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王的府邸比叶九思想象中的还要大,依山而建,楼阁密密麻麻鳞次栉比,几乎每走五步就有一座高楼,每走十步就有一座亭阁,长廊在一座座楼阁前穿过,仿佛永无尽头,每当以为走到尽头时,却发现这不过是新的一处分叉点,在府邸上蜿蜒迂回,如蛛网般覆盖了府邸的每一个角落。
叶九思一时被这复杂盘旋的长廊弄的头昏脑涨,但心底对蛇君的警惕却是半点没有消减,一直默默在脑海中记忆长廊的结构和沿途风景,让自己能够在遭到意外时找到正确离开此地的道路,她深知迷路是入虎穴的大忌。
为了不引起蛇君怀疑,叶九思还故意岔开话题问道:“你们这府邸占地面积如此之大,为何一直没有被人发现?”
蛇君不屑与她交谈,但想起林彦寒的叮嘱后,还是不情不愿地开口:“主人的神通广大岂是你们所能想象的,他在这座山的四周都布置了禁忌结界,普通人根本不可能走入此地,只会如遭遇鬼打墙般原地打转。”
“至于修士嘛。”蛇君故意拖长了声音,眼底闪过一次杀伐嗜血的猩红,冷笑几声,“你跟随主人走入此地时,应该已经亲眼见到他们的下场了吧?不经允许私闯此地,下场只有一个,那便是死,死后尸首还会成为滋养结界的养料。”
蛇君忽然停止脚步,回头与叶九思直视,虽然他人身并不算高大,但那颗硕大的蛇头却硬是在高度上压了叶九思几分,血盆大口吐露着白雾:“我劝你收起那点小心思,就算你成功劫走了夫人,你也不可能带着夫人安全离开此地。”
叶九思冷冷与他直视,半点不退让:“不试过谁又知道结果如何?”
蛇君似乎听见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咧嘴露出两个硕大的巨人尖牙,“好一个不试过谁又知道结果如何,你大可以试一试,我会为你挑选一颗最高大的树,用来安放你的尸体。”
说着,蛇妖眼珠子一转,想起了什么,恍然大悟道:“对了,你身边那位男子呢?他难不成已经偷偷背着主人藏入府中,居然可以躲过主人的耳目,倒也是有几分本事的,这就是你有恃无恐的原因吗?”
蛇君明显误会了,但叶九思没打算纠正他的臆想,在她看来,蛇君的疑心越重越好,他怀疑得越多,就会越焦急越混乱,就会在无形中为她创造更多机会去逃离此地。
叶九思面不改色,神情麻木,冷声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蛇君吐着蛇信,嘴里隐隐约约透露出的腥臭味让人作呕,他冷冷眯起眼睛:“猫捉老鼠的戏码我最喜欢了,前面那庭院给你暂住一晚,倘若他真的偷偷溜了进来,我向你保证,明天一早你就会在门前看到他的尸体。”
叶九思成功被恶心到了,脑海中回忆起楚君璧手握长剑脚踏雪花一步杀一人的场景,豁然嗤嗤笑了起来:“你若是真和他对上了,躺在我门前的只会是你的尸体。”
叶九思说着话时,眼里闪着细细碎碎的光,半点不像死鸭脖子嘴硬,蛇君也咬咬牙,心里更加确信楚君璧溜入府邸的猜想,随即摔袖离去,“你等着罢!”
叶九思也不反驳,静静目送蛇君离开,抬头轻轻瞄了眼悬挂着灯笼的廊柱底下的天空,太阳的余辉已然消失得无影无踪,黑暗彻底吞没了这片天地。
她用神识扫荡了房间一边,没有发现危险,才倒退着静静走了进去,伸手缓缓关上房门,眼睛一直盯着门前长廊的尽头,直至大门彻底紧闭。
点燃台灯,房间是普普通通的王侯格局的客房,正中央摆放着一席桌椅,茶具完备,叶九思也丝毫不客气,干脆独自躲在房间泡起茶来,望着氤氲升起的白雾,她拿手指沾了沾茶水,也不嫌烫,在桌面上畅意画了起来,赫然是府邸的大致布局。
在房间里呆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屋外渐渐传来络绎不绝的炮仗声、敲锣声、击鼓声、欢呼声。叶九思推开房门,飘飘然施身站在屋顶,虽然她所在的楼房不高,甚至相比于其他楼阁显得还不是一般的矮小,但也足够看清府前的灯红酒绿了,全然不像她初来乍到时的阴森模样。
“九姑娘,大人请你去前堂参加酒宴。”楼下传来软绵绵的呼唤声,一名身穿罗裙的女婢正抬头望着叶九思,若是仔细观望便会发现女婢双眼无神空洞,胸膛不见起伏,也没有绵延的呼吸,连影子也没有。
叶九思自然看出了这是一名阴魂附身的纸人,倒也没有太过吃惊,轻飘飘落地,“我知道了,劳烦姑娘引路。”
女婢露出一个极其瘆人的僵硬笑容,似乎是察觉到自己的笑容太过难看,便很快隐匿下去,朝她福身行礼,“请随我来。”
——
叶九思随意找了一处不怎么引人注目的角落喝闷酒,酒杯刚刚放到嘴边,她的眼睛就亮了,好酒!她抿了两口,到底还是不敢贪杯,怕醉酒误事。
叶九思的目光一直在周遭乱瞄,来客清一色化作人身的妖物,浓郁的妖气逼得她连续打了好几个喷嚏,妖物们似乎也察觉了她周身的森然剑气,心底暗惊人类入席的同时,表面却不动声色地绕过了她,这就造就了叶九思一人独占一座的奇异场景。
虽然这避免了妖物与人类的尴尬会面,但这也给叶九思平添了不少麻烦,众目睽睽之下,她的所有手脚都毁于一旦。
恰在此时,一位玉树临风的中年男子却笑意盎然地落座于叶九思那一桌,“半天不见,甚是想念。”
叶九思眉头紧蹙,她可不记得自己认识山精野魅。
中年男子抬起头,笑容玩味地凝视着她,手腕随即拧转,一根绿色竹杖出现在桌面上,他的衣服变得松松垮垮的,下一刻,熟悉的山神老翁笑着朝她举起一杯酒。
叶九思大惊失色:“是你!你居然还敢现身,不怕我扒了你的皮!”
老翁将酒饮尽后,苍老脸庞如枯木逢春,身形也开始迅速增长,容颜变得越来越年轻,筋骨伸展,发出黄豆崩裂的声响,顷刻间变又变回了早年男子的模样,手指轻轻抵在唇前嘘声:“鬼王娶亲,不要轻举妄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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