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清晨，贺铭和叶瑶正向枫子云汇报着这几天以来的所有情况。
突然，窗外响起的呐喊声打破了原有的宁静。
“外面那些人，是在向我游行示威吗？”枫子云掀起窗帘一角，看着街道上人头攒动说道。
“是的，在您沉睡的几天里，城中又开始有些不安分起来。”贺铭站在办公桌前恭敬道，“这次似乎是因为那些盘踞在旧城内的兔子，您默不作声的反应让他们感到了不满。”
枫子云坐回椅子上，食指轻轻敲击着桌面。
“那些兔子护送无锈军回到锋城，现在也规规矩矩地待在旧城，至今也没有一例入城伤人的情况。”叶瑶也说道。
她并没有多说什么，但她希望枫子云保护这些兔子的意图已经很明显了。
“这可不是好现象啊，需要我替您清除他们吗？”贺铭笑着说道。
“不急，去告诉他们，如果下午之前不解散，我会让他们亲自去驱赶城外的兔子。”枫子云继续敲着桌子，语气里没有一点玩笑的意思。
“遵命。”贺铭行了一礼，退出了城主办公室。
叶瑶看着枫子云，刚想说些什么，却只是徒劳地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出口。
“咚咚——”
没过一会，门被敲响了。
“请进。”
走廊上的苏子墨推门而入，看向枫子云的眼神变得有些气愤。
叶瑶将手中的文件叠好放在了桌上，迅速退出了办公室，留下枫子云和苏子墨两人谈话。
屋里的气氛有些紧张，毕竟这场惨烈的败仗是枫子云一手挑起的，但苏子墨的拒绝参战也成为了无锈军一个不小的败因。
“……那个小女孩中了诅咒，不过现在已经没事了。”苏子墨率先开了口。
“嗯，麻烦你了。”枫子云像是应付般回答道。
“这就是你的态度吗？！”苏子墨突然发飙，冲到了他的面前，一把就将枫子云从椅子上揪了起来，“身为一城之主，丝毫没有领导者的觉悟！因为你自己的冲动，让那么多人都丧了命！你根本不配做锋城的城主！”
枫子云冷冷地看着他的眼睛，清澈的蓝色瞳孔中燃烧着愤懑的火焰。
“冷静下来。”
“是你害死了他们！有什么资格要我冷静！”
“那你呢？你根本没有感受过我的绝望！你也同样没有资格在这里和我叫嚣！”
枫子云忍无可忍，歇斯底里地吼道，这才让苏子墨松开了抓住他衣领的手。
苏子墨一屁股坐在堆满了文件的桌上，枫子云也躺在了椅子上。
就这样，两人慢慢冷静了下来。
“你知道的……枫晞是我唯一的亲人，我不能失去她，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枫子云闭着眼，叹息地说着。
“所以你宁可拉上全锋城来为你陪葬是吗？”苏子墨咬着牙，对他的选择依旧感到气愤。
“那又怎样？我绝不后悔我的选择。”枫子云从桌下拿出了一盘象棋，整整齐齐地将红方棋子排布在棋盘上。
“这就是你的棋局？”苏子墨低头看着他将红色的棋子摆上棋盘。
“我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他伸手从棋盘上拿走了几枚棋子，“我的两个士，还有我最器重的车，我已经失去了他们。”
他再次伸手，将一枚棋子拿起，放到了对面的阵地。
“有的人也伪装成这炮，从一开始就欺骗着我，直到一去不复返。”
枫子云说着，打翻了除‘帅’以外的所有棋子。
棋盘之上，只剩下孤独的帅立于战场。
“我说过的吧，无论红棋还是黑棋，他们本就没有任何意义，只有在执棋者的手中，他们才能够为了谁的利益而不择手段。”
苏子墨看着枫子云，心里逐渐蒙上了一层寒意。
果然吗……那隐藏在黑色皮囊下的肮脏的心，已经没法再和他走上相同的道路了。
“我们每个人都是你的棋子吗？连你自己也不例外。”苏子墨只觉得好笑，自己千里迢迢从坦克堡来到这里，本以为可以从这个人的身上看到一些别样的色彩，却没想到他其实也只是一个普通的逐利者。
“抱歉，我果然还是没法理解你的一切。”苏子墨站起身，一步步退到了几米外。
“我不勉强你，想要离开的话就尽快吧，锋城马上就要不太平了。”枫子云语重心长地说道。
“……后会有期，枫城主。”苏子墨双手抱拳，随后离开了房间。
看着那远去的背影，枫子云摊开了攥在手中的一枚棋子。
他将那棋子猛地拍在了帅的对面。
那是一枚黑色的将，与红色的帅相对而立。
“谁会是坐在我对面的霸王呢……会是你吗？”
……
下午的时候迎来了这几天里唯一的阳光，街上那些游行的人也乖乖地回到了家中。
接到消息的枫子云也以最快的速度赶往了医院，不到十分钟，他就出现在了枫晞的病房。
“枫子哥……”枫晞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地说着。
病房内的医生护士们也识相地离开了，留下枫子云与枫晞单独寒暄。
“好些了吗？”枫子云微笑着，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然而枫晞却一反常态地躲开了枫子云的手，枫子云一时愣在了原地。
“是真的吗？烟叔，夏姐，阳雪姐，还有小飞……他们真的……”枫晞的眼眶已经红了。
那些在她记忆里朝夕相处，已经逐渐成为家人的他们，再也不会出现在她的面前。
“嗯，他们被坦克堡和半神教害死了，我们会替他们报仇的。”枫子云的脸上露出悲伤的神情，他低沉着嗓音安慰她道。
“……是因为我，还有枫子哥你。”枫晞两眼闪烁着泪光，语气似乎有些埋怨道。
“小晞……”枫子云有些惊讶。
“如果我能够更加强大的话，如果枫子哥没有强行进攻月城的话……也许就不会这样了……”枫晞啜泣着，显然她将这次的挫败归咎于自己的无能和枫子云的冲动上。
“小晞，回来就好，别多想了。”枫子云抱住了她，试图以此来给予枫晞更多的温暖。
“不……不，我想要的不是这种结果！”枫晞用力地推开了枫子云，“枫子哥！你为什么永远都不明白啊！明明你们对于我而言，比我自己更加重要啊！”
“从枫子哥收养我的那一天起，我就认定了枫子哥是我最喜欢的人！烟叔！夏姐！小飞！阳雪姐！他们每一个也都是我的家人啊！为什么要为了我一个人牺牲他们的性命啊！！”
枫晞的脸颊挂上了两道泪痕，她的双手紧紧揪着身旁的洁白床单。
她怨恨自己的无能为力，怨恨自己除了给大家添麻烦以外的一无是处。
她也怨恨枫子云的自私和冲动，为了救回她一个人，搭上了几乎半个无锈军。
“小晞！这是为了你好啊！”枫子云有些害怕地握住枫晞的双手，却也被她用力地甩开，“只有你是我不能失去的！只要你能回到我身边，这一切就都是值得的！”
“枫子哥！你不要再拿为我好的借口来伤害我身边的一切了！你所做的一切，都只不过是为了满足你自己的私欲和虚荣而已！”
话音刚落，枫晞立刻就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但她已经没有办法挽回了，她那幼稚的自尊心不允许她在这种时候妥协。
枫子云的大脑顿时宕机了一瞬，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会被枫晞所伤害。
“小晞……你怎么能……”枫子云的声音都有些发颤，他伸出手，那双在黑色牛皮下的干枯的手紧紧地拽住了枫晞的胳膊。
“枫子哥的谎言就像身上的大衣一样，严严实实地盖住了枫子哥所有的光芒！我不想再听你的谎话了！”枫晞奋力从他的双手中挣脱出去。
“你怎么能这样说我！所有人都可以说我自私！虚荣！但你不行！我不准你那样说！”枫子云如同疯狂般扑了上来，拼尽自己所有的力气都要将她留在自己的怀里。
然而，就在他的双臂即将把枫晞圈进怀里时，枫晞却突然消失在他的眼前。
“啪！”
一个响亮的耳光，让双眼通红的枫子云瞬间清醒了过来。
枫晞站在一旁，呆呆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显得有些不知所措，但她依然不肯低头。
“我讨厌枫子哥！！最讨厌了！！”
随即便发动异能，消失在了房间里。
枫子云有些恍神，他感觉自己刚才像是经历了一场噩梦。
他无力地倒在病床上，胸口反复交织着一阵又一阵剧烈的酸楚和疼痛。
他现在感觉自己才是病人，自己才是这个城市唯一的病人。
不知为何，他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了母亲的脸。
他和她最后一次争吵的那一晚，那一整夜都让他历历在目。
他也有些理解了当时母亲的感受，原来母亲当时就是这样的心疼吗……
“你怎么能这么说我……你怎么能啊……”
眼角顿时湿润起来，久违的泪水再次从他的眼眶中涌出。
他想哭出声来，但他是男人，他是这座城市的主人。
他只能无声地流着泪，一次次吞下了呼之欲出的哭喊。
“呜……”
“对不起，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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