箭步蹬着水朝我杀来,对我吼道:“现在天界和地狱都在争着你,你不知道吗?!可是你明明只是个来自地狱的恶鬼!”
关于这件事,我已经从贝狄威尔的口中听了个大概。莫斯提马想让我成为她征服天界的大将,或许,天界也正是为此才想要拉拢我。所以,我并不想回答,而是向他反问了个更直接,更想听到的问题。
“为什么……为什么天界和地狱一定要有一战?!你们就不怕涂炭人间吗?!”
话语间,我将呼唤死灵的魔法灌注到周围的海洋生物之上,刚刚已经被电得翻过白眼的鲸鲨海怪,一个个都倒活过来,纷纷涌向建御雷的身边,一张张血盆大口,要将他的血肉撕成碎片。
但身为雷电之神的建御雷,并不会惧怕这种东西,就连我也知道,这只是我一时间的缓兵之计。只见他一只手撑住一只要咬住他的鲨鱼的嘴,然后另一只手挥起宝刀,将全速向他冲来的剑鱼斩成两半,随后,他挥起无数快刀,每一刀都掀起滚滚巨浪,将袭击的鱼群推开。仿若这些生物,在他的眼中有如无物。
“人间的生物,只不过都是我们的造物而已!摧毁了,我们也有能力再创造无数个人间,人类只不过是——”
随着越发嚣张的话语,比刚刚还要强大千倍百倍的雷电,从他的刃尖爆发,瞬间,整片海水都为这雷电沸腾起来,那雷光,就像太阳,照耀着整个海底。
“蝼蚁!”
在这般的雷光之中,海兽海鱼化为飞灰,我举起护盾,承受着这般的力量,我感受到,我的手臂被雷电灼烧的疼痛,但我不能放开,不能躲避,因为我在拖延时间,我在等待着,一个瞬间。
我的身体完全消化刚才吸收的力量的瞬间。
“呼!”
就在我想要等待的一刻,我的身体之中,刚刚吸收的力量终于有了反应。就连呼唤在手中的镰刀,都比起平常轻盈但又厚重许多。在我等到的那一刻,我撤开护盾,挥舞炎刃,顿时,雷光电闪,也被我一刀劈开。
“什么?!”
在他惊讶之时,我已踏出箭步,平常仅仅是踏出数米的力气的直感,却伴随着爆发而出的力量把我送到了建御雷的近跟前。看我如此之快,建御雷连忙收了雷光,想要反手用宝刀置我死地,但我已经先他一步而行,海水之中的魔法阵,早已在他的身边布阵合围,化作即使在深海也能燃烧的地狱火包裹的铁链,把他的手脚,连同他的宝刀在一起捆成了个蒡葧。他想要挣脱,却发现铁链已经比往常他轻轻挣脱的束缚坚固了无数倍。
“你怎么可能……一瞬间变得那么强……”
“都是你们自作聪明,咎由自取!”
回答他在发现这些东西之时难以置信的提问,我往他那高傲的头颅狠狠踹了一脚,瞬间,鲜血在已经毫无生机的海水之中扩散,还没等他反击,我便用地狱火包裹着拳头,朝着他的脸上,又是一拳,两拳,三拳。
“呃啊!啊!”
我非常地怨恨,怨恨这雷电之神对人间的暴言。即便我在人间的一生并不完满,但这里依旧是我生活的地方,是我和恋人约定的地方。我依旧觉得这里的生命十分宝贵,而绝不是所谓神明口中的蝼蚁。
不知道是发泄般地锤了多少拳,我看向那张血肉模糊的脸,然后,狠狠地用手掌抓住了雷神的下巴。此刻的他,威风神武的雷神的气焰已经消失不见,但微微颤动的嘴,依旧小声地说着辱骂的话语。
“蝼蚁……居然……”
“你既然那么对人间不屑一顾,那就让你和你亲手杀死的生灵待在一起,怎么样?”
我向他冷冷地宣告着,托住他下巴的手掌,喷涌出紫色的烈火,即便身在冰冷的海水,审判之火的热度也不会冷却半分。将无数受害者的痛苦集中于一次的火,身为神灵也难以挡下。只见紫色的业火从他的头颅爬满全身,冒火的躯体抽搐般挣扎,浑身的銮金战甲被火焰熔化,汇入海水,然后,渐渐地,挣扎越来越弱,直到这具躯体化作灰烬。
我仰头,看向了无生机的大海,调动自己全身的魔力,将肉骨还魂的光芒照耀向海底的每一处,无辜而死的生命就此得到遣返,大海,又恢复了盎然生机。这只是身为地狱鬼使的特权的冰山一角。
只是,当我看向海中洄游的生灵,我的心中,却隐隐地散发出恍然若失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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